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費承接了許岚的電話,應了她的約,而且他要給她一個巨大的驚喜。
那女人戴着一副墨鏡,坐在對面,深刻的法令紋已經能看出她上了年紀,費承跟席洲同時落座,席洲坐在那兒,只是看菜單,沒說話。
“你知道你兒子在什麽地方嗎?”
費承點了根煙,一臉戲谑地看着對面的女人。
“你胡說什麽,我沒有兒子。”
“讓老家的男人接盤,結了婚,拿了錢,生完兒子就跑,你可真厲害啊許岚。”
許岚驚詫地摘下了眼鏡,那眼神,簡直要生生在費承身上刺出一個洞來。費承慢條斯理地撣掉煙灰,拍了拍身側席洲的肩,揚起下巴指着對面許岚:
“這個女人,你認識嗎?”
席洲看了半晌,木讷地搖頭。
費承卻笑了,開玩笑似地拿着煙指向許岚:
“這是你媽。”
“生下你就把你丢了的,媽。”
費承起身,兩只手撐在桌上,朝許岚吐煙,眼眸裏是印入靈魂的狠厲與乖張: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判。”
“東西交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席洲顯然還沒從“親生母親”這四個字裏反應過來,他與對面的許岚一對視,生怕漏了餡,只好把戲繼續演下去,即便演技拙劣,也要讓費承徹底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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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費先生,你說的,當真?”
“當真。”
“真真切切的真。”
費承沒甩資料,他當時也不信,但他早晨從席洲的枕頭上撿了頭發,與許岚的DNA作對比,結果證明,他們兩個人,就是母子。
一份親子鑒定扔在桌上,許岚的臉也鐵青,裝作意外的樣子,把那份親子鑒定扔得老遠,對這個“親生兒子”也沒什麽興趣,她不退縮,徑直擡眸望向篤定自在的費承,說道:
“你究竟……什麽意思?”
“你兒子在我手裏,你覺得,我是什麽意思。”
費承伸手攬住席洲的肩,把他往懷裏一帶,略顯輕薄之意的唇滑過席洲的側臉,費承挑釁地望向許岚,那覆滅的快感逐漸淹沒他的理智:
“許岚,你死也不會想不到。”
“你兒子被我玩弄,像個母狗在我身下屈意承歡。”
“求饒、讨好,那張肖似你的臉在我面前俯首稱臣。”
“你不知道,我有多爽。”
費承說出這番話時,手下的軀體不停發抖,本來他應該痛快,怎麽心中莫名湧上一股愧疚。
許岚“砰”地從座位上站起身,推開桌子,冒着雨跑了出去,席洲拉開與費承的距離,站在原地,眼睛紅得洇出血絲,渾身止不住地發抖,他如今也分不出自己在演戲還是真動了情。他看着費承,發現他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心底涼了一片。
他竟然在心痛,一時都不知開口該說什麽。本來他就帶着不純的動機靠近費承,許岚讓他學汽修,也是知道費承喜歡車,摸到了羅堯恪跟楚文這層關系,如果他在這種情況下碰不到費承,許岚就打算把他調到費承所在的車廠,他從小在許岚的調教下學會如何讨好男人,不論什麽性格、喜好,他都會裝作男人喜歡的樣子。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利。明明是這樣赤裸的金錢關系,為什麽會摻雜私人情感,他望向費承,跟他相處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愛上了費承,沒人像費承這樣珍惜他,他迷戀費承的金錢、名利、權力,甚至是肉`體,許岚幾次讓他把費承的卡交出來,他都沒有,他不想把這份心意糟踐掉。
他在等答案,等一個就算是敷衍的答案。
可是費承,什麽都沒說。
席洲推開餐廳的門,跑入雨中。徒留費承一個人站在原地,煙頭掉在地上,服務生走上來小心地詢問:
“先生,需要結賬嗎?”
費承木然地點頭,想起那張年輕倔強的臉龐,一時晃了神。
母子兩人對站在雨中,距離飯店不遠的街角,行人都在匆匆躲雨,唯獨他們兩個人站在街邊,毫無遮擋。
許岚沖上來狠狠甩了席洲的耳光,五根手指的紅印瞬間浮現在左半張臉上,席洲一動不動站在那兒,如同沒有生命的傀儡。
“廢物!為什麽還沒取得費承的信任?”
“我教你的,你都忘了?”
“這下好了,讓費承掌握先機,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泡湯了!”
許岚惡狠狠地揪着席洲的領子,就剩啐一口唾沫在他的臉上:
“你就像你那個窩囊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席洲忽然笑了,臉上的淚水被雨水沖淡,他握緊許岚的手腕,用力地拎到半空,原本怯懦生澀氣質像張面具從他臉上脫落,取而代之的是那個鮮活而又憤怒的年輕男人,許岚被他握得嗷嗷直叫,又踹又踢,席洲卻如同鋼板,怎麽擊打都是無用功,他嗤笑道:
“你讓我14歲跟男人上床,把我賣給那個滿肚肥腸的臺灣老男人,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四十五天,整整四十五天,我每天都活在煉獄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只有殺了他,才能解脫。”
“你只要錢就夠了,何必要我這個兒子?”
“反正我不過是你手裏一件有價值的籌碼。”
“有需要的時候,拿出來賣就行了。”
“如果當年我沒殺他,我不止要睡一個男人,我要睡無數個、能讓你嘗到甜頭的男人。”
說到這裏,席洲的眼眶更紅了,喉頭哽咽,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手中的力道加重了起來:
“你又讓我跟費承睡。”
“我去了,按照你的要求,我做到了。”
“現在,你又怪我做得不夠好。”
“媽,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從小到大,只有我爸對我好,可是你不給錢做手術,讓他活生生疼死在床上。”
“你配做一個母親嗎?”
許岚被席洲噎得說不出話來,這麽多年的壓抑終于在此刻爆發,他松開了握緊許岚的手,許岚望着發紅的手腕,冷酷絕情地說道:
“你走吧,想去哪兒去哪兒。”
“如果不是我把你從那個窩囊廢身邊帶回來,你早餓死了!”
最後兩句話幾乎吼了出來,席洲毫不留戀,朝相反的方向走出去,許岚怨毒地望着席洲的背影,從包裏掏出一把手槍,也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來的,她對着兒子的背影,扣動了扳機——
“砰!”
雷電在空中炸開,與槍聲一起,淹沒。
席洲驚愕地站在原地,他轉過身時,那槍居然詭異地堵在了許岚的胸口上,他抓着許岚的手,槍在他的手上。
席洲受驚地松開許岚的手,許岚臨死前還瞪大着雙眼,重重地朝地上倒去,發出巨響,濺起水花。
胸口的血被雨水沖刷得洇染在街邊的石板路上,剛才那一聲槍響被雷聲掩蓋,雨越下越大,席洲還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處理,他不敢相信,許岚居然滿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
就當他愣神之際,一個男人沖了過來,奪走他手裏的槍,直接塞進了褲腰裏。席洲這才回過神來,看向那張英挺貴氣的臉,費承蹲下`身子擡起許岚的頭,面無表情地望向他:
“你想再蹲一次號子?”
“搭把手,擡到我後備箱。”
他跟費承兩個人,一個人擡頭,一個人擡腳,穿過狹窄黑暗的小巷,身上淋得濕透透。
“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
他腦子裏突然溢出14歲那年的場景,他穿着寬大的T恤,站在廚房中央,手裏握着菜刀,鋒利的刀鋒不停滴下鮮血,光裸的兩腿瘋狂發顫,男人的腸子從高挺的肚子裏露出,他一直盯着自己,伸出手就能觸碰他的腳踝,席洲驚懼地朝後退了一步,男人想說話,不料只有鮮血從口中湧出。
“哥……承哥……怎麽辦。”
地上的血已經被雨水沖刷得一幹二淨,席洲渾身淋濕,此時坐在車內,才發覺一絲冷意,他後背發涼,低頭望着那雙沾上鮮血的手,朝費承發出求救的信號。
費承開着車,一腳油門蹿了出去,無暇分心去看席洲,他沖出來的那一刻,正好看見許岚的胸口中了一槍,瘋狂地流血,席洲則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本來不該多管閑事……可是面對席洲,他居然動了恻隐之心。
真該死,這種事,他為什麽要管。
出了人命,雖然死的是他這輩子最想殺的女人。
身旁的席洲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話,費承被他吵得腦子快要炸開。
“不是我的殺的……費先生……你相信我,我媽……她……真的不是我殺的。”
“她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的槍,對着我,如果我沒擋,死的就是我……”
“她要殺我,她覺得我沒用了,就該殺了,滅口,以免知道她太多秘密。”
“哥,承哥,我怎麽辦……我殺了人,但又不是我殺的,可是,她要殺我,我不殺她,她就會殺我!”
聽着他一口一個費先生,一口一個哥,承哥地叫,費承更煩躁了,他把車飙到了180碼,直上城外的高架,一邊還要勸解旁邊這個情緒不穩定的男孩:
“冷靜。”
“你冷靜一點。”
席洲怎麽可能冷靜,他抱着頭,幾乎蜷縮成一團,腦海裏都是紅藍兩色的警燈,冰涼的手铐、破舊的囚服,被同為少年犯的男孩拳打腳踢,那些疼痛都真實存在于身體各處,他想起那些屈辱的回憶,黑暗的過往,他控制不了地顫抖,啜泣,哭得克制又悲傷。
他又要回到那個地方,不要,他不要。
車忽然停下來,很重的慣性,席洲的頭磕在了儀表臺上,痛得他低吼一聲,還未坐直身子,他聽見了身側解開安全帶發出的金屬碰撞聲。
費承突然壓了過來,兩只手捧着他的臉,也不顧席洲哭得有多狼狽,霸道地吸`吮着淺色的薄唇,引得靈蛇出洞,兩人唇舌死死地纏緊,吻得洶湧狂躁,雨刮器不停掃過水,兩人交頸而吻,費承的手不安分地游走,燃起席洲身上各處,起火,燃燒,爆炸。
如一場急切的暴風雨,席卷了所有的理智與恐懼,又揉碎、摧毀了千千萬萬,兩人一同破碎散落又重新黏合,此刻,席洲反被動為主動,握着費承的肩,不由自主加深了這個吻,他進,費承就退,兩人互相博弈,彼此交纏。
後面的喇叭按得通天響,費承還是依依不舍,兩人頭頂頭,急促地喘息,交換鼻息,他伸出拇指擦過席洲晶瑩的唇瓣:
“別怕。”
“我陪你去郊區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