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鬼影黑蟲(五)

方皓眉間黑氣一去,果然如我所料,運勢好轉不說。局裏還因為他破案有功,給他發了獎金,雖然幕後兇手還沒抓到,畢竟找到了兇器。之後我自己尋思,我的護靈鎖救了方皓一命,他那場劫難我後來又替他受了。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當時我算的時候,算不準方皓的氣運吧,所謂的糾葛大約就在此處。

之前護靈鎖一直被我壓在箱中,經此一次,我決定還是戴起來。想想方警官明明想要道謝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矯情的小模樣,還挺有趣的。

張子青回去調查甲蟲背後的主使者。他身負奇術,又認識許多不常見的人,這個任務就先交給他了。朱豪和劉洪一案,雖未結束,但方皓他們與家屬保證過,一定會給他們一個交待。至于劉洪父母,領着劉洪的屍骨回老家去了。方皓還單獨給了他們一筆錢。

他們走的時候,我陪着方皓去的火車站。他二人的身形委頓,仿佛蒼老很多。骨肉至親,白發送黑發,這件事中,最傷心的怕就是父母了。

方皓嘆口氣,問我:“你能看到他們接下去會怎樣嗎?”他怕因為受劉洪的牽連,導致兩位老人無端受累,有所不測。到時離太遠,忙也幫不上。

我道:“不必看了。劉家祖上樂善好施,積善行德。他二人命中還有一子。悲痛雖難抑,時間久了,總會過去。兩位安養天年,是沒問題的。”

方皓奇道:“他們這麽大年紀了,還有孩子?”

我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之後隔了兩年,機緣巧合之下,我與方皓見過劉姓夫婦一次,他們身邊确實有一子。有個年輕人去那旅游,不小心墜入河中,被劉老頭看到了,及時救了上來。年輕人得知他們夫妻兩人沒有孩子後,硬要認他們當幹爹幹媽,待他們猶如半個父母。

那時方皓才道:“原來你看相真的挺準。”

我道:“難道你之前都不信的?”

他哈哈兩聲,就沒再接嘴了。

此次回碧琅市後,我放了小王的假,給她發了獎金,讓她和她男朋友出去玩一玩。難為人家小情侶空閑時間給我站店,看小王男朋友那不甘心的模樣,我也做不出徒手劈銀河這種拆散牛郎織女的事情來。她走之前,還說了趙泯不少好話。大意是在我不在的幾天裏,郡主天天過年幫她招攬生意,搞得她男朋友都醋了。

當然她如何安慰她男朋友的,我一點也不想知道。總之那男生看我的眼神,有如受驚小鹿。連我要拍拍他肩膀,他都嗖地躲開了。

……我十分想收回給小王的獎金。

此事雖一時無進展,我心裏卻還記挂着如何從錢老板那裏打聽朱豪的事,正巧上天給了我一個機會。趙泯打我電話,說:“黎哥,有件事兒。”

Advertisement

他通常說有件事兒的時候,一般下一句就是與我有關的。

果然趙泯道:“你上回不胡掰了一個胡師父。錢忠達讓我請他過去。”

我說:“他找胡師父幹什麽?他房子不是新買好了麽。”

趙泯道:“嗨,新房子還在裝修。我聽他意思,他舊房子折騰的厲害。家裏雞犬不寧的。連生意都談不好了。要不他也不會把主意打到胡師父身上。”

“你讓他把房賣了不就行了。”

“沒用。姓錢的又不只這一個住所。我看他是惹了些什麽。”趙泯神神秘秘道,“先前你不是讓我打聽怪事兒嗎,我還真聽到了些。錢忠達家裏出事,好像是去巫衍出差回來後,才變成這樣的。你不也才從巫衍回來。”

哦?這可真是瞌睡送枕頭,得來全不費功夫。

但既然是胡編亂造的一個人,如果此刻跳出來告訴錢忠達,我騙你的。恐怕下一秒我就在碧琅混不下去了。我想了想,讓趙泯先探探錢忠達口風,約在哪兒?依我對錢忠達的了解,這種不為人知的事,他很有可能選擇一個地方。

望悅樓。

望悅樓的生意,向來很好,又向來清淡。它裏面進出的人,和它的地理位置一樣的安靜,和它的裝修一樣的奢華,卻又低斂。錢老板選望悅樓,是因為保密。我希望他選望悅樓,也是因為保密。如果隐秘性不夠高,我又怎麽讓“胡師父”進去呢?

錢老板約的人。趙泯訂的包間。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

包間特地要求服務員隔的屏風板。到時候我在屏後,錢老板在屏外。趙泯領着人進來的時候,我心中是十分緊張的,雖然早就讓趙泯套好了說辭,也穿了大衣改了身型,但萬一錢忠達不管不顧,直接掀了屏風看人,那可怎麽辦?

我就賭一下錢老板在這方面的謹慎。

“錢老板。”

“久聞其名,胡師父。”錢忠達落坐後,與我寒暄了一下。我能感受到他的視線一直在我這裏逡巡,一緊張差點嗓子沒壓住。

趙泯見狀,機敏地給錢忠達倒了杯茶水,歉意道:“胡先生今日給自己算過一卦,不便見友訪客,但因為是錢老板的邀請。他便來了。不過出此下策,請錢老板見諒了。”

“這莫非就是障目之法?”錢忠達打量了一下,笑道,“高人總有些特殊要求,不見外的。倒是麻煩胡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了。上回您給我看的房子,我很喜歡。”

我心道,果然是無奸不商,漂亮話說起來一套套。我都不知道自己聞名在外,你就已經久仰大名了。呆的越久越容易出破綻,我便說:“錢老板有什麽事要解惑呢?”

錢忠達啊一聲:“是這樣。”

然後就沒了動靜。我偷偷側目望去,那邊沒什麽狀況。但忽然聽趙泯說:“那我就先出去吧。”頓時明白過來,錢忠達是信不過趙泯,所以才不說話了。

趙泯固然會察言觀色,可不能真走啊。他走了我怎麽辦,關鍵時刻我還要靠他的。

我說道:“不介意的話,讓趙經理旁聽吧。他作為經手人,與錢老板所求的事,便有一定關聯,說不定,還能助力一二。”

既然我這樣說了,錢忠達也就不避諱趙泯了。畢竟該知道的,趙泯肯定也聽說。而且若是他日後想出手那套房子,還是希望趙泯幫忙。他是個精明人,權衡再三,知道怎樣做對他最有益處。錢老板說:“實不相瞞。我最近生意頻遭挫折,屋中總有不明聲響。就連內人,呃,也總身體不适。我請過一些師父看了,但都是庸俗之輩,收了錢財,沒能消災。上回胡師父給我的幫助,倒是實實在在。所以我只能再仰仗您了。”

聽他稱我“您”,我差點口水沒噴出來。

“那就測個字吧。”

趙泯給錢老板遞了張紙。錢老板想了想,提筆寫完後。再由趙泯交到我手裏。趙泯轉過屏風時,朝我眨了眨眼睛,口型道:厲害了我的哥。

我白了他一眼,接過紙一看,是個經字。單字卦。取左上右下,澤風大過卦。

我看了片刻,暗暗壓嗓道:“錢老板寫的經字,從表象看,左邊偏旁過于剛硬,形如刀,而右邊上部,斜向上出頭,似鍘。兩把刀懸在頭上,可謂危險。從卦象看,得此卦者,身心不安,事不如意,卻又強行前往,難免諸事衰退。”

錢忠達驚道:“那該如何是好?”

“此卦內含中庸之象,有轉圜餘地,錢老板不必過于擔心。”我說,“但從卦象來看,我想問錢老板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拿了一些本不該你拿的東西呢。”

錢忠達頓時有些語塞。

我說的是實話,倒沒有哄騙于他。“大過卦,必然要找出問題根本,方好解決。”

錢老板沉默片刻,這才長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就實話說了。其實,我并沒有拿它。只是收到之後,便還人了。”

我心有所感:“是什麽?”

“是一部經書。”

錢忠達徐徐道來。他經常在外跑生意,接觸的人非富即貴,有一位朋友,說是受人之托,請他保管一樣東西。他随朋友前往,從保險箱中取出黃布包裹的東西。錢忠達見了,內心自然好奇究竟是什麽東西,能讓它被鎖在保險櫃中,回去後,就打開來看了看。

果然是書,我耐住內心激動,總覺得那個漁網又逐漸被拉起來一些。

“只是,上面的字是古文,我不知道是什麽。也沒來得及多做研究。”錢忠達道,“後來那位朋友問我要回去,我就還給他了。只是,後來的事,您也知道了。我近來就十分倒黴。”

“錢老板早在之前就尋思個住所,可見問題不是一兩天。為何如今才失色呢?”

我緩緩道:“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姓朱?”

錢忠達被我一語中的,頓時沒了聲音。但既然被我說中,他對我更信了三分。誠懇道:“希望胡師父能幫我解決這個困境。我家裏都被折騰地夠嗆了。”

剛才的卦取澤風卦,動初爻。碰觸到經書的兩個人都已命喪黃泉。錢忠達遇到變故,估計是曾有心想吞吃了這本經書,只是後來放棄了。幸好他在重要關頭做出正确的決策。否則不止家中倒黴這麽簡單。此書邪乎,更甚者,書後的人邪乎。

錢忠達的問題好解決,藉用白茅,柔在下也,心誠一些,就能化解了。但就目前,我還不想告訴他,我只說:“等我找個時間,去錢老板家中一趟。這些時日,你換個居所。至于生意上的變故,錢老板也知道,生意有來有往,競争心且不要太強,收一收,以免走太快,反而得不償失,中了競争對手的計謀。”

他聽我這樣說,心裏也踏實些,臨到出門時,突然道:“胡先生的口吻,和我一個朋友很像。不過他比較年輕,不過二十來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