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玉覓龍(三)
他一個警察對現場的直覺不是我等市民能比的。他說出事,那必然是有事。西邊來了些看熱鬧的村民,還有人匆匆忙忙從東邊跑來。
我幾步蹿上前,抓住其中一個問:“那邊怎麽了?”
這人住河西,因為走路體态的關系,村裏人叫他“老母雞”,實際姓黃。黃雞,估且便叫他黃□□,他名字叫什麽,我也不清楚。村裏人對于八卦熱鬧,像來是樂衷的。
老黃眉飛色舞說:“孫家兒子給車撞了。”
“孫家,孫老五家嗎?”
“還哪個孫家,就是他家。”
“哦喲,那要叫人賠錢了。”
“人死沒啊。”
老黃道:“哎哎,你們看熱鬧,去前面看。我要去找赤腳黎師父。”
找我老爺子?我随口說:“他不在,你不知道麽。”
老黃看了我一眼:“你是?”
旁邊人幫我答腔說:“這是老黎家的小孫子。”又催促,“你找老黎幹啥。”
既然我爺爺不在,老黃也就不着急,徐徐将事情道來。你猜孫家兒子這車怎麽撞的,原來還是他自己惹的。孫老五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做生意,二兒子幫大哥做生意,小兒子,專門給他惹禍。孩子當中總是最小那個比較得寵,孫家祖上有些積業,自家兩個哥哥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這孫家明,就不學無術混吃等死,見人是鼻孔對人,走路是負着雙手。
這不,一直橫,就橫出麻煩來了。
早上他去鎮上溜達,大清早沒什麽人,他沿着馬路在壓,見別人種在地裏那瓜長的好,就想去摘一個來吃。他左右瞧瞧,沒人在意,便飛也似跑過去。誰知那瓜田旁邊被擋住視線的是一條東西向小路,一輛轎車正從裏面轉出來。孫家明被吓地腿一軟,又被碰了下,就倒在了地上。車主速度不快,孫家明自己剎腳及時,倒也沒什麽大礙。
車主下來問他怎麽樣。孫家明是什麽人,不學無術,混吃等死,在玩物上眼力倒精,他一眼瞧見車主脖間掉出塊沉香木來,立馬覺得這是個金主。那有便宜不賺,王八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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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就是不吃虧還要倒啃別人兩口的性子,立馬哭嚎起來,坐在那不起來。
車主看他模樣,倒也爽快,回去拿了個皮夾子,從裏面抽出十張紅票子,給他當賠償。這時路邊已經漸漸聚了些人了,還沒走近來看,只遠遠觀着。孫家明心想,這人明顯是個蔥頭啊,不賺他賺誰,于是把票子一扔,說:“一千塊能幹什麽!我這腿說不定折了。腦子可能也要腦震蕩,去醫院萬一住院,一千塊住一晚啊!”
車主見狀,知道遇到不講理的人了,倒也真爽氣,問:“那你說多少錢。”
孫家明一聽,左思右想,伸出一只手。
“五千?”
“五萬吧就。”孫家明坐在地上說,“眼下我起不來,十萬八萬就不問你要了。”
那車主打量了他一下:“你一沒流血,二還能說話,你問我要五萬。”
“怎麽!你撞了人,還有理了。我血流在裏面呢說不準。”孫家明是橫習慣的人,對方要是好說話,他能把鼻孔擡到天上去,何況在他看來,眼前個戴着沉香木的年輕人,已經被他定義成有錢的慫包蛋了呢。他兇上一兇,錢就到手了啊。
“合着我今天是遇上耍流氓的。”車主倒笑了笑,點點頭,問,“你是不是真要五萬。”
孫家明原本心裏也發虛,故作強勢道:“是啊。”
老黃說:“我當時也在河那兒看着,那車主小夥面色冷厲,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人吶。這小孫居然這樣沒眼力見。然後我就看那車主回車裏去,就聽一聲發動機響,孫家明臉色都變了。屁滾尿流的爬起來就被撞了個跟頭。還好他爬地快,不然就沒氣兒了!”
我說:“那車呢?”
老黃說:“車就這樣開走了啊。誰敢攔啊。我聽旁邊人說,那車主對着小孫說,給你五萬也行,那也得值這五萬。我總不能虧本吧。”
村民議論紛紛:“這人狠哦。”
我心道,孫家明這小子,是終日打雁被雁啄了眼。遇到一個比他更狠的。想要錢可以,也得有命去花啊。不知道這小子被撞得怎麽樣。方皓沒聽我們在這瞎扯,他已經職業病犯了,第一時間就去了孫家明那邊,等我慢悠悠走過去,他也将事情了解了七七八八。正在問目擊證人記不記得那人的車牌號。
我說:“這事你也要管啊。”
方皓奇怪道:“故意撞人,這可以讓他進局子了。怎麽不管。”
我左右瞧了瞧,見大家注意力都在躺着哎喲喲的孫家明那裏,湊過去把孫家明自找的苦輕聲說了遍,道:“這可是他自找的。你知道他平時做些什麽。偷雞摸狗,橫行霸道。都該讓你給抓去審審了。”
“兩碼事。他訛人在先,車主撞人就不對。”方皓拿筆記着案發經過,“就是這些人沒意識,不會看車牌號,隐隐約約只有兩個數字。這地也沒監控。”
我也是無語。得吧,方皓說的倒也錯。不過大約是對孫家明本身沒什麽好感,此刻見他在那捧着被撞到的腿□□,我倒挺無動于衷的。可能我還是不太客觀。
老黃叫着:“讓開些。老黎師父不在,我把小黎師父叫來。讓他給孫小子看看。”
我莫名其妙被推到前面:“看什麽?”
老黃理所當然:“看病啊。你爺爺不是赤腳醫生嘛。”
我又好氣又好笑:“傷了就送醫院,赤腳醫生能給你看片子啊,指不定撞着腦袋,變腦震蕩了呢!走走走,打救護車電話去!”
我把在那圍觀的一衆人遣散了,他們推着小推車,小推車上躺着孫家明,一行人往他家走了。我和方皓站在後面看,我說:“你看着吧,等會兒孫家還得再演上一遍。”
方皓說:“這裏的派出所不知道在哪。”
我說你想幹什麽?他說如果知道在哪就能上門請他們查下這個車牌號,畢竟出事地歸當地的機關負責麽。我說你可別吧,當時他們要是報警了,就算了。現在人都跑沒了,他們一沒拍照留證,二沒及時報警,口說無憑誰信呢。就你,這個市裏來的在休假期的警察,手這麽長,都伸到平樂來了。何況這車牌號,總共他們也就說了一個數字。
我苦口婆心說:“方同志,你也得問問當事人,想不想報警。”
方皓說:“難道他不想?”
我搭上他肩說:“這還真不見得。走,先回去吧,天好,陪我把櫃子裏被子拿出來曬曬。剛我媽打電話給我交待的。”
中午我倆在屋子裏随便把飯給解決了。番茄炒雞蛋,糖醋排骨,絲瓜湯。番茄和絲瓜是自家的,排骨是冰箱裏凍着的。這頓飯方警官親自下廚。我覺得,可以啊。這又吃到他做的早飯,又吃到他的午飯。我啃着排骨說:“再來頓晚飯,就三餐齊了。”
“你可拉倒吧。”方皓夾了塊雞蛋說,“我做的菜可貴了。尋常人吃不起。”
“喲,這是要我付錢呢。”
“沒錯。”
我頭也沒擡:“沒錢。”
“霸王餐要不得。”方皓這小子立馬就夾住了我的筷頭,把我好好一塊排骨給順到自己碗裏去了,還小氣地把整盤排骨都挪到了自己面前。
我一看,嘿,你這人,有意思沒意思啊。“怎麽着,你住我家兩晚你付房費了麽。你還跟我算錢。床給你睡了,鍋碗瓢盆給你用了,關鍵人還給你坑了。”
“哎前面我同意啊,這坑人我得舉手持反對意見。”方皓舉着筷子,義正言辭,“我什麽時候坑過你。我是那種人嗎!你可不能冤枉我。”
我瞪起眼睛:“你和老姜那不叫坑?”
“這事啊。那當然不叫坑。”方皓放松下來,又往自己嘴裏丢了塊排骨,沖我眨了眨眼睛,“那叫騙。正大光明的騙。”
我還沒說什麽。方警官便又道貌岸然地将那排骨移到我面前,給我飯上夾了點雞蛋。特別讨好地說:“我吃飽了先去洗碗,黎老板慢慢吃,慢慢吃。”
我拿着筷子,盯着那碗排骨。
“……你他媽給老子回來!”
大的都挑沒了剩下些小的叫我啃骨頭啊!
挨到下午兩點鐘左右,我和方皓把被子收了,一條條在櫃子裏放好。又把行卷了。行,是專門曬被子用的,竹子編制的一種東西。方警官沖它很有興趣地看了半天,我就知道,這貨肯定不是本地人。普通話标準有什麽用啊,聽不出口音有什麽用啊。你這好奇的舉止,就足以證明你不認識這東西。
我在屋裏抹桌子,突然聽到方皓喊我。他走過來說:“你是不是晚上想出去。”
我詫異道:“是啊。”
“我估計着你今天可能走不了。”方皓下巴指了指下面,“孫家人來找了。”
我擦擦手,出去一看,嘿,還真是孫老五,不禁狐疑地看方皓:“你又沒去孫家,你怎麽知道那個是孫老五。”
“他兒子挺像他的。”方皓走過來,與我并肩看着黃路上眼光包括走路方向确定是我家無疑的孫老五,“你要相信我的職業素養。”
我冷笑了一下:“包括你搶我排骨吃的素養。”
正說着,孫老五快步間已經走了過來。我迎出去:“孫叔,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