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年嬷嬷噗嗤一聲，似乎楚蓉所說的話極為好笑，低低地發出一串笑聲，楚蓉轉頭看年嬷嬷，心裏苦惱之際想要找個人抒發一下還被人嗤笑了，楚蓉很不悅，她瞪着眼，用手拽住年嬷嬷的手臂搖晃道：“嬷嬷你認真點啊，人家很認真地在和你說呢！”
年嬷嬷停止了笑聲，眼神溫溫淡淡，像是慢煮的溫水透出包融的溺愛：“不知道咱們可憐的小皇上是怎麽招惹到了小郡主了，竟讓脾氣這樣好的小郡主都感到心情不暢？”
楚蓉咬了咬唇，輕聲嘆道：“并不是嬷嬷說的那樣，他……沒惹我，只是我在想一件事情，嬷嬷，你說小皇帝是從小生下來智力就有問題的，那麽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十年……有沒有可能……”說到這楚蓉忽然聲音一窒，她的眸光浮現一絲自嘲，想好不去計較了，怎麽現在還想着呢，楚蓉，你這樣躊躇不定，瞻前顧後可不好啊……
“小郡主心裏所想，嬷嬷大抵是有些了解了。”年嬷嬷的聲音忽然闖入楚蓉的耳中，楚蓉扭過頭去，看向一臉慈愛的年嬷嬷，靜靜聆聽。
“其實小郡主想想，就算皇上不傻，這個年紀……又能懂得多少事情？您再想想，太後娘娘膝下無子，若是将那兩位早已成年的王爺作為皇位的繼承人，那麽如今也就沒有小郡主在這裏了。嬷嬷從小就在您身邊伺候，當初您剛剛誕生的時候，老皇帝就給您賜封為明安郡主，而那時候老皇帝的身子已是不太好了，由此可見從那時候……有些事情就是已經是注定好了。”年嬷嬷說到這，眸光裏浮現出依稀的霧氣，像是一層朦胧的燈罩，将她沉思的頭緒掩蓋起來，“很多事……并不是一下子就發生了的，而是慢慢的，在你早已察覺的時候就已然露出端倪。不知道嬷嬷這樣講小郡主能不能明白……總之，小郡主打從一生下來，就被打上了烙印。”
說白了就是童養媳了，讓她先在娘家養上幾年，長到懂事的年紀了再接入宮裏頭正式培養，楚蓉想罷，略微感到一些心塞，這古代人的心思真是藏的深，做什麽事都要未雨綢缪，早早就規劃起來。
楚蓉悶聲道：“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有一點蓉兒還是不懂，為什麽太皇太後……會選擇我？”
對于太皇太後的選擇楚蓉感到不太能理解，其實比她家室要好的勳爵貴族并不是沒有，但聽年嬷嬷的話外音顯然從她誕下的那一刻起遠在兖州之外的皇宮內廷裏，這位位高權重的太皇太後心裏已是下了決定。
年嬷嬷嘴角牽起一絲苦淡的淺笑，輕聲道：“小郡主年紀小，自是不曉得一些陳年舊事，不過嬷嬷還記得很清楚，當年您的祖父和太-祖皇帝交情匪淺，那時候太皇太後還沒嫁給太祖皇帝，卻是已與你祖父相識甚久，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關系了……”
聽到這，楚蓉心下大驚，她瞪大了眼睛，似乎對年嬷嬷所言有些不敢置信，這個消息對楚蓉的震撼性實在是太大了！她咽了咽了口水，表情從剛才聽戲的樣子變得格外嚴肅起來，這種轟炸型的信息所提供給她的線索絕對是她穿越到這裏以來最爆炸的一次！
見楚蓉的小臉都繃緊了仔細聽着，年嬷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楚蓉的烏發，遂後繼續柔聲說道：“那時候……太皇太後和順國公都還年輕，元家和楚家交際甚密，而太-祖皇帝身邊已有皇後，順國公和太皇太後也都到了臨近談婚論嫁的年紀，兩家都十分好看這樁婚事，誰知道……”回憶的絮語突然截止，年嬷嬷老邁的面孔上漫上一層灰暗的晦色，她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誰知道……太-祖皇帝突然一道诏令宣元氏入宮，再之後……元氏就成了貴妃娘娘，楚元兩家的婚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之後沒過兩年元後因病去世，元氏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皇後。都道太-祖皇帝一生鐘愛太皇太後一人，其實真正說起來，太-祖皇帝……”似乎察覺到自己接下來的話實乃大不敬之語，年嬷嬷連忙打住。
“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小郡主那時候都還出生呢，旁的人曉得那段過往的人又少之又少，就算有……也不敢随意到處亂說，更不敢到小郡主跟前提起，嬷嬷今日冒着風險和小郡主說了這些事，還請小郡主千萬要給嬷嬷保密，不然嬷嬷就是幾百條命可都不夠用了。”
一段晦澀不堪的往事，封閉在陳年的記憶裏，能記得的不過寥寥數計，想必……當年的元氏而今的太皇太後就是其中之一吧。
楚蓉笑道：“嬷嬷安心吧……我權當是個睡前故事，明兒個就給忘記了。”
年嬷嬷被楚蓉的話給逗笑了，忍不住拍拍她的腦袋，好氣又無奈地睨了她一眼，道：“小郡主真是頑皮，早曉得嬷嬷就不同你說這些了，害得嬷嬷這心裏到現在還撲通撲通響着呢。”
楚蓉咧了咧嘴，嘿嘿兩聲道：“嬷嬷可是站在我這條線上的人，當然要為蓉兒多多考慮，反正蓉兒的嘴巴就和上了封條似的可結實了，嬷嬷盡管放寬心，在蓉兒這裏嬷嬷什麽都可以說的。”她笑吟吟地說着，手順勢挽住年嬷嬷的手臂，語聲軟糯，“那按着嬷嬷的話，太皇太後以後應該也不會為難蓉兒，會多多照拂蓉兒吧？”
年嬷嬷眸光一怔，思緒似有些出神。
楚蓉察覺到這一點，不由地揚起腦袋，大眼直溜溜地望向年嬷嬷，輕聲道：“……嬷嬷？”
年嬷嬷回過魂，低頭看向楚蓉，但眼神裏卻有一些楚蓉看不懂的暗光湧動着，她柔柔地道：“這個啊……就要看小郡主您在太皇太後跟前的表現了。太皇太後的脾性啊可不會以一己私欲而偏幫任何人……小郡主不要想得太容易了，畢竟再深厚的情誼在過去這麽多年後也沒辦法繼續存留下來……而且依照嬷嬷對太皇太後的了解，您只有依靠自身的努力取得太皇太後的信任，才能夠真正立足于這後廷之地。”
“嬷嬷……”楚蓉的眼睛認真地看向年嬷嬷，似乎在心裏猶豫了許久才慢慢地開口，“嬷嬷怎麽會知道那麽多呢？嬷嬷之前說是和蓉兒一道入宮的，那太皇太後的事跡……”
年嬷嬷顯得很平靜，她笑着反問楚蓉：“嬷嬷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小郡主還猜不出來嗎？”
楚蓉神色一凝，她低下頭不由地思索起來，年嬷嬷先前和她說過，她原是伺候她母親的人，直到她出生便被母親派在她身邊服侍，不過年嬷嬷并沒說過在伺候母親之前她的身份又是什麽？能夠如此清晰地知曉當年的舊事，必然是當年三人之中誰身邊格外親厚之人，那麽究竟是……難道！
腦海裏靈光一閃，楚蓉猛地擡起頭來，卻有些不能置信：“嬷嬷不會曾經服侍過太皇太後吧！”
“是啊……我原來是元家的人，元家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侍女，一直伺候在小姐身邊直到小姐嫁人入了宮，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嬷嬷就只是小郡主的嬷嬷。”年嬷嬷忽而語鋒一轉，眼眸望着楚蓉。
楚蓉心頭微微一震，喃喃道：“那嬷嬷怎麽會離開太皇太後，還到了楚家呢？”
年嬷嬷又是神色一怔，但這次沒有楚蓉提醒就自個先清醒過來，溫聲軟語地說道：“那時大小姐已是貴妃，嬷嬷本在大小姐身邊伺候的很好，大小姐嫁入宮中後不過一年，您祖父也成了親，之後還被封為順國公，出席一次宴會上，您祖父帶着你已故的祖母一起參加，當晚大小姐與小郡主的祖母談了許久，宴席結束後，大小姐就問嬷嬷想不想去楚家伺候楚夫人，嬷嬷在大小姐身邊呆了這些年當然不想同小姐分開，但嬷嬷能看得出來……大小姐心中已是下了決定。”
“其實楚夫人出身侯門世家，脾性好，模樣也是頂尖的，連文采都是當年出了名的，能有這樣的主子确實是嬷嬷的幸運，可在嬷嬷心底裏……一直認為當年的元家大小姐才是京都第一才女，小郡主您是不曉得……那時候的大小姐多風光，和當年的順國公……便是天生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她說着說着眼裏不由地流露出一絲凄苦的悲哀，“可誰能料到最終竟會是這種結果……”
楚蓉越往下聽越覺得這簡直就可以當做一本小說來看，一個九五之尊，一個名門世家的大小姐，一個皇帝的拜把子兄弟，未來的順國公，這三角戀的陣容着實驚人！楚蓉心中唏噓不已，這麽比下來，她怎麽覺得自己的近況似乎沒想象中那麽糟糕了呢？
雖說明睿又笨又傻，可他傾慕自己，願意聽她的話，事事都順着她為她着想，反之太皇太後的年輕時候的經歷，看似風光無限榮寵獨絕，有着天下人都羨慕的福分，可實則卻是錯失所愛不說還要強自吞下這苦果，表現得歡欣幸福。
但說起來太-祖皇帝的強娶行徑雖然不好，可是對太皇太後卻是一點都沒虧待過，太上皇乃是太皇太後所生，連皇後所誕下的二名子嗣太-祖皇帝也僅僅是給了封號，讓他們早早遠離皇宮，給太上皇制造了得天獨厚的生存環境，而其一輩子都是鐘愛着太皇太後，事事都為太皇太後考慮，連這朝政也是從太-祖皇帝開始便讓她插手幹涉，到如今才真正一發不可收。
思及此，楚蓉越發覺得，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才可謂是真正的傳奇一生啊。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