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玉覓龍(十四)
方皓身上衣服還沒換,筆挺一身。要擱平常我肯定大飽眼福,眼下只睜眼瞧上一會就覺得暈,整個腦子仿佛都在坐過山車,晃來晃去,令人想吐。
我閉上眼,就覺得額頭被一雙手摸來摸去。過了會腳步聲出去了,在我迷糊的時候,胳膊被人一擡,一個冰涼的東西塞了進來。我一睜眼:“什麽東西。”
方皓說:“溫度計。”
他又問:“你幹什麽了,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倒是想說出個一二三來,可白天沒幹什麽,說不定是這入秋了,有些小傷風,也是正常的。溫度計量了下,體溫稍微高了些。我說咱家有藥嗎,吃兩顆就好了。方皓有些遲疑:“你又沒咳嗽,也沒吐,我怎麽知道該給你吃什麽藥。”
要不是我現在有些累,我肯定得嘲笑他一通。
“板藍根啊,包治百病。”
家裏沒有板藍根,方皓換了衣服出去買。等他關了門,我躺回床上。這才心想,這怪不得都想成個家,有個人陪的感覺确實不賴。要放以前,只能自己苦哈哈在床上熬着,要麽半死不活爬到藥房。現下有人幫你跑腿,還能适當撒個嬌。
芸芸衆生,知心者難求。上天待我不薄。
我摸出手機看了下,上面有趙泯的未接電話和短信。都是兩三個小時前發的。我給他回了個報平安的短信,窩下去就又睡了,此番卦夢,攪得我心神不寧,終日惶惶。次日趙泯告訴我,說趙芳回了鄉下,依老人所言,布置了些東西。她兒子已經好多了。問他在路上幹了什麽。小孩子也說不出所以然。我心說,那附近就是公祠,農歷的七月麽,總歸是事多的。
這事估且到這就結束了。我卻一連幾日都不得好,渾身恹恹,提不起勁。方皓新着手了一個案子,本來挺忙的,可能看我實在不得勁,硬是深更半夜還趕了回來。我最多是有些疲累,他卻是熬得內火不散,嘴角都撩了泡。
我看得心疼,皺着眉頭:“你什麽案子,我能不能幫你。”
方警官拿手蓋住眼,說你顧好自己就行。
他這模樣,一看就是有事瞞我,我私下就找了趙泯。他和錢博有些交情,套些案子的情況也是很順手的事。等我給趙泯開門,他直接哇地一聲退了幾大步,驚魂未定:“你沒事吧。”
我知道自己什麽樣子。臉黃不拉幾,因為幾天連續的噩夢,覺也沒睡好。眼窩青黑一片,頭發像雞窩。見他這見了鬼的模樣,門一關,有氣無力道:“噢。還沒死。”
趙泯擔憂地湊過來:“喂,你去不去醫院啊。”
Advertisement
我已經去過門診了。那醫生說我亞健康,常見,連藥也沒開,就打發了回來。這些倒也沒必要和趙泯詳說。我擱沙發上躺着,直接就問他,錢博那什麽案子這麽難辦。
趙泯道,最近有幾個孩子失蹤了。我一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
“拐賣?”
他說:“估摸着是吧。聯網查了,有了些眉目。現在正在搜人。”
“嫌疑人确定了?”
“大差不差,還沒找到足夠的證據。先盯梢着,可能是個團夥。錢博說不能打草驚蛇。”
我說那孩子找着沒。多久了。
每年都有許多兒童丢失案,好手好腳賣掉的有,被殘害着去當乞讨兒童的也有。一般當地找不着,很有可能是被藏起來偷送出去。一旦到了山不通路不通的地方,撒網式也難以覓得蹤跡。最令人擔憂的是,萬一到時候孩子是找着了,可人沒了。就是把犯人槍斃一百遍,也沒有辦法挽回生命的。
等方皓回來我問他,他詫異于我哪裏知道的消息:“都是六歲的男孩。失蹤時間差不多。”
特征這麽明顯,看來犯人是有備而來。方皓他們立馬就意識到了案子的嚴重性,當下組成了專案組,連着看了好幾天的監控。犯人狡猾的很,并沒有在監控中被查到線索。還是其中一個男孩子自己跑了出來,被路人送回了家。人倒是沒什麽外傷,就是神智有些不清醒。你問他東他答西。組裏派了人手先保護着。然後在男孩出現的位置展開地毯式搜查,總算在一戶人家找到了蛛絲馬跡。
人計算得再精密,也是要吃喝拉撒的。
一有了生活氣息,就不可能留不下痕跡。那裏沒有找到孩子,錢博就說要對嫌疑人進行跟蹤。方皓與錢博在意見上有不合,幹脆自己帶了些人去高速口盤查。只要人跑不出市裏,就是天羅地網鋪下去,總能逮着的。
要是普通的拐賣案,我可能幫不上什麽忙。但在同一時間,失蹤了差不多年歲的孩子,我直覺這案子不簡單。要說六歲,趙芳的兒子也是六歲。這當中,不知是否有聯系。
我沉吟道:“要不我幫你看看。”
方皓卻說:“局裏有部門協助,暫且不用你。”
我這才記起,早前坑我入夥的時候,他确實說過,局裏确實有個部門,專門負責奇特的案件。說起來,張子青就是其中一員。倒是我白擔心了。
方皓道:“我看你面色十分差,要不,我找張子青過來給你看看。”
張子青?
他是幹嘛的。他是道士,與神神怪怪打交道的。我詫異道:“怎麽我看上去像是需要他來醫治的嗎?這個,還不如找白莺莺吧。”
說到白莺莺,方皓臉色就變了又變。最後道:“誰知道是不是她害的。”
我一聽這話不對頭,琢磨一會說:“你知道啦。”
方皓說:“趙泯找不着你,就打電話給我。我能不知道?”
我笑了幾聲,摸了下鼻子:“聽說趙芳的兒子已經活蹦亂跳了。我也算沒白幹活。”
“你怎麽就不覺得萬一是姓白的故意的。”
我坦然道:“那我也得先受着。孩子總是無辜的。”
方皓被噎住了。
我攬過他肩頭,讓他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順着毛哄:“你所求不就是一個正大光明,問心無愧。這話還是你教我的,你忘記了麽。”
他久久不出聲。
我這話說得是挺男人。可身體上的毛病,捱着時也難過。天玉覓龍經,我看了三分之一,就看不下去了。太晦澀。莫不是被原野給言中,非得找他,才能知曉一二?原野到底是什麽來頭。他與白家丫頭似乎頗為熟悉。難道他年紀真的很大麽。
我左右無事,就想幫方皓算算他這案子破得怎樣。但給方皓看卦,須得另一種途徑,尋常是算不出來的。早前方皓與我稍有糾纏的時候,我就看不太清他的運勢了。如今想來或許我那時候便動了心思,只是自己不知道。何況現下這種關系。
看不了卦,就只能問卦。
問卦,有的請地仙,有的請祖神。我這問卦,自然是問我的傳家寶。
可是這一回,我把自己給問了進去。
當時我左一個閉眼,右一個側目。之前用的好好的乾坤通寶不頂用,半天也不叫我進夢。我正奇怪,就拿着傳家寶看了半天。方皓家的陽臺是落地的,處于高層,陽光通透。當時我腿上正攤着天玉經,正午的陽光穿過乾坤通寶的小方孔,在天玉經上落下個影來。
我無意間一撇,忽然發現那圓形方孔的影子上似乎有幾個光斑。可是往銅錢上看,上面光溜溜的什麽也沒有。我舉起那方通寶,低下頭眯着眼在那影子上使勁看。眨到眼睛都酸了。恍然間覺得那影子上的光斑逐漸放大,猶如一人駕鶴騰空而來,嘩地一下朝你臉面撞過來。
我驚地一擡頭,這才發現日影西斜。書還攤在那。舉起傳家寶,根本沒有什麽光斑。
方才似乎是迷糊了很久。
這到底是真的,還是我的幻覺,我也不知道了。只是那傳家寶,竟是頭回失靈了。
我原以為我在家中休養幾日,總歸是好的。卻不料半月過去,狀态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後居然起個床也氣喘籲籲。這下我神經再大條也知道事情不對頭。回想起夜夜夢中那黑霧一團的東西,我決定打個電話給白莺莺。
白莺莺的電話沒打出去,張子青的電話倒打了進來。
他張口就道:“小黎師父,你不要動。”
我原本正躺着,剛要起來。聽到他這話,就僵在了那,不知該下床呢,還是繼續躺回去呢。總之是沒敢動彈。尋思半天找了個折中的法子,坐着。
我奇怪道:“張道長,你這是?”
張子青似乎是在車上,因為旁邊我隐隐能聽到車輛的聲音。就聽他快速地說:“你打開你床頭櫃上的抽屜,把裏面的符紙拿出來,雙手各握一張。你的傳家寶呢?”
我依着他的話去抽屜中找,拿到他說的東西時,整個人都是懵的。然後就聽張道長說你拿着,睡你的覺,別睜開眼啊,別動啊,千萬別動啊。我再不明白,也該明白了。因為平地忽然起了一陣風。妖風。
說時遲那時快,我腦子裏啥也沒想,閉上眼就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