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間雪(修)
顧唐年這一聲,叫一屋子人噤若寒蟬,斂眉垂首,全是自顧不暇,面上那點隐約不忍全不着痕跡散了。
顧斯年被扣住咽喉,又是疼又是喘不上氣,怒不可遏啊,拼着自己跆拳道黑帶一段的面子,擡腳便踢,沒想自己一身傷,沒踢到人先把自己疼了個好歹,差點以為沒被這該死的男人掐死,幹脆被疼死了。
顧唐年收手,輕松避開,顧斯年使上全力的一腳在他眼裏無足輕重,只那掃過去的眼神要是化成實質,她恐怕是一身血骷髅。
屋裏覺不出半點暖意,角落的火盆形同虛設。
顧斯年兀自疼得面目猙獰,卯先生左右瞧瞧,無奈上前,卻見她伸手出去狠狠擰了卯先生臉一把。卯先生也是被驚着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孰料顧斯年有些呆呆地松手,只見着被自己擰過的地方一片紅,還附送上兩個鮮明的指印。幹脆躺倒,閉上眼,自語道,“我覺得痛是假的,別人都不痛,果然還在做夢,快睡着,快睡着……”
卯先生也是頭回見着這樣的“顧斯年”,滿頭黑線。
沉默看着這荒唐場面,顧唐年冷聲道:“你裝病裝瘋皆是無用,你死了,你的棺材也要擡進風家去。”
言罷拂袖而去。
顧唐年一走,扶桑快步上前,扒在床沿上,眼淚像是洪水決堤般,哭哭啼啼道:“小姐,小姐,你沒事吧,你不要吓我啊……小姐,莊主已經走了,你要是覺得難過你就跟我們說說,不要憋在心裏,再傷了身子……”
越說越是為自家小姐可憐,到最後竟是語不成句。
話說,這顧家原也算在江湖之中占據了武學世家泰鬥的一席之地,無奈十多年前,顧家被卷進江湖紛争損失慘重,堪堪留了老夫人和還走不穩路的小顧唐年以及懷有顧斯年六姨娘幸存下來。
老夫人出身唐門,曾也是江湖上赫赫聲名之人,可那場顧家卷進的江湖紛争也讓她元氣大傷,堪堪拖了不足八年,與體弱的六姨娘先後離世,年方十歲的顧唐年愣是撐起了顧家,還将空架子發展的不錯,更得一世外高人收為徒弟,武學也是頗有成就。
要說顧唐年對顧斯年這庶出的妹妹委實太嚴厲,輕則呵斥,重則下了狠手教訓,顧斯年一年到頭身上的傷,半數練武,半數就是被顧唐年各立名目給揍的。
這不,月前顧唐年為顧斯年與風家定了親事。
一直逆來順受的顧斯年難得反抗一下,于是顧唐年答應派她出去辦一件事,若是事成,那這親事他便推了。孰料顧斯年才出的門,竟是九死一生地倒在自家大門外,差點就埋了雪。
床沿邊扶桑還在哭個不停,顧斯年簡直是忍無可忍,偏頭怒瞪道:“大姐,咱能閉嘴不!”
剎那噤聲。
一屋子的下人加上一個卯先生與顧斯年大眼瞪小眼的。
眼前狀況不太對,顧斯年不是沒所覺,不過她自小便讨厭古裝戲,眼前的狀況要不是夢境,她接受不了,只能自欺欺人,卻也被這個哭哭啼啼的女人給全攪和了。
顧斯年好賴在娛樂圈混了不少年,掙得這當紅的位置,不可謂不聰明,迅速掃了眼這一屋子的人,伸手扶住腦袋,做出疼痛難忍的樣子,刻意變了嗓音啞着嗓子道:“拿面鏡子給我。”
扶南丫鬟機靈,瞬間反應過來,取了鏡子遞過來。
顧斯年捏着鏡子,頓了頓,這才探臉過去,然後心一沉到底,鏡子裏不是自己的臉。這臉太嫩了,最多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而自己确實已經走過二十五大關,成了奔三一族。
“小姐?”
扶桑抖着哭腔,不明所以。
顧斯年撐着腦袋,眉頭深鎖着,悶哼了一聲道:“頭疼,一陣一陣地抽着疼。”
卯先生趕緊上前請她伸手,手指搭上去把脈,半晌也沒覺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作罷道:“小姐頭疼之症許是受了重寒,怕是偏頭疼,幸而沒傷及內裏,不妨事。不過小姐身上外傷嚴重,特別是當胸一劍,擦着心過去,甚是兇險……其餘外傷亦是嚴重,這些日子斷不可碰水,之前外敷的藥方要繼續用,在下再開寫內服的,配合着用。”
“多謝卯先生。”
顧斯年點頭,從自己年幼時難得看過的早深埋記憶之中的古裝劇硬挖出點印象學着裏頭的說話方式,挑着回了句。心中卻是瘋狂吐槽,什麽叫擦着心過去,甚是兇險?你家小姐怕就是那一劍丢的命,真是害人不淺,自己死了,反把我折騰過來。可憐老娘千萬身家還沒來得及花掉,想想就悲傷。
“卯先生,我腦中嗡嗡作響,亂得厲害,覺得似乎忘了好些事,可是有什麽大礙?”
顧斯年一向不是傷春悲秋之人,偷眼迅速掃過這一屋子人,立馬心裏有了計算,于是開口為之後鋪路,以防萬一露出馬腳,到時再找借口總惹人生疑,不如一開始就光明正大,反倒能少點事。
卯先生一驚,那點萎靡不振之色蕩然無存,皺着眉上前來又細細把了脈,還是沒瞧出不對來,斟酌着道:“依照小姐所言,與先師行醫手劄上記載的失魂症頗為相似……”
“可有診治之法?”顧斯年心懸了起來。
卯先生搖了搖頭道:“先師在手劄之中并無詳細記載。”
扶桑在邊上聽着一聲哽咽,作勢又要開始哭哭啼啼,被顧斯年瞪了一眼,抽噎着将湧上來的淚意硬咽了回去。
顧斯年故作煩擾,她十幾年的演技這會兒全拿出來,自問這些古代人定看不出端倪來,只能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
卯先生出言寬慰道:“小姐,也不必太過憂心。這這失魂症雖棘手,可也有說好便好轉的病例……”
對上顧斯年明顯不太信的神色,他輕咳了一聲,尴尬不已,聲量低了不少,“卻也許一年也不見好,或是幾年、幾十年不見好的,說不得準。”
這古代,大夫果是繼相士之後最大的騙子,一套說辭縱貫歷史五千年也毫無長進。
顧斯年點了點頭,眉頭反倒皺得更緊了,像是訴苦般道:“我當是會武功的?”
“是,小姐武功由莊主親自指點。”
扶南點頭,面上不顯半點情緒。
顧斯年更是煩擾了:“我也記得是,我還記得在破宅子裏被黑衣人圍攻的場景,可……”
說着話,卻熄了聲,垂眼看着時手掌,松開握緊再松開,坐在床上,那麽瘦小的一個人,越發可憐,“還請卯先生先莫要說與……”
卯先生默聲不語。
顧斯年也不強求,只自嘲地笑了笑,翻身躺下,面向床內側,輕聲道:“我有些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一行人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屋子裏只火盆裏偶爾落塵發出點點哔啵的聲響。
顧斯年睜着眼,不悲不喜。光瞧着這狀況,她也知道自己那點堪堪應付過高考的歷史都派不上用場,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入了午時,大雪總算是停了,卻也更見冷了些。顧唐年那邊派人過來說是請顧斯年過去,少不得卯先生在其中“居功至偉”。
扶桑和扶南匆匆幫顧斯年穿上繁複的衣裳,連她要用濕毛巾胡一把臉的機會也不給,直接将人領到書房,默默退出去,在後頭候着。
書房裏。
顧唐年只手捏着張抖開的書函,另一只手擱在杯盞上,神情肅穆。見顧斯年邁步進來,一個挑眉,手上已經甩了杯蓋出去,帶起一道勁風。
顧斯年還沒鬧清楚,本能蹲身抱頭躲開。本當是躲開的杯蓋撞上了門框又折返回來,還是朝着顧斯年而來,她哇一聲,蹿身到早在書房裏的卯先生身後,又滑稽又狼狽。
顧唐年手掌拍在桌案上,悶聲響,杯蓋落地,無聲無息。他蹙眉厲聲道:“我們顧家沒有躲在別人背後的懦夫。”
顧斯年在心裏大翻白眼,面上卻是委屈而諾諾道:“是。”
顧唐年眯眼打量顧斯年,神色不愉。忽的欺身而至,出手便是殺招,腳下在半步遠之處落了地便再不動彈,手上卻是飛快地層疊出招。可憐顧斯年身子骨還沒好,就又要開始亡命躲閃,憑着當年拍戲刻苦學的跆拳道,在躲閃上倒是頗有所成,否則也不能逃開那五個黑衣人的追殺。
顧唐年收手背身在後,在顧斯年狠狠喘了口氣之際,倏地揚手,手指已經鉗住她的脖頸,面色難看:“連我顧家武功都能忘記,怎不把自己忘在外頭?”
顧斯年只想跪地高喊一聲冤枉啊,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最後倒在顧家門口的,大雪迷眼,她還真沒認出什麽方向來,何況人生地不熟的,要知道去哪裏才是有鬼吧。
幸好脖子上還有一雙随時能要她命的手,讓她不至于跪地求饒這麽丢臉。
不過攤上一個動不動掐人脖子的大哥也是要命,哪位想要瘦脖子的姑娘,趕緊的,說不定有奇效。
卯先生開口提醒道:“莊主,小姐身子尚沒全好……”
顧唐年哼了一聲松開手,淡淡道:“從今日起,你跟着莊奴習武,一月之內,要是還這般扶不上牆,我就替顧家清理門戶。”
混跡娛樂圈這些年,名聲在外,顧斯年還真沒看誰在眼裏過,被人這般訓斥還被他氣勢鎮壓的差點跪了,還真是頭一遭,丢臉不說,更多的是惶惶然,畢竟前路未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