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5月24日星期四 AM】
“剛剛發給大家的高考守則好好看一下,注意事項都記住,不該帶的別帶,別到時候一個違規就當零分處理,塗答題卡也訓練這麽多次了,塗得時候盯着點,最近幾次模考沒有出現塗錯答題卡的現象,大家要保持到高考那一天,中性筆和2B鉛筆多準備幾根,別到時候不夠用了……”
老王用他講歷史的語調,拖堂給同學們安頓高考注意事項。
“剩13天了,最近飲食上都注意點,西瓜之類的少吃,等高考後你們就解放了,愛吃什麽吃什麽,晚上也不要熬夜了,合理安排時間,現在開始回歸課本,高考題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難,百分之七十的題是基礎題……但是也不能松懈,俗話說臨時磨刀不快也亮,你多做一道題,說不定就比別人多得一分,一分之差能壓死幾千人……”
可能是快要畢業了,老王臉上帶了點罕見的笑意,越說越和藹,慈祥的像一位老母親。
陸業聽得認真,上課節奏太快,他倒是很喜歡聽老師們說課本之外的題外話。
老王只占用了三分鐘,便卷起課本負手出門。
他有着中年男人樸素而又“直男”的審美,西裝褲,皮帶,帶領的橫條短袖紮在褲腰裏,微胖,個子不高,放在人海裏毫無特色。
王章陰着臉低着頭跨着大步,從樓梯口拐彎過來,正好撞上老王,一米八幾的個子,面對老王需要低頭才能對視。
老王面無表情說:“來辦公室。”
二十班的座位每周橫向滾動,一是為了邊上的同學有機會坐中間,二是為了保護大家的視力,畢業前的倒數第二周,陸業這一組“滾”到第一組,靠近前後門的這一堵牆。
他坐在靠近過道的這一邊,正好看到匆匆趕來學校、不情不願被老王逮住進辦公室的王章。
與喝酒那晚時隔三天,這三天裏他沒有受到王章的“騷擾”,也忽略了這一號人,現在看起來這個人有三天沒有來學校。
陸業想起王章那晚所說的“私生子”,他沒有和別人交流他人隐私的習慣,嚴侓對王章又……因此,他只是多朝外看了幾眼。
方圓圓顯然也看見這一幕,湊過來悄悄說:“王章爸媽離婚了。”
陸業詫異,“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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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圓說:“咱們班後面幾排都這麽傳,王章這幾天沒來學校,應該就是為了家裏這事。”
陸業沒有多問,他不感興趣,方圓圓八卦的欲望很強烈,又說:“王章家裏挺有錢的,他高考後直接出國讀大學,哪像我們還在背英語單詞,列式子解題。”
陸業問:“王章自己說的?”
方圓圓搖頭,“不是他吧,好像是有次老王請家長,他爸來學校說的,然後就傳開了。”
陸業心想,他看着王章也不像是自我炫耀的人。
說話間,方圓圓又翻出她的同學錄回味,光陸業所見,她這段時間看了不下十遍,尤其是一班“187.5天團”的留言祝福,明明也就是“高考必勝、擁抱理想”之類的空話,還有嚴侓,明明就是抄了他們班黑板上方的标語,還故作矯情地寫道:我們班的口號是“生命不息,奮鬥不止”,我把這句話也送給你……
據他所知,一班的口號是:一班一班,天下第一。
超級不要臉。
方圓圓忽然盯住他:“咳……陸業,如果……我有點得寸進尺的要求,你會不會幫我?”
“看你得幾寸進幾尺了。”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肯定想要關于“187.5天團”的周邊之類。
方圓圓說:“也就是……照畢業照那天,我想和他們合個影。”
陸業點頭,“行,你想合幾張就幾張。”
——
王章從老王辦公室出來,已經是另一節課課間,他調整臉部肌肉,使自己看起來正常點。
路過前門,正準備從後門進,聽見一夥人湊一圈說話。
“王章……離婚……”
“真的假的……”
“……可憐……”
“……跟誰……啊……”
他才聽了幾句便放棄進去,直接掉頭,準備下樓尋思個去處。
正巧陸業從前門出來,他扯起一個笑去和人家勾肩搭背,“哪去?找一……嚴侓?”
陸業照例把他的胳膊撥下去,“廁所。”
王章繼續搭肩膀,“一起啊。”
陸業看見他胳膊上的紗布還在,臉倒是不腫了,想想對方的糟心事,妥協了他搭肩膀的做法。
但該說的還得說,“你……既然知道……那能不能跟我保持點距離?”
王章說:“我就不。”
陸業挺無奈的,這人也不知道怎麽就突然纏着他,“你怎麽不去找你那些哥們?”
“換換口味啊。”
陸業:“……”
到二樓的時候,陸業問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王章臉上的笑容頓時保不住了,沉默起來。
陸業說:“我欠你一頓酒。”
“嗯。”
“我可以陪你喝一頓,但是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王章笑了,“你真是會安慰人啊。”
陸業說:“我們不太熟,所以,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王章去揪他耳朵,“你是怎麽這麽冷酷無情地說出我們不熟這種話的,啊?”
陸業打掉他的手,“你……”
王章繼續攬着他的肩膀,穿過一樓樓洞,陸業聽到了當事人的第一手消息。
“昨天他們辦了離婚手續,我跟我媽。”
陸業其實一點都不感興趣,只是聽着。
兩人行走在教學樓後方,姿勢親密,路過一班時,陸業往裏照一眼,正好看到嚴侓站在窗邊打理他還回去的仙人球。
目光交彙,陸業正準備給男朋友一個笑容,想起身邊這個牛皮糖,趁他不注意掙脫開,快步走到一班後窗。
嚴侓不太高興地瞅着他。
陸業解釋道:“是他非要……”
在身後的王章一臉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空了的臂彎,這世上有人把“見色忘友”演繹的如此到位。
陸業解釋半天也不知道怎麽說,嚴侓眉頭越皺越緊,說:“他哪只手碰得你,給我剁了……”
說着他自己沒繃住,眼睛一彎笑起來,去捏陸業臉頰的肉,他左右一看路上沒人,只有王章目光灼灼,隔着窗臺湊過去嘬一口。
陸業下意識去看嚴侓身後的一班人,只見孫嘉佳朝他擠眼,其他人并未看這邊。
嚴侓回頭一看,說:“她知道,媽的真有一雙火眼金睛一樣,雞賊的很。”
情侶二人還在膩歪,王章喊道:“走不走了?快上課了?”
王一律從前面探過來一腦袋,“嘿!老夥計!”
陸業:“……”
王章過來拉着陸業走,陸業只好揮揮手。
剛才的話題被打斷,王章也沒有主動提起,陸業便當作略過。
才走到廁所門口,上課的鈴聲打響,陸業想着來都來了上完廁所再說。
等他提好褲子出來,王章攔住他去路,說:“你這三年沒曠過課吧?”
別說這三年了,就是這十八年裏,他都沒曠過。
王章慫恿道:“想不想體驗一次曠課?”
陸業對此毫無興趣,越過他要回教室,王章拉住他手腕,“曠一節課又沒什麽,你學習那麽好,差這一節課?”
“差。”
如此冷漠無情,跟面對嚴侓時形成鮮明對比,這個人還說兩個班一樣,明明在一班是可愛小太陽,在二十班是高冷學霸。
“喂。”
陸業頭也不回。
王章沒法,只好跟着他回教室,兩人一個進前門一個進後門。
所幸是“脫鞋”牌數學老師劉政委的課,他也不在乎有誰缺席,何況臨近畢業,老師管得格外寬松。
應某幾位同學的“請教”,劉政委正準備将一道壓軸題。
“f(x)的單調性,這類題确實有難度,不要求大家全做出來,但第一問是可以嘗試的。”
他每一句話都拖音,說得慢條斯理,跟他的性格一樣。
“這類題解題思路都一樣,先求函數導數,再求導函數零點,列表分析導函數符號,最後确定單調區間……”
此類大題他基本上都有思路,昨天下午除去特訓選擇題,嚴侓特意給他梳理過函數相關題目,看到題目成竹在胸,他等不及老師講完,便自己埋頭唰唰唰寫出全過程。
時至今日,距離高考不過半月,他的數學成績并不能說完全穩定下來,但是上周模考考出了進入高三以來最好的成績,雖說比施曉楠還差幾分,但是一百四是他之前都不敢想的,且選擇題只錯一道。
總成績排名一下子僅次于施曉楠,不知是高考前的回光返照,還是數學特訓的效果立竿見影。
即便如此,他仍不敢松口氣。
越是臨近,越覺得十拿九穩中有一絲心慌。
他從來不是拿不出手或者怵怕“舞臺”的人,心理素質向來良好,面對大考從不心慌,這次卻是例外。
重溫歷次模拟試卷,看到他最拿手的語文試卷,都害怕考場上會把作文寫得跑題。
看着英語密密麻麻的選項,又害怕到時候塗錯行。
每看一道文綜題,都會聯想相關知識點,但凡有一絲不清楚的地方,都要回翻課本,看個好幾遍才罷手。
陸業覺得自己有些着魔,越是覺得所有知識囊括腦中,越是不自信。
就像王章問他是否差這一節課,他覺得劉政委的課即便都會沒什麽價值,仍要去聽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