第17章 鬼影黑蟲(四)

小張把書包放下,從裏面掏出一個羅盤,一疊紙。還有一卷紅線。夜深人靜,無人說話,就算此刻朱宅中燈火通明,我也絲毫不覺得亮堂,總覺得心中發毛,陰森恐怖。

我非常想說話緩解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然而你們能體會的,越是安靜,你就越不敢打破這種氛圍。好在張道長終于開口了:“小黎師父,等會借你在中間站一站。”

“可以可以。”

我連連答應後,後知後覺,小心翼翼問:“然後呢?”

“然後?”穿着大褲衩的張道長笑眯眯道,“我會告訴你的。”

他一笑,那八字胡子就翹起來。小張也笑。我看了下他倆,覺得果然十分相似。大褲衩某種程度上,緩和了不少緊張的氣氛。由此可見,道長十分英明。

我和方皓聽從張道長指揮,将紅線從沙發背後繞過,跨過茶幾,借由廳內家具固定,如是反複繞了幾圈,再擴展開來圍第二層,依次向外,固定成了八角八層。

張道長在圈好的紅線八角,貼上了畫好的道符。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道符,和想象中的差不多,看不懂的一些符號。最後,他将羅盤置于我手中,令我站到客廳中央。囑咐道:“方警官,你去沙發上,坐在朱老板坐過的位置。”

方皓一句話沒多說,長腿一跨,自沙發背後直接邁了過去,往那一坐。

我不知其意,但見方皓面上黑氣閃現,心中略有不安。

張道長安置好一切,這才鄭重道:“小黎師父,等下靠你了。”

“好。”

雖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小張給張子青遞過一個銅鈴,張子青将銅鈴置于手心,喃喃自語,随後一聲爆呵:“去!”他手腕一抖,銅鈴直直落于八卦陣乾位、金秋開門。我眼皮子一跳,目之所及,因銅鈴到位引起的震蕩沿着紅線一圈圈波及開來,竟似能聽到嗡嗡罡聲。

端坐于沙發上的方皓突然叫我名字。我察覺手中異動,低頭看去,羅盤指針微動,轉忽不定,似乎像在被引領着走勢一樣。客廳中的燈發出呲呲電流聲,不知何處傳來輕微爆響。

張子青雙手捏訣,口中道號不停,八卦陣越發動蕩,羅盤指針亂轉,我額角滲出汗來,随着道號越急,陣中風聲漸起,我隐約覺得要有什麽東西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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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凄厲呼號,兩短三長,張道長雙指成劍拍于紅線八卦陣上,羅盤忽的停止轉動,他大喝道:“黎澤,速判歸處!”

啊?判卦需要時間,他忽然起聲,我來不及反應,腦中只閃過那兩短三長呼嚎聲,忽如福靈心至,伸手指向一處:“在那!”

正是方皓正上方。

風聲挾過我耳邊,擦着我最後那個字的落音。張道長已經一聲厲呵,不知何時手挽木劍,橫空劈去。一道黑影驀然自本來空無一物的空氣中蹿出,迅如閃電。一頭紮進八卦陣中。這團黑影比我那次在劉洪屋中見到的更大,速度也更快。它被木劍所迫,在陣中游走四蹿,在我身邊繞過幾次,那速度之快,如果觸碰到皮膚,仿佛都會被割傷。然而我就在陣中,它竟也對我視若無睹。幾次折返,最後猛地沖向方皓————

所有人眼睜睜看着它一團紮進方皓心口。方皓被那團力量沖地往後一倒。

“方——”

我張着嘴就要叫出來。

但見方皓胸前紅光大盛,那團黑影嘭被彈出,正好被張道長随之而來的木劍釘了個結結實實。眼見怪物被桎,我心裏一輕松,就想過去看看方皓情況。他依然倒在那動也沒動。然而剛邁步,就聽張道長斥道:“別動!”

可我的腳已經邁了出去。我回身望去,撲面一團黑霧,就不醒人事了。

這一覺昏睡的香甜,我本來以為會做噩夢,結果等睜開眼,外面雲淡風清,身上輕松暢快,竟然一絲不适都沒有。身下感覺觸感絲滑。挺屍躺在床上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不在自家。要不怎麽這床這麽軟,一點也不硬呢。

門吱呀一聲開了,我扭頭看去,是小張。

他看到我醒了,只愣一瞬,便扭頭朝外大聲說:“二哥醒了!”說着笑眯眯朝我走過來。

睡了一覺,就成了二哥。我回想起昨天的事,看窗外風景獨好,猜測應該是在朱豪宅中。想到此刻身下這張床不知道是不是被朱豪睡過,連忙膈應地起身下床。

“師父說你要再休息一下。”

青少年獨有的嗓音,帶着澀感。像只小鴨子。

“沒事。我感覺像做了按摩一樣,挺舒服的。對了小張,你全名叫什麽?”我穿着衣服,心道,總不能一直小張小張叫。大家好歹共患難,叫個小名也可以吧。

小張還沒說話,門那邊響起一個沒好氣的聲音:“那是因為就是我昨晚給你做的按摩。”

我循聲看去。

大清早方警官臭着一張臉。

唔……

“方警官什麽時候改的行……”

“你昨晚被那孽畜擊中,渾身僵直。确實是方警官替你松了一晚筋骨。不然你現在可沒那麽輕松,行動自如啊。”随後進來的張道長呵呵笑道。

原來是真的啊。可是方皓明明也倒在那,怎麽他就沒事呢。我看了眼他氣色,嘿,那絲糾纏他兇門的黑氣已經沒有了。臉色如常,靈臺清闊,小吉之相。

張子青見狀,道:“小黎師父,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他走到方皓身邊,示意他把那乾坤通寶取出,問道:“這個通靈古幣,是從哪裏得來的?”

我據實相告:“是我爺爺給我的。有什麽奇怪的嗎?”

“不是。乾坤通寶有不少,但是這種材質的,據我所聞,應當只有六枚。小友身上一下就有三枚,我就好奇了一下。”張道長順了順他的八字胡,道,“小黎師父姓黎,莫非,你口中的爺爺,叫黎天啓?”

啊?又是一個認識爺爺的人。我有些遲疑。但這幅遲疑的表情落在張子青眼裏,無疑是等于認同了。他倒也明白我的思慮,寬解道:“你不用擔心,我并無惡意。”

我說:“道長與我爺爺是故交嗎?”

這年紀不像吧。怎麽說,兒子輩還差不多。

“沒有親眼見過。我只是聽我師父說過一次。幾十年前,一位黎姓卦師蔔卦術可謂驚天絕地。名躁一時,後來風頭大盛之時,卻隐歸了,旁人遍尋不得。”張道長想了想,好笑道,“想不到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在市野之中。”

張子青口中的名躁一時的大卦師,應該不是我那個整天穿着背心打着麻将動不動就打我狗頭的老爺子吧……我木然地想,他雖然會看相,一點沒有絕世高手的風範啊。

“同名吧。”最後我這樣說,

張子青摸了摸手中的乾坤通寶,想了想,哂然一笑:“或許吧。”

等我整理完衣服,三人去到樓下,樓下已經平靜如許,不見昨晚兇險。

張道長這才将事情娓娓道來。

他當時一到現場,便覺得氣場有異。聽聞朱豪死狀,加之監控詭異,心中猜測就明确了幾分。張子青修的是張家道術,自成一支,和茅山術法有相通之處。但于搜尋術上,略有欠缺。姜明望只和他說希望與他那過去的人接洽,并沒有提什麽人。然而他昨日見我,知我是卦師。手中頓覺握了一張好符。

“傷朱豪者,必是詭物。它藏于暗處,我拿它沒辦法。只能封了現場,不讓它出走。”

昨晚天黑看不見,其實朱宅前後左右,都有張子青貼的符卦。後來他布的陣法,叫歸靈陣,它可以令詭物産生一種錯覺,仿佛時間溯洄到朱豪死的當日。讓方皓坐在那個位置,也只是障目之術。詭物被陣法相激,以為仍是取朱豪性命之時,自然現身。

至于讓我提前預判它在哪,是為了做好準備,提前出手。以免動手太晚,真的傷到方皓。沒想到還是被這東西鑽了空子,好在我那幾枚銅錢起了作用。說到底,我只以為是個平安符,萬萬沒想到它居然真的這麽厲害,大寶貝啊!

“古幣通靈,向來為卦師所用。不過,這三枚古幣被紅線纏繞,做成了這個模樣。它又多了個功效,也叫,護靈鎖。”張道長說,“小黎師父果然遠見非常,提前做了準備。”

我摸着鼻子讪笑:“偶然,偶然。”我又問,“昨晚那東西查清了嗎?”

“釘在劍上時,我看到一眼,是只拳頭大小的甲蟲。後來它逢我木劍化成黑霧,撲向你,就消散了。原本我想捉住這詭物,好去追蹤它背後操之人。萬沒想到那人料到今日,早留了這一手。”張道長嘆道,“此人深不可測。”

所以朱豪必然是死在這甲蟲手裏。看來劉洪死因,也差不了多少。而這只蟲子已經消散,便連兇器也尋不着了。背後之人,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行思緊密。

昨晚因為我暈倒了,所以衆人只能歇在此處。

等張子青道長和小張朋友上樓收拾他們的東西後,客廳就只留我和方皓二人了。我見方皓從早到現在一直臭着一張臉,撞撞他:“哎,昨晚真的你給我按的,辛苦你了。”

方皓哼了一聲。

“小張叫什麽,結果還是沒有告訴我。”我問他,“你知道不。”

“叫張章。”他冷硬道。

“張章啊!那他以後結婚,生的孩子是不是叫張章章啊。”我故意很驚訝地打趣。結果方大警官一點面子也不給,嘴巴抿地緊緊的。

我實在鬧不準他在生哪門子氣,只能無奈道:“方大爺,您咋了。您這臉是冰箱裏出來的吧,又冷又硬。我哪得罪你了。”

方皓撇我一眼,終于動了,他把脖子上的護靈鎖摘下來,放到我手裏:“還你。”

我一看這寶貝,就樂了:“哎,哥是不是有先見之明。要不你小命就沒了。”

沒想到沒得來一聲謝,反而他好不容易好轉的臉色更臭了,居然轉身就走。

我:“……”

小張,啊,張章跳着下樓來,叫了我一聲二哥,我哎了一聲。他說:“你和大哥是不是吵架了?他昨晚可擔心你了。怕你死了。”

哦?所以這就是方警官生氣的理由?

我摸着小張腦袋:“張章,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叫我二哥,叫他大哥。我比他年長。”

“因為你比他矮啊。”

小張笑眯眯地給我一個爆擊。我瞬間被雷劈成焦炭。他娘的一個頭頂也算矮?

張章蹦噠着去開車,張子青道長經過我身邊,委婉道:“小孩子分不清大小,也就只能憑高矮來區分了。”他想了想,拍拍我肩,“小黎師父,放寬心。”

……

就因為一個頭頂,老子就二了!

方皓冷笑道:“說你兩年白長,還不信。”

我呵呵一笑:“該比你大,就比你大。”

方警官臉色一下就黑了:“要不要比比?”

“比就比。”

“大哥二哥別吵了,走了!”

我倆對視着,互相磨了下牙。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黎師父(笑眯眯):身心通暢,服務一流,給好評。

方大同志(冷嗖嗖):你給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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