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影黑蟲(八)
自巫衍回來兩個多月,方警官除了那次和我一起去過錢老板家中後,就沒了音訊。打他電話吧,關機。又不好去工作的地方去找。我心裏揣度着這人該不會用完就斷交這麽絕情的吧。除了晚上少了一個人的電話唠嗑,別的一如以往,雖然太平,但卻有些寡淡。
又過了十多日,我關了店門回家時,看到我家門口站了一個黑影。我心裏一驚,可是我人已經出了電梯,他也看到了我,朝我走過來。等走到燈光下,我才叫道:“爺爺?”
老人家點點頭。我看他一身風塵仆仆,連忙打開門讓他進去坐。
“您咋來了。”
我要接過他手裏包裹,被他拒絕了。然後抽了張椅子讓他坐,自己去給他倒水。餘光瞟到他環顧一周死死皺的眉,心裏暗叫苦。完了,家裏亂成一團糟,衣服丢的倒處都是,又要被他說了。想來老爺子也是見過單身男人的狗窩的,還是被他忍住了。
等讓他喝完水,我才說:“媽之前說你去和老戰友聚會去了。”
老爺子說:“是啊。”
我又瞟了瞟他:“所以您這是從老家出來?”
“我順路,來看看你。還得走。”
“還走?”
老爺子點頭:“老頭子幾個好久不見,包了個旅游團。說趁年輕還走得動道,出去慢慢溜達溜達,要走好幾個城市呢。不着急回去。我是順路經過你這兒。”
……這可真順路。
他仔細端詳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我被他這一氣嘆得心頭發慌:“咋了。”
他搖搖頭,只說了句,都是命中注定。然後才道:“之前你打電話問我,認不認識身邊有蟲子的人。我确實不認識。但我去打聽了一下,西南地段,是有一個家族……”
我接了句:“擅使操縱術。”
老爺子訝異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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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把張子青道長的話全數告訴了他。順便把巫衍的事也和他說了。我說:“爺爺,認識你的人,好像不止一兩個。你是不是他們嘴裏那個有名的黎天啓啊。”
爺爺胡子一翹一翹,盯着我的目光恨不得掐我一頓:“我讓你少管閑事,你在碧琅管就算了。你還管到巫衍,你管到巫衍就算了。你還和玩道術的人混到一起。你!”
他說着,左右瞅瞅,沒找到趁心的東西,一拖鞋底板就要揍我。我抱着腦袋躲,我猜他絕對是兒子大了揍不着就揍孫子。
“我沒和他們混。我正好碰見的。”
我眼尖地發現他顧忌着手上的包裹,動作幅度不敢太多。連忙雙手接過硬是半拉半拽把東西拿了過來替他抱着。動手間,感覺裏面似乎是個水瓶,水聲嘩嘩響。
老爺子哼一聲,又是長嘆一口氣,沉默好久,這才道:“罷了罷了。張子青,是叫這名字吧。這小兒說的不錯。聽你描述善于使蟲的,确實很像是古家人。只是古家人,從來不會踏出西南半步。應該不會到這碧琅市來。我這次和老戰友們出去,也是順道打聽消息去。”
我抱着包裹,驚道:“啊?算了吧爺爺,多危險啊。您別管了。”
那人可是殺人不眨眼啊。
老爺子哧笑道:“打聽下消息能怎麽地。你當我不中用。”
“不是。”
我是真擔心。我順便問下就好了。如果爺爺因我有什麽閃失,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老爺子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天命。活的肯定比你久。”
我:“……”
這時他電話也響了,原來是他的戰友問他啥時候好,他們車要開走了。我下班時,确實注意到馬路邊停着輛大巴,萬萬沒想到那是我爺爺坐的車。老爺子連連說着來了來了,歡天喜地要走了。我送他到了大巴上,見着那些全是爺爺輩的人,個個精神矍铄,也放心些。看他們聊那麽高興,我不禁相信了爺爺的說辭。
……他可能真是來玩的。
送完一幫老人。上樓一看,哎呀這老爺子的包裹還在這呢。我連忙打他電話,不料他說:“傻小子。這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好好給我養着。”
養?我邊接電話,邊把那袋子解開一看。我靠,好大一條金魚!我說那包裹為什麽拿上去硬邦邦水聲哐哐的,原來那就是一口魚缸,怕磕着碰着旁邊拿軟海綿墊了。那魚有我半條手臂那麽長,還沒算上尾巴,渾身金燦燦的。大概是我動靜大了些,它騰地甩我一嘴巴水。
“爺爺!”我叫起來,“您沒事給我條魚幹什麽!我怎麽養啊!”
“怎麽養。活水養啊!”老祖宗道,“好好侍候好了,這可是我從別人那搶來的。”
然後不由分說就挂了電話。
我……
祖宗诶,您沒事搶人魚幹啥啊。我拿着手機,看它歡快地在缸裏游來游去,但那容器太小,它 實在游轉不過來,頭連尾在那缸裏呆得不舒服,又騰地一尾巴甩我一臉水。
大金魚吃什麽,多久換次水,在線等,急!我想了想,又敲了句話,要找伴兒嗎?
我從網上搜了搜養魚的攻略,買了點糧和一個大魚缸。他們說的養魚的方法還挺複雜的啊。還有人問我這魚品種是什麽,求照片。這我可不敢放,老爺子不說了這魚是他搶來了,如此來路不正,怎麽公布于衆!我看了眼陽臺上許久不管已經枯掉的仙人掌,仙人掌都能給我養死。這魚放我這能行嗎?
我在那瞅着魚缸裏的兩點紅,是的,我給它取了名叫“兩點紅”,因為它腦門上兩個對稱的小紅點。如果它腦門上就一個點,那我肯定是叫它“中原一點紅”,然而它有兩個。兩點紅很漂亮,通體金色,尤其一條長尾薄如蟬翼。它似乎十分不滿意,又想撩我一臉水,被我機智地躲了開來。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我看了眼烏漆抹黑的外面,這都十點多了,誰啊這是。
結果門一開,方警官一頭栽了進來。我一驚,把人扶住。
他抓住我肩膀,氣若游絲道:“給我倒杯水。”
說罷推開我,精準無比摸到我床邊,一頭倒了上去不動了。吓地我跟進去喊了他半晌。扶上他手臂,手上濕漉漉的,居然是紅色。我靠,這他媽這個人是受傷了啊!我把他翻過來,外套扒了檢查了一遍,還好口子就開了胳膊上,沒開在肚子上。
“方警官?方皓?”我拍拍他臉,“你他媽醒醒!我要報警了!”
“我就是警察你報什麽警。”我那幾下狠拍還是有用的,方警官臉都被我拍紅了。他迷糊着睜開眼,還不忘補充,“別說他媽的,不文明。”
然後長嘆口氣:“我他媽的困死了就想睡個覺……死人都給你折騰醒了。”
“……”
老子他媽的!
我噎了半天,把他推起來,道:“你怎麽回事!跟我上醫院!”
“沒事。”方皓自己坐起來,搓了把臉,看了下手臂,說,“剛才在路上碰到個搶包的。他拿了個小刀子。不小心給他紮了一下。個小兔崽子,虧老子還留了手。老子忙了大半個月,最近全他媽是這種搶東西偷盜的,局裏留了不少人,每份都要寫報告。我都幾天沒好好合眼了,想跑出來放松一下,又碰到一個。真他娘欠揍。”
“……”
這個一口一個老子他娘的男人一定不是我認識的方皓。說好的不文明呢?
他罵了好一會,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哪,眼神逐漸清醒,見我沉默地看着他,想了想:“你把我剛才說的話全忘掉吧。”
敢情你是困懵了。我心裏吐槽着:“你真不上醫院。”
方皓起身去洗手間,我跟過去,見他幾下脫了衣服,把手臂往水籠頭下一伸,沖了個幹淨,看得我直皺眉。嘶,不會痛的嗎?然後他伸出手臂道:“諾,挺小一口子吧。”
并不小,挺深的。我皺着眉去翻我的醫藥箱。剛搬這裏時,我家老娘不放心,七收理八拾掇,給我把日常藥品備了個齊。雖說我一向身體好沒碰過,這些藥該過期了。但裏頭的繃帶應該還是能用一下的。
方警官看着我給他包紮,問:“不用塗什麽碘酒嗎?”
我停下了要往他胳膊上繞的手:“……去醫院?”
他立馬改了口:“不用紮也行。”
“不行。”我說,“弄髒我被子。”
方皓默默望着我:“……你真無情。”
“彼此彼此。”
我給他包紮好,想,要不是看他那口子劃拉的還行,怎麽說我也要把他拎到醫院裏去。
等收拾完畢,我和他一站一坐,空氣突然變寂靜了。呃,稍微有點尴尬。我都沒問他困的要死幹嘛往我這裏跑。方警官大約也是過了困勁,一時無從解釋起。天花板上燈一閃,我倆都是一驚,他長腿一伸,自覺把自己裹進了被子:“我困了,先睡了。”
“那我呢?”
“你自便吧。”
說着他腦袋一歪,居然真的睡着了!
這他媽是誰家啊!
我被堵的不行。床邊站了會,一把掀了他被子,把他往那頭推了推:“過去點。”
靠了靠了,不管了。先睡,有話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