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容……容哥。”
賀從容一愣，面前的男孩略顯羞澀地擡起他的臉，小眼睛，塌鼻梁，圓臉，粗短身材，站在他面前不安地攪着自己的衣服，手裏還攢着一百多塊錢，賀從容毫不畏懼地回望那雙眼：
“你叫我什麽。”
“容……容哥，我認你做大哥，你同意嗎？”
黎峥怕被拒絕，連忙又往後退兩步，擺手的樣子顯得更加滑稽：“如果你不喜歡這個稱呼也沒關系，我叫你名字……也行，可是我……那個……”
“好啊。”
賀從容居然答應了？？
黎峥按捺住內心雀躍，握着百元大鈔的手微微顫抖，還未來得及喜悅，內心恐慌再次占據上風，昨天賀從容救場，也讓他少吃了不少苦頭，今天賀從容居然還要陪他去見八班那幾個二世祖，他們兩個人對五六個人，勝算太小，而且他沒見過賀從容打架，但是賀從容腦子很好，應該不是走野蠻派的人。黎峥正在胡思亂想的檔口，賀從容兩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以示鼓勵：
“該走了。”
8班的二世祖們以為只有黎峥一個人，每個人臉上都挂着不屑的神情，直到視線觸及到他身後的賀從容時，氣氛一下轉了。賀從容屬于那種從來不在意任何人看法的神仙，就算有人看他不爽，有人在他面前故意說酸話，他也不會理會，永遠都不會理會，于是也有人覺得他這個人挺沒勁，說了他任何壞話，他就當耳旁風。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某天竟然為了個在學校毫不起眼甚至惹人厭的胖子出頭，二世祖們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們以為自己走錯道，看見的人不是賀從容，可是揉了好幾次眼睛，發現面前站着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真的是賀從容跟黎峥。
站出來說話的依舊是黎峥，賀從容站在他身後，雙手抱胸，一派悠然自得，黎峥清了清嗓子，那張怯懦的臉上居然出現了其他神采，雖然有些結巴，但整個人的氣場都與之前截然不同，他手上的錢沒有扔到地上，放在正中央的花壇邊後，很快退回賀從容身邊。
“就這麽多錢，昨天容哥也替我還了，還多給了你們200塊錢。”
“我們也算兩清了！”
“以，以後，以後，你們不許再以任何理由，找我的麻煩！我跟你，你們，無，無，無冤無仇！”
容哥？
多給200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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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個人一齊看向賀從容，以為他臉上會出現什麽疑惑、憤怒的情緒，然而，平靜得猶如一灘湖水，連一圈漣漪都不曾出現。
二世祖幾個人面面相觑，內心卻是卧槽到了極點，賀從容究竟什麽情況？居然認了個小弟，這個小弟、小跟班，還是最窩囊最沒用、又醜又黑又肥的黎峥，如果學校有校園報，這事能上今日頭版頭條。
見對面鴉雀無聲，此時賀從容踏了兩步，五六個不約而同往後退，明明對面只有兩個人，而且還有一個是黎峥，但是他們見了賀從容莫名其妙控制不住腳，連身子都蜷縮了幾分。
賀從容個高，雙手插在校服褲子口袋，眼神猶如一記飛刀紮在8班幾個人的身上，他掃視一圈，依舊以他平日裏的語速調動情緒：
“話都說清楚了，誤會也解開了，大家還是同學。”
“以後再找麻煩，就別怪我不客氣。”
……
兩個人走了，8班幾個人愣在原地，石化到讓路過的人以為這幾個人是雕像。一陣風刮過，他們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到底什麽情況？賀從容放狠話的內容是指——黎峥以後是他罩着，如果再給黎峥找麻煩，就是跟賀從容作對？
他們幾個人語文閱讀理解沒問題，這麽理解應該是正确的，可是這麽一想，怎麽都不對，賀從容難不成被黎峥下藥了？那個胖子身上有什麽魔力？
花壇上的人民幣瑟瑟發抖。
“容哥，謝謝你。”
賀從容低頭，看見黎峥仰着臉，興奮地朝他道謝，他擺了擺手，不認為這事有什麽功勞，然而在黎峥看來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賀從容居然為了他跟8班的人正面對峙，這是誰都享受不到的殊榮，他這是拿了什麽女主角劇本……
……不是。
消息傳得飛快，所有人看向賀從容與黎峥的眼神都不對勁了，賀從容在全校同學的心目中是觸不可及的天神，居然某天為了個被全校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螞蚱”走下“神壇”，然而在所有人詫異震驚的目光中，賀從容仍舊平靜地上課、下課。
他右手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可是這将近兩個月的照顧已經讓他習慣了，黎峥願意為他做好任何事情，像呼吸般自然，他也樂得自在，而且最讓自己意想不到的是黎峥前一句“容哥”後一句“容哥”的樣子，他完全不讨厭，甚至聽得順耳。
午間休息，賀從容沒跟黎峥呆在一起，剛推開天臺的門，一盒被吸盡的純牛奶紙盒就扔到了他的腳邊，他視線一掃，楚文燦然一笑，笑得不好意思，連忙跑到他面前，撿起牛奶紙盒：
“不好意思，沒扔準。”
楚文剛把牛奶紙盒撿起，費承一句話直接射穿了賀從容的身體：
“怎麽，真喜歡上那胖子了？”
賀從容沒說話，他知道費承在故意激怒他。
費承見賀從容不搭腔，心裏也有了盤算，黎峥跟賀從容的事整個學校傳得沸沸揚揚，要不是因為黎峥是個男生，所有人都以為賀從容這架勢是跟人談戀愛了。
鐵樹開花，百年都不一定能見得到。
要是把這個事給哪個家長說，都得把他們兩個人分開，但這件事不用費承操心，還有兩個月就是下學期分班考試的日子，以黎峥的成績，想和賀從容考一個班是天方夜譚。
“無聊。”
賀從容轉身想走，楚文卻攔住了他的去路，費承站在賀從容身後不遠處，賀從容面色不善，他不想因為黎峥的事情跟他們兩個疏遠，也不想做出任何取舍。費承楚文跟黎峥在他心裏，完全不一樣。
“從容，你從來沒跟我倆紅過臉。”
楚文無比認真地擋在賀從容面前，一直觀察他的表情，費承的心情可能沒有自己這麽複雜，畢竟費承在學校從來沒闖過禍，年年拿校級三好獎學金，學生會又吃得開，等學長們畢業，他明年就能從副職轉正。但他不同，他一直以為賀從容就是這樣的性格，不冷不淡，不為任何人出頭，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在賀從容眼裏，沒有什麽事情比自己重要。
楚文說服自己，賀從容這樣，他時間長了一定能理解，世界上不是沒有這樣的人，只是作為朋友來說，這種人無情寡淡，随時可以抛棄一段關系，不值得深交。在楚文這裏，如果不是看着費承的面子，根本不會跟賀從容有什麽交集。
三個人，總有一個人更近，另一個更遠，楚文知道，在賀從容這裏也是一樣，如果不是費承，他也不會跟自己有交集，但這幾件事發生的時間點過于接近，讓楚文産生非常負面的情緒——賀從容根本不把他跟費承當朋友。
上次他在學校裏打架，要不是費承拉着賀從容來救場，賀從容還在天臺聽歌吹風，一切事情都與他無關，那個時候，楚文以為他就是這樣的性子，不能太苛求他什麽，他能來已經是感天動地，那次事件本與黎峥沒什麽關系，他是其他班的人拉來的墊背，楚文不會把錯算在他的頭上，但賀從容當時那個反應……楚文現在想起來，還有點氣憤。
這下倒好，這胖子跟8班他們幾個借錢，欠錢還債天經地義，賀從容不袖手旁觀了，不僅主動替胖子還債，還放狠話，借由他們幾個人的口告訴全校的人，黎峥，是他賀從容的人，以後誰敢再欺負黎峥，就是跟他賀從容過不去。
他以為他賀從容是個什麽東西？
楚文現在知道了，怪不得8班那幾個這麽厭惡賀從容，他現在對賀從容也有點這種感覺了。他的确不喜歡逞兇鬥狠，卻在一個胖子面前裝大佬，裝神氣；原來不是性格涼薄，只是沒碰上能讓他挺身而出的“弱勢群體”。
“賀從容，我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麽愛管閑事呢？”
“上次要不是費承把你拉過來，你根本不會過來。”
“雖然來了也沒什麽用。”
楚文冷笑一聲。
“我們兩年的朋友，雖說談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你賀從容就算替我說一句話，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畢竟他父親是學校的大股東，如果當時賀從容在邢主任面前說兩句話，楚文也不會背處分。
眼見兩個人要吵起來，費承沖了過來，橫亘在兩人中間，先把楚文拉來，而後站在賀從容的面前，言語誠懇：
“老賀，我跟楚文沒有讓你為難的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兩人雙眼交彙在一處，像金甲對鐵戟，砰砰框框地扭打在一處，隐藏于平靜外表下的洶湧波濤随時吞沒三人搖搖欲墜的友情。
費承折中了個想法，他沒有讓賀從容作出選擇，幾個人不過幾年同學，沒必要鬧得那麽不愉快，賀從容什麽樣的為人他心裏清楚，至于楚文，更沒有什麽壞心眼，崇外校規一向嚴格，不會出現什麽校內鬥毆的情況，只是這個黎峥，實在不得不讓人在意。
“也不是想讓你證明什麽。”
“這麽着吧，你讓他今天在uh廣場門口等你，要背書包穿校服，你不去赴約，就讓他在那裏一直等你，看他會不會恨你。”
“既然你這麽維護他，他應該不會怪你開個小玩笑。”
見賀從容雙眉緊蹙，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費承不說話了，估計這事沒戲，賀從容這次，也跟他倆鬧掰了。
楚文不會看眼色，還嫌這把火不夠旺，從費承背後竄出來，直往他面前去，恨不得用拳頭直接砸在他那張任何時候都沒有表情的臉上，幸好費承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胳膊，卻捂不住楚文的嘴：
“怎麽，不敢啊？”
“我無所謂。”
賀從容側身離開他們兩人的身邊，連頭都沒有回，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機戴上，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費承跟楚文兩人站在天臺上，相對無言。
天氣越來越冷了，今天周五，據天氣預報報告，晚些時分，會有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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