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間雪(修)
大雪停歇,薄陽懶洋洋地躺了一地。
因為卯先生開口,顧斯年暫時不用跟着莊奴練武,只管安心養傷。太過無聊,這幾日顧斯年盡在莊子裏閑逛,明着算是活動下手腳,暗裏自然要熟悉環境,以備不時之需,畢竟要跑路的風險不是沒有。
這日,尋着契機,顧斯年打發了跟屁蟲扶桑和扶南去準備點心,專點的是她們兩個才會做的樣式,然後象征性的讓兩個小丫頭跟着,拿出一點從前躲狗仔隊的出神入化的經驗也就把人甩開了。照着事先踩點,摸到卯先生所住的院子,四下瞧了,确信沒人注意自己,閃身進了偏房。
卯先生院子裏的偏房就是書房,這點她一早套過話了。
雖然在卯先生說出許是馬上好轉但也可能要一年、十年,或是幾十年都好不了這種鬼話之後,直接給他打上了神棍的标簽,不過他一直提及的先師行醫手劄倒是可以看看,裏頭記載的失魂症之中有跟自己一樣狀況的也不一定。就算不能回去,找幾個天涯淪落人也算是有點慰藉了。
于是,顧斯年就踩了點,現在正要動手。
貓着腳蹿到書架前,顧斯年視線飛快從書架上層掃過,只得出一個結論,古代的書實在太不科學了,側面竟然沒書名。只得随手掏了本出來,瞪着封面上的字,半晌,終于承認自己就是那“滿腹經綸”的文盲:“卯……什麽鬼……”
正想把那破書摔回去,卻聽身後門咣一聲悶響。
顧斯年倏地轉身,手飛快背身在後,手指摩挲着書預備伺機丢了到哪裏去,面上端笑,看着推門之人。當下反應過來,恨不得錘死自己,幹嘛做賊心虛,直接把書放一邊不就好了,這麽一藏反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笑彎了眼看着來人。
只見兩個眉目如畫的男子站在門前,一個抱劍在胸,一個坐在輪椅上。輪椅上的男子一襲絲綢面料的白衣,衣衫流瀉而下,落滿輪椅流淌在地,肩上搭着一領雪白的毛領子,面容柔和。另一個一身蒼色衣衫,面容如霜。
冷血,無情,駕到?不會還有追命和鐵手吧,話說那莊主瞧着不太像鐵手,難不成是追命?不過她一向對除了金庸之外寫武俠小說的那幾個無感,好想換個江湖闖闖。
蒼衣男子蹙眉,面色不善:“你怎會在此?”
顧斯年笑顏不改,伸手順勢裝作不經意将書擱在了桌案上,笑道:“在莊子裏閑逛,不覺間就逛了過來,本想等卯先生回來正好幫我把脈了,左右等着無聊,順手就幫着整理整理。”
演技超群,沒有半點破綻。為表真實性,她還在桌案前頭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瞎忙活。
蒼衣男子道:“下人呢?”
“下人?”
顧斯年反問了句,立馬反應過來,人已經飛奔而去,跑過他們身邊掠起一陣冷風,“我幫你們去喊。”
咚的一聲。剛剛在被蒼衣男子抱在懷裏的長劍帶着劍鞘一齊釘進了門框裏,幹脆利落地攔住了顧斯年的去路。對她的答非所問,意圖跑路不予批準。
顧斯年僵直身子,偏頭,面上端着笑道:“還有何吩咐?”
“墨染。”
坐着輪椅的男子出聲制止,不過身子太弱,區區兩個字,已經讓他咳得厲害,就像是一張口就被這世間的寒冬風霜傷着了般,觸不及防。
叫墨染的蒼衣男子收了劍,抱在胸前。
“兩位是來找卯先生的吧,我讓人去請,兩位稍後片刻。”
顧斯年打着哈哈,話音未落,人已經邁了出去,這回除了那個叫墨染夾冰帶霜的視線,還真沒遇着什麽阻礙。挺直脊背,慢慢走了幾步,之後就是狂奔而去,閃身拐過回廊,确信那邊肯定看不到這裏了,才停下來,狠狠來了幾個大喘氣。
不對啊,自己是莊子的大小姐,來個兩個陌生人,為什麽走的是我,不是他們,我心虛什麽。
顧斯年被自己逃跑的行徑窘到了,面子裏子也丢得太幹淨了。于是為了找回場子,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叫來兩個丫頭,又過去了。
屋門大開着。
顧斯年大搖大擺地進門,想偷着看他們一眼,然後視線正撞到了一起,只得正經地輕咳一聲道:“卯先生一時也不知去了哪裏,我讓下人送了點茶水過來。”
招了招手,兩個下人趕緊上茶。
“多謝。”
那個坐輪椅的男子溫和地沖她點了點頭,嘴邊帶着淡淡的笑意,越發顯得長得無端好看。
顧斯年回以一笑,故作自然地又回到書架前,看着抽了本書出來,這回更糟,一個字都不認識。
“小姐?”
正從外頭回來的卯先生一進門,沖着那兩個男子點了點頭,見着顧斯年竟然在,不由奇怪,開口探尋。
顧斯年條件反射再次将手上背身在後,手上自然還拿着本書,對上坐輪椅的男子含笑的視線,只覺得自己真是達到了蠢的極點,這種事怎麽可以在同一個人面前做兩次。
硬着頭皮道:“本是無事,來尋卯先生診脈,正遇着這兩位公子,就讓下人上了茶,一道等卯先生過來。”
揚了揚手上的書,扯謊:“左右閑着,幫着收拾下。”
卯先生幾步上前搶了她手上的東西,正色道:“小姐身份尊貴,在下不過一介大夫,怎敢勞煩小姐幫着收拾。莊子裏下人自會整理,小姐快歇着吧,我這就為小姐診脈。”
顧斯年矜持地笑了笑,迅速落座,屁股挪了挪将手上那點小動作從桌角便順過來的書坐了個嚴實,只想着左右認不出來,先能順一本就順一本走好了。底下如何動作,臉上的笑都分毫不動,像是刻上去的,彎着眉眼,連眼眸都帶笑。
卯先生回頭看了看那兩個男子,頗有些為難。
坐輪椅的男子點了點頭,面容溫和。
卯先生請顧斯年伸手擱在桌案上,搭脈,診脈,慢慢道:“小姐身子恢複的不錯,只身上的外傷沒那麽容易恢複,還要讓伺候的人小心些才是,要及時換藥,省的傷口進了髒東西再惡化了。”
“好。”
顧斯年乖順點頭,又挪了挪屁股,腦中飛快盤算着該如何當着這些人的面将屁股底下那本書才順走才好。
卯先生見她只點頭卻沒要走的意思,問道:“小姐可還有吩咐?”
視線往另兩人那邊轉了轉,意義鮮明,就是咱還有事兒,小姐你該哪裏去就趕緊地哪裏去啊。
顧斯年裝不懂,無辜地看了看他們。
坐輪椅的男子擡手指了自她屁股後頭,溫言道:“書角漏出來了?”
“咦,這還有本書啊?”
顧斯年被點破,也不慌,先故作驚詫嚷了句,背身過去,迅速地低喃了一句鹹吃蘿蔔淡操心,臉上端着笑萬般不舍地将書放回了桌案上,目光留了半點不舍在書上,“那我先走了,卯先生,有勞了。”
坐輪椅的男子手肘支在輪椅把手上,抿着嘴淡淡地笑着。他們練武之人耳力與眼力皆是優于常人,不僅那點小嘟囔自是全進了他的耳朵,先頭的小動作也是一點都沒落下。
顧斯年朝着他們點了點頭,默默退出去。
“斯年似乎很喜歡那本書?”
錯身而過之際,他溫和的嗓音落在顧斯年耳朵裏,她就像貓似地一下子蹦到邊上,她被那個陌生的斯年二字給驚着了,眼睛睜得渾圓,全是壓抑的警惕,收了笑容,腦中飛快盤算着原主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眼前這人的。叫得這麽親近,該是認識的,那要如何搪塞自己先頭那些越發顯得犯蠢的行為才好。
“風花雪。”
坐輪椅的男子先頭那句話出口便連着咳嗽,咳了好一會兒,才款款而笑着說了自己名字。
顧斯年從善如流,點頭致意。
他沖着邊上依舊抱劍在懷的墨染點了點頭,墨染移步過去撿了那本書過來,随手丢過去。顧斯年接了個滿懷:“什麽意思?”
風花雪道:“既是喜歡,卯先生定是要送與你了。”
卯先生雖鬧不清楚這狀況,可風花雪開了口,他當即點頭:“小姐想要什麽書只管取走便是。”
顧斯年道:“一本書罷了,你們硬要送我,我也就勉為其難收下,省的你們老念叨着。”
面色為難,手腳利落地将書往懷裏揣,擱好了,故作随意看了他們一眼,“想來你們有事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風花雪點了點頭。
“你要那書做什麽?”
墨染忽的出言問道,聲音也跟他那人似地冷冷冰冰的。
顧斯年反應飛快:“不是你們送的?那我不要了,還你們。”
說着就要掏書還過去,可擱進去的動作如何一個迅速了得,這掏出來的動作實在是老大難,視線不時往哪個明顯好說話不少的風花雪身上移。
風花雪輕笑出聲,點頭道:“對,我要送你的。”
顧斯年揣着書走人。
那兩人很奇怪,既叫出斯年,應該跟原主很熟,可後面又自我介紹,說明原主不認識對方。顧斯年覺得有點頭大,再度忏悔小的時候不該放任迷信家長找什麽算命的測字,愣是取了顧斯年這個藝名。她深以為不能取跟古代人一樣的名字。
那個坐輪椅叫風花雪的忽然出聲喊住已經出門的顧斯年,笑顏溫潤如玉:“對了,我是來提親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