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玉覓龍(十五)

明明身處室內,耳畔卻妖風亂蹿,隐約有凄厲的呼號聲傳來,仿佛我不是躺在床上,面前也不是天花板,而是身處深淵險境,稍不留神就墜下萬丈谷底不得超生。那呼號聲盤旋着漸近,吼地我心口發麻,胸腔那鼓鼓直跳,恨不得睜開雙眼與之較量一番。

在我意亂神迷之時,手心一陣發燙,激得我皮肉一痛,倒是整個人回過神來了。

妖風起得急去得急。等一切歸于平靜,我掀開眼皮,一切如舊,連書架也沒倒。若非手中符紙已化成灰燼,我幾乎要懷疑先前不過一場幻覺。須臾門就叫人開了,我走出去,就見到一行人沖了進來,張子青道長領頭,啪地一拂塵打在我腦門上。

我:“……”

我拂開那毛茸茸地須須,黑着臉道:“好久不見,這禮太重了。”

張子青義正言辭:“無量仙尊。貧道是怕小黎師父被人奪了心智。”

我指着自己的臉:“像嗎?”

他對着我左瞧瞧,右看看,末了一語定論:“看着不聰明,應該是本人。”

方皓咳了兩聲,這才發話:“都別站着了。道長,你給看看吧。”

我猜這符陣一定和方同志脫不了幹系。也不知道他瞞着我在家裏搞了些什麽名堂。就見張子青跨前一步,一把扣住我手心,一副把脈的陣勢。過了會,朝張章招手道:“來,小張。”

張章走到我面前,我被他純真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誰知道他接下來的話讓我真的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張章看了我幾眼,挨到方皓身邊道:“二哥沒了。”

當時屋裏關着窗,沒有風,他用那種莫名的眼神望你,還說着這樣的話。我就覺得後背一涼,份外詭異,勉強笑道:“小張,大半夜,可別吓人。”

方皓拍拍小張的頭,倒是脫開他的手,走到我身邊坐下。方皓的靠近,緩解了我內心的不安。我低下頭,試圖掩飾自己方才的恐慌。我恐慌,是恐慌在自己方才閃現的殺意。其實我這些天,身體雖然無力,內心卻總是有些暴躁,一直被我強壓着。這種情緒輕輕松松就被張章一句話給帶了出來。

我知道我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了。

張子青道:“看來張章與我,判斷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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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我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我将下午想解卦,卻問不了卦的事,據實相告。同時将這些日子以來,困擾我的噩夢全盤托出。

方皓沉着臉:“我就知道和姓白的脫不了幹系。”

我握上他的手,問張道長:“道長看出哪裏不妥。”

張子青捋着下巴,才想到他光溜溜的沒有胡子。他沉思再三,說:“小黎師父的模樣,是魂魄缺失。”

我和方皓都是大吃一驚。

我說這三魂六魄少了任何一樣,人都不像正常人。我如今雖然身體不适,卻也能跑能跳,能吃能睡,記性也沒有問題。道長所言當真?

張子青目光略顯無奈,他說:“方皓與我說你的情況時,我便在心中猜想,如今看來,我所料不差。提前備着的符咒也派上了用場。你雖缺失一魂,卻亦得了一魂。”他說到這裏時,我就想到當日在趙家時夢到的那團黑霧。心中對張子青的話,其實已經信了幾分。畢竟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張子青又接着說:“而今我以為,是有人借黎澤的身體,在養魂。”

方皓插嘴道:“就是方才那個?”

那個我聽到的呼號聲。

張子青點頭。

“不錯。”他起身,在室內踱了幾圈,說,“我猜,此魂一定長年經人豢養。始終托不到實體。有人設計,令它一半進了小黎師父的身體,以魂換魂,用生人陽氣來滋養。若是時機成熟,它的另一半與黎澤體內一半魂魄相呼應,到時徹底将身體掌控。便完成了奪舍。”

奪舍所說,過于荒誕。卻由不得我不信。

方皓道:“這區區十幾天,應當不是那個成熟的時機吧。”

張子青說:“确實。怎麽說也得七七四十九日。我方才在車上,忽覺碧琅妖氣沖天。就知道這是沖小黎師父而來。要不是方皓留了心眼,提前做了準備。恐怕小黎師父如今,已經徹底換了個人了。”

我只有聽的份,此刻不禁道:“……我沒那麽弱吧。”

方皓瞪着我:“誰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

我認輸。好像是有點弱。

方皓說:“道長能把黎澤的魂魄換回來嗎?”

張子青面露愧色:“這術法太高深。我不會。”他很快又說,“我師父他應該會。”

我剛想問那你師父是誰現在何處,就見張子青又道:“不過他雲游去了不知道身在何處。”

“……”那不是等于沒說。

方皓蹙着眉,看了看我,道:“我去找姓白的。”

我攔住他:“等等。若說趙芳她兒子的事是一個圈套,白莺莺必然是知情人。但是你手中的案子,我覺得與她也有關系。你想,為什麽孩子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在這時候失蹤。但是你眼下去找她,應當也是無用的。”

小張一直站在邊上不吭聲,我當他是個智力未開的孩童,沒當回事,卻突然聽他開口:“白家不用攝魂術。古家才用。”

我詫異地望過去。張子青呵呵笑道:“張章這一年修行很快,他很聰明。”

張章的身上,似乎也有許多神秘之處。不過我從不過問。他又提到了古越這個人,倒叫張子青想起一件事來:“古越的魄蟲,原本也是拿生靈煉的。你若這麽說,倒是有這個可能。”

方皓陰□□:“抓住白莺莺,就全明白了。”

說着他就要動身。我說白莺莺豈是好對付的人,先打個電話給趙泯,讓他把原野叫上。我猜測那個原野,能力一定在白家之上。誰知張子青迷茫了一下:“有點耳熟。”

然後他跳起來。

一個喜歡穿着褲衩的大叔跳起來的畫面,必然不是那麽好看的。

但此刻也無人在意了。

因為他說:“我怎麽記得師祖就叫原野。”

我艱難地眨了眨眼:“……你确定?”

确不确定的,等趙泯和原野過來,就很明白了。

因為張子青看到原野後,立馬就大呼師祖然後要跪下來行禮。最後的一絲疑慮也徹底沒有了。都說去除最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真相。我看着一副青年才俊模樣的原野,坦若自如地受了張子青的大禮,沖着張章說:“曾徒孫可還好。”

頓時心情十分複雜。

原野受了徒孫和曾徒孫的茶,這才得意洋洋回頭看我:“黎老板後悔了嗎?如果你當初認我為師。眼下你就多了徒弟和徒孫了。”

張子青悄悄問我,還有這茬?我也悄悄道,沒有,別聽他瞎扯。

方皓似乎很心急,對這客套忍了很久,此刻終于說:“原先生,請你幫小澤看看,如何能換回他原本的魂魄。我恐怕日子拖得長久,對他不利。”

原野道:“現在知道叫我一聲原先生了。不趕我走了。”

方皓:“……”

這人可真小氣!

我後來知道原野是張子青師父的門外師父。原野在昆侖腳下生活,不入世俗。張子青師父年輕時拜在他門下,受他點撥,後來自成張家道術一派,就讓徒弟們認了原野當師祖,一直供在那裏。雖然張子青他們并沒見過原野真人,卻因為師父的關系,對他頗為熟悉。

也就是說。

他們其實,連網友都不是。

虧得張子青一副與原野熟稔無比的模樣。

還以為他從小盡孝在師祖門下。

我回想起當時在卦夢中掙紮不得出,因着一聲驚天大雷,才脫離開來。此時想來,也全明白了。應當是原野出手相助,那麽離開前似乎見到的雪花,也不是錯覺。怪不得原野身上氣息凜冽,含冰霜之意。我效仿張子青,朝原野行了一禮:“多謝原先生。”

叫老師父什麽的,果然還是太奇怪。

原野微微一笑,突然伸指朝我額上一點。他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就在我身邊的方皓眼睜睜看着他手指戳上我腦門。我只覺得額間一抹清涼,素日來的疲乏無力,緩解許多。

“你覺得累,是因為自身元氣,滋養了別的妖物。眼下那妖物妄圖吸取你的魂魄,混為己用。我為你保住了你自身魂魄,那妖物吸取不到你的精元,想來會暴跳如雷。很快會露出馬腳。等它找上門來,我自有半法收了它。”

方皓道:“那他原先那一魂呢。”

“哪裏丢的,就在哪裏找回來。”

我下意識摸上了我的傳家寶。原野意味深長道:“可是你家的東西,我卻幫不了了。”

我道:“白莺莺設計與我幹什麽。我又和她沒關系。”

“誰知道她想幹什麽。若能知道,又何必叫她得逞。”

原野又說:“且世事皆能先知,還有什麽天機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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