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孟康還是沒有在白陽待太久,他走的這天霧色甚濃,天地間一片微茫,何靖亦和龍致言送他送到城西。城西依舊一片翠色,天上飄着薄薄的雨,雖細如發絲,站久仍打濕了發梢。

孟康一身青衣,翻身上馬,抓住缰繩拱了拱手,“致言,靖亦,你們留步,我走了。”

短短幾日,孟康對龍致言已經從稱呼龍兄,變成了現在更顯親近的致言。龍致言鼻子有些發酸,他的朋友真的很少,從前在老家玩的較好的朋友現已經各奔東西,不知何處。來這白陽,他孤零零一個人,守着這不大不小的知縣府,徒徒熬了三年,三年裏,有無數人前來拜訪,為事,為名,為利,獨獨沒有為他這個人而來的。

他清了清嗓子,從身後抽出一把折扇,“孟兄,你我有緣,這折扇贈你,就當做是個紀念吧。”

孟康一愣,扭頭看了看何靖亦,見對方臉已經黑了,他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接過那把折扇,打開一看,卻是一幅折枝梅花圖,花色純淨自然,枝條蒼勁有力,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這是致言親手畫的?”

龍致言點點頭,苦笑:“在下沒有什麽別的本領,只能畫幅折扇贈與孟兄。”

孟康心下也是十分感動,他瞥了眼何靖亦,見對方不言不語,想起那日從阿堵裏回來時何靖亦的反常,心下已是了然。他轉了個彎對龍致言說:“致言,日後回京了,有什麽事盡管找我。”

何靖亦皺了皺眉,明白孟康這是當着他面在警告自己,給龍致言撐腰,可是…他撐的這是哪門子腰。

“好了孟康快走吧。”

“山高水長,來日再見。”

龍致言眼看着那一人一騎,消失在清晨濃厚的大霧裏不由嘆了口氣。

“難受?”

龍致言聽到了何靖亦的聲音,看了眼阿清見對方沒有反應,這才确定了對方是在跟他說話。

“是啊,孟兄喜愛游歷人間,雖家在京城,但他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龍致言語氣頗為惋惜。

何靖亦不接話,龍致言接着說道:“大人,人生若得一知己,夫複何求啊。”他語氣中頗有些羨慕。

何靖亦聽着他一口一個孟兄,又一口一個大人,親疏自不必多說,又想想剛剛孟康的那番話,心下有些不快,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知己未必貼己。”

龍致言詫異的回頭,這是何意?

但對方已經轉身走了,他急忙跟上。

“大人,這孟兄也已經走了,我也不好再繼續在您那叨擾,這兒離我那處屋子倒近得很,我們不如就此別過罷。”

何靖亦腳步頓了頓,轉身,“那正巧啊,正好我有些口渴疲乏,不知能否去龍兄家小坐一會兒?”

龍致言連忙說:“大人,在下所住确為陋室,況且在下幾日未歸,家中定是髒亂不堪,唯恐污了大人的眼,大人還是盡早回府吧。”

何靖亦的聲音低了下來,仿佛有些失望,“龍兄為何與我如此見外?莫不是我做了什麽事惹了龍兄不高興?”

這邊不光龍致言,連阿清都驚呆了。

阿清咽了口口水,有些費力的開口,“少…少爺…”阿清覺得此刻他的眼睛 定是有問題,不然怎麽在少爺臉上看到了委屈的表情。

龍致言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沒…沒有,大人才是,不必如此…”如此低聲下氣,搞得他像個做錯事的人,他自覺與這位何大人并未熟稔到這種程度。

“勞煩龍兄帶路。”

何靖亦揚起一抹笑,滿臉的謙和有禮。

龍致言愣了愣,只好領着他和阿清回了自己家。

都說這草春風吹又生,這話着實不假,想當初龍致言買房子時只考慮這處房子稍微幹淨些,距離城中也不算太遠,倒忽略了這地方少有人煙了。這會兒幾日未歸,門前的草又長了更高了。

龍致言實在有些尴尬,“大人,您看…我這地方,的确不如人意。”

何靖亦打量了下周遭的環境,又圍着這房子轉了一圈,原本他只是想到龍致言窮困了些,沒想到竟到了這般地步。

“龍兄可是打算日後就住在這?還是想像那日一樣去街頭賣些字畫嗎?”

龍致言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這樣下去你何時才能回京?沒等着回到家,估計身體也垮了。”何靖亦摸了摸稍顯破舊的桌子,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說。

“那日龍兄暈倒,大概和夜裏受涼也有一定關系吧,這紙窗沒有一扇是完好的,或多或少都有破損,這夜裏最容易進來涼風,門也關不嚴,這才是春日,你竟靠着這般薄的被子睡覺,不生病才是樁奇事呢?”

龍致言倒有些詫異,這人不過是來這看了幾眼,竟将自己生病的緣故都猜了出來,他委實有些吃驚,這時候再推說什麽都顯得蒼白了。

何靖亦看他表情就知道這人被他唬住了,接着往下說:“這樣吧,自龍兄被革職後,孫師爺也托病回鄉了,龍兄若不嫌棄,就随我回知縣府,做個挂名師爺。而且我新官上任沒多久,自有些東西不明白,需向龍兄請教。”

“這…”龍致言有些猶豫,不可否認,他被何靖亦說動了。

“龍兄難不成還想住在這地方?”

……他當然不想。

“可大人,之前我犯下那等錯,将您關入了死牢,這事人們大都知曉,您還敢用我?”龍致言自然也有他的考量,他這犯錯之人,再回知縣府做事,免不了流言碎語。

何靖亦看了眼他,緩慢又清晰的說:“我要用的人,為何要顧忌他們的看法?”

龍致言一時無語,咬了咬牙,竟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

“大人!大人!門外有人擊鼓!”

何靖亦剛帶着阿清幫龍致言從他那個小屋,收拾了些東西回來,準備在知縣府常住,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一個聲音打斷。

“大人!門外有人擊鼓!”

何靖亦挑了挑眉,“好,我一會過去。”

說完轉過頭看了眼龍致言,“龍兄也随我一道過去吧,說來這還是我上任以來第一件案子呢。”

龍致言難得生出幾分好感,看這何大人一幅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竟也如此敬業他應下來,随他到了公堂。

何靖亦披上了官服,聲音還是那樣低沉緩慢,漫不經心,卻不容壓迫。

“堂下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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