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6月1日星期五】

時間就像指間沙,悄無聲息,轉瞬即逝。

還沒整理好道別的心情,已經到了分別的日子。

二十班這一天的排課正好是各科老師輪一遍,更像一個走馬燈似得畢業儀式:最後一堂課。

劉政委教學水平不高,但是全班同學好像對他也沒有更高的要求了,此刻居然同他開一兩句玩笑,師生話別,一片和諧。

學生要求他講一道壓軸題,他直接把施曉楠招上講臺,他站一邊也聽着。

施曉楠平時的人設是恬靜淡然之中帶着幾分高冷,在講臺上也完美保持着這個形象,口齒冷靜地向大家分析題型,提取思路。

到最後二十分鐘,劉政委說:“自己複習,講題的聲音不要太大。”

說罷他往前門一站,給大家留了一個逆光的身影。

有人問:“老師你家是不是在xx路xx小區,那天看見你了。”

教室裏大部分人還在争分奪秒的做題、看書,少部分人處于放松狀态,大膽的學生開始和他唠嗑。

陸業前桌轉過身來問一道填空題,屬于三角函數範疇。

方圓圓在認認真真翻書,再熟悉一遍公式,看一遍例題。

到最後一堂課,反倒沒了畢業的氣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

下課鈴一響,劉政委直接出了門,師生雙方也沒有說一聲“再見”的意識,不過是一節普通的數學課而已。

多數人還在低頭與某一步驟作鬥争,着急去廁所的風馳電掣般跑出去,甚至超過了正在下樓梯的劉政委,還有雷打不動的一排枕着胳膊補覺的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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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上的風扇因為年代久遠,每轉一圈總要發出點聲音,刷存在感。

東西兩面牆的窗戶大開,朝東的一面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晨間風與物理風交彙,使得教室裏的溫度舒适宜人。

“阿嚏!”

有人打了個噴嚏,連抽幾張紙開始扭鼻子。

很快鈴聲又響起來,英語老師挺着“四個月的身孕”,笑眯眯地走上講臺,手裏捏一把戒尺。

“給你們透個消息。”

他一臉神叨叨,仿佛要給高考漏題一樣。

衆人心裏對他的套路十分不屑,但仍舊不自覺拉長脖子問:“什麽消息?”

陸業也看向這位和理科一二班共同的英語老師,會是什麽消息。

“你們一夢……下節課講作文。”

全班:“……”

他又說:“你們是怎麽在他的課上不睡覺的?我站在窗戶那聽了五分鐘就困了。”

這話衆多學子深有同感,一夢的課是大型催眠現場,于是七嘴八舌一起吐槽。

“一夢的水平,毋庸置疑,但是他一說話我就困。”

“一夢直接當催眠師好了,當什麽老師。”

課前十分鐘熱場活動結束後,英語老師語氣一變,開始講某個從句。

衆學生只好掏出本子記筆記。

這一幀幀,時而以2倍速播放,時而肢解成一個個慢動作。

早上四節課一晃而過,如英語老師所說,一夢真的講了作文。大概覺得以後再也聽不到一夢的“催眠大法”,全班罕見的沒有了困意。

中午飯桌上嚴侓和王一律依舊興奮,叨叨咕咕說個不停。

午睡起來,嚴媽媽已經将降火的綠豆湯晾到适宜溫度。

最後一堂課,沒有預想中的傷感場景,大家都平靜的像個成年人。

下午的三門文綜課,夾帶着夏日的燥熱,全班有些懶洋洋,各自挑了舒适的姿勢,或癱或爬,陸業一如既往的标準坐姿,腰挺直,聽得投入。

平凡而又普通的一天持續到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堂課,老王空手過來,身後跟着連續四天沒有出現在學校裏的王章。

陸業猛地看過去,王章的頭發長到快要蓋住眼睛,眼皮向下耷拉,沒有看任何人。

兩人在講臺前分道,老王站定在講桌前,等王章入座他才開口:“關于高考的話已經強調過很多次了,今天再說最後一遍。答題的時候不要慌,不要讓本來能做對的題丢分……

“再說關于拍畢業照的事,這節課後周五周六的值日生留下打掃衛生,其他同學就可以回家了,明天可以遲來一陣,第一節課開始的時候拍畢業照,從一班開始,輪到我們班估計下午了。

“最後是離校,明天太亂估計沒時間說。大家這幾天休息好,每天适當複習……”

老王又交代了考前一天領準考證、畢業照的事,連口氣都沒換直接開始講課,無縫對接。

他最後一次梳理人代會和黨代會。

時間在腳下一步步向後退,像是坐在火車裏望着窗外的風景,只來得及看到模糊的影子。

四十分鐘連一場電影的長度都夠不上,他們就要散場了。

極具老王風格的下課方式是,剛講完最後一句,沒有絲毫緩沖的時間,他便跟着一句:“下課。”

班長首先站起來:“起立!”

“老師再見!”

聲震三樓。

真的再見了,老王轉身便走。

陸業以為他對文科班只有丁點可憐的感情,到最後才知道時光早已攻城略地生根發芽。

班裏人的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大部分人知道今天是最後一天上課,課本習題試卷早已陸續搬回家,如今桌兜裏只有可憐的幾本書,不算大工程。

缺席四天的王章桌上的書依舊如山高,課本都比別人嶄新幾分,他埋頭一個勁地收拾,臉上沒什麽表情。

平時幾個關系好的兄弟表情讪讪不知該如何同他搭話,看他沒有書包和手提袋,主動提供兩個。

王章說:“你們先回吧。”

桀骜的男孩除去一身桀骜,只剩下滿身的落拓。

陸業背好書包,朝後走去。

王章已經收拾好兩大包課本,相顧無言。

“不管怎樣,高考加油。”

王章朝他笑了笑,“明天不是還見面嗎?這話怎麽跟離別寄語似得?”

陸業無言。

王章問:“你知道了?”

陸業猶豫一下,點點頭。

“走吧。”

兩人相攜下樓,一路無話。

到一樓,陸業說:“我去找嚴侓,你……”

王章說:“我先回家了,再見。”

“再見。”

一人大步向前,手提兩袋書絲毫不覺得累贅,一人在原地停留五秒,輕輕嘆了口氣。

順着三班、二班門前的走廊過去,遠遠聽到一班班裏鬧哄哄的,一群人連打掃衛生都不消停。

嚴侓大概剛從水房回來,臉上還有未幹的水珠,一身少年朝氣,他将仙人掌交到陸業手裏:“幫我拿着,等我一會。”

陸業退離幾步,教室裏塵土亂飛,有點嗆。

輪椅男孩在走廊外基臺上啃一根冰棍,提一桶水回來的男生壞笑道:“呦!王大傻口/活不錯嘛!”

王一律張牙舞爪卻夠不上人,最後呸一聲:“心真髒!”

陸業和王一律站一起,王一律從懷裏掏出另一根冰棍,“吃不吃?”

“不吃,都化了吧。”

王一律還舉着,“不吃嗎?你們家嚴侓買得。”

陸業接過來,拆開包裝袋。

“哎我說你……真是沒意思,你們家嚴侓買得就吃,別人買得是會下毒嗎?”王一律牙關一緊,啃下一塊冰。

陸業哼笑一聲,“他買得比別人買得甜啊。”

“啊!”王一律捂緊腮幫子,“酸死了!”

陸業笑意更大,也用勁咬下一塊冰,又甜又涼。

孫嘉佳抱着相機從後門出來,連咳一陣,李西言又是拍背又是遞水,絮絮叨叨念不停。

王一律看見了,說道:“我最讨厭班對了。”

“班對吃你家鍋底的了?”

“班對無時無刻不在秀恩愛,對我特別不友好。”

陸業哼一聲。

王一律又說:“談戀愛是個什麽感覺啊?你說大師兄這麽雷厲風行不可一世的女……孩,居然願意聽李西言這個唐僧哔哔,李西言平時裝模作樣高冷的一批,對着大師兄又逼叨的像個和尚。”

“你不是都說出來了嗎?”

“啊?”

陸業笑道:“談戀愛能把李西言從高冷變得愛哔哔,而且只對着一個人哔哔。”

王一律冰棍在嘴裏含着,饒有興趣看了會,問:“那你呢?我總覺得你沒變啊。”

陸業笑而不語,忽然想起嚴侓不是今天的值日生,“嚴侓不是星期一值日嗎?”

王一律說:“對啊,但是我是今天值日,他替我做苦力啊。”

陸業:“……”

嚴侓沾了一腦袋灰塵出來,跑去水房又沖了個腦袋,甩着水珠過來,手按住他後腦勺,直直吻過來,舌尖一勾,卷走一塊冰。

陸業推開人着急四處看,孫嘉佳在不遠處舉手笑道:“哎呦!我拍到了!”

嘎嘣——

王一律再次咬下一塊冰,“班對最讨厭了。”

嚴侓按住他後頸,把人往跟前一帶,在耳根處輕輕一吻,陸業半推半拒,“這麽多人……”

其實學校裏的人差不多走空了。

五點的太陽還很耀眼,照着這座老舊的學校。教學樓前的一排樹高大挺拔,不時掉落幾片樹葉。

這樣的告別太溫柔了,我們都裝作若無其事,卻不知這一天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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