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間雪(修)
隔日。
積雪又厚了一層,好在是出了日頭,白日裏沒再飄雪。莊奴一早負手背劍而來,請了顧斯年去前.庭習武。
“小姐內力尚在,不用從頭學,我只先教小姐引動內力。”莊奴負手背劍,說話一板一眼的,像是一個印刷模板。
顧斯年點了點頭,學着莊奴的樣子,岔開腿,蹲了個馬步。莊奴掃了一眼,還真沒瞧出什麽不對來,只以為是她還有些殘留記憶,卻不知她其實是演員的基本功很紮實。
莊奴點了點頭道:“氣沉丹田……”
“氣?什麽氣?”
顧斯年似模似樣地擺了架勢,聽着莊奴說了一句所有武俠小說裏總會提的一句,迅速插話。當然不排除有點找茬的嫌疑。
“丹田是什麽,在哪裏?”眨巴了下眼睛,頂着張無辜的臉,演技爆表。
莊奴頓了頓,蹙眉,很快恢複平靜,想伸手過去指下丹田的位置,又馬上收回手,對空彈指。
顧斯年覺得自己臍下大約三寸的位置被什麽東西按了一下,只聽莊奴道:“那就是丹田。”
“so嘎……那氣呢?”顧斯年點了點頭,當即問道,深覺自己當真是個勤學好問的好孩子。
莊奴又是頓了頓,默默叮囑自己無視掉自家小姐那些口頭語一樣意義不明的詞彙,才鎮定自若開口道:“丹田之處用勁,感覺有股流動的勢頭慢慢運轉周身,那動的就是氣。”
“斯鍋以……”
顧斯年感嘆了句,雖然又點不明覺厲的意思,可也沒忘了以胡攪蠻纏己任務,試了試,然後道:“我全身唯一在動的就是我的胃,它一直在叫嚣,餓死了,餓死了……”
撲哧幾聲,忙着鏟雪的下人成功被她的話給逗笑了。瞥見莊奴不太好看的面色全都強忍了下來。
“真的,哦,對了,還有我的頭。”
顧斯年端出一張委屈又可憐的嘴臉來,“它一直在鬧着困死了困死了,還有,還有我的眼皮,我覺得我需要火柴棍去把眼皮給撐起來,它也一直不肯消停,硬要跟下眼皮黏糊在一起。”
她擡手努力将眼皮掰開,兩顆眼珠溜溜地轉着。将對一早被抓起來練武的怨念全展露無遺。
下人們頻頻側目,瞧着那素來不假辭色的莊奴被弄得面容僵硬,心裏彌漫着得了便宜的喜氣。
扶桑捂住輕笑。
扶南也是有些無奈。自家小姐自從受了重傷醒來,這性子真是忽冷忽熱的,有時候鬧起來很不像話,正想出言兩邊幫着勸幾句,卻見着兩道身影出現在大門前,忙朝着那邊款款施禮道:“風公子、墨公子。”
莊奴偏身過去,颔首施禮:“風公子、墨公子。”
扶桑和滿庭院的下人一道施禮:“風公子、墨公子。”
顧斯年紮着馬步沒有動彈,只掃眼過去。誰的掃帚,掃起一場雪,乍然瞧去,風花雪和墨染兩人恍似踏雪而來。視線落在額風花雪身上,忽然就想到昨日在卯先生書房門口,風華雪那句“神來之筆”,他說他是來提親的,當時自己完全沒反應過來,只是随意哦了一聲,就揣着書快步離開了。
風花雪對着滿庭院之人點了點頭,輕聲道:“不必多禮。”
話一出口,緊跟着咳了好幾聲。
至于墨染始終如一,整個人都硬得像個冰塊。許是覺得顧斯年的視線,往這邊看了一眼。他幾不可見得皺了下眉,随即低頭看着風花雪,示意他往顧斯年那邊看了一眼,眼中深沉。
扶南小碎步上前來,低聲道:“小姐,那是風公子和墨公子。”
顧斯年點了點頭,見扶南眼光亮亮地看着自己,抱着某種期冀,她猶豫了下,瞬間心領神會,學着他們施禮:“風公子、墨公子。”
在一衆下人的目光裏,扶南面色窘窘,只得再提醒道:“小姐,風公子就是未來姑爺,墨公子是風公子師弟。小姐素來喚他們風大哥、墨大哥。”
瘋打嗝,莫打嗝。
古代人真是才華橫溢。
顧斯年從善如流,換上有禮的笑:“風大哥、墨大哥。”
未來姑爺?莊子裏似乎只有自己一個小姐,難不成風花雪那句來提親是調戲的意思?她有點摸不着頭腦。
莊奴叫了一個下人過來道:“你送風公子和墨公子去書房。”
下人領命,小步快跑着過去。卻是風花雪擺了擺手致意,又指了指顧斯年,目光轉了過去。下人就在旁側立随時伺候着。
這邊,莊奴與顧斯年兩人正大眼瞪小眼,一個不知如何解釋對方才懂,一個只眼巴巴地等着解釋。
“顧家以劍見長,小姐內力尚在,可先學些招式,融會貫通了,不日便能領會,在外也能禦敵。”
莊奴微不可見地嘆息了一聲,決定還是先教劍招好了,內力反正也在,可以遲些再說。
顧斯年蹦了下,收了馬步,點頭,乖得不得了:“好。”
卡了下,莊奴提劍便是劍招,顧斯年瞪圓了眼睛,也沒瞧出個什麽來,只得喊停:“那什麽,我動态視力一向很差勁,你能不能耍劍耍的稍微慢些……”
身手扒拉了下自己眼皮,用力睜開,還是無奈道,“完全看不見。”
當然耍劍一詞她是故意的,可惜這些古代人不懂她的幽默,這樣讓她有點感傷,只能默默在心裏揭過這一出。
莊奴實在不知自己該以何種表情來應對,只僵硬着點了點頭,橫劍出去,顧斯年當下從地上扒拉了下撿了根樹枝跟上,一動一模仿的,場面如何一句傻呵呵的兩個大傻子能形容得了。
跟着走了一遍,莊奴收勢,背劍回身問道:“可記得了?”
顧斯年點頭:“你在前頭,我跟着。”
莊奴一抖手長劍刺了出去,身随劍走,并沒頭一回快卻也迅速,行雲流水,身姿很是好看。
顧斯年手忙腳亂了一陣總算是跟上了,可下一招連得太快,她順勢連着出招,于是身子比腦子快了幾分,只覺得身體裏莫名冒出一股勁道沖了出來,随着那勁道,本是稍稍躍身起來的人瞬間飛了出去,直直撞向輪椅。
風花雪沒動,只在顧斯年撞進懷裏的時候,接了下順勢化掉了她那股沖撞的內力。
顧斯年一躍而起,拼命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撞到殘疾人也不知道會不會逼迫自己以身相許,雖然一早就決定逃婚,可傷了人再逃婚她表示心理壓力過大。
“無礙。”
落在頭頂的聲音很溫和,只許是身體不太好,話裏夾雜着氣聲,有些虛弱之力之感。說着話,風花雪伸手搭上了顧斯年的手腕,微涼的手指按在了她的脈搏上,溫言道,“适才你一時自控不得是怎樣的感覺?”
顧斯年愣了愣,迅速收回手,黑白分明的眼睛掃了過去,明顯帶着點疏離,與适才站在莊奴那邊插科打诨委實不同:“就是覺得有股氣在身體裏,要把我撞出去……可能吧,我沒留意……”
風花雪點頭:“我知道了。”
“風公子、墨公子。”身後是莊主的聲音,然後身側的輪椅動了起來,與顧斯年擦身而過,帶起雪白的毛領子噌過她的手背,一片冰涼,像是落了場風雪在手背上。
顧斯年回身眺望,人已經帶着墨染随莊主一道拐過了長廊轉角。明明前庭很大,一般人跑過去都要四五分鐘,他搖着張輪椅,一個擦肩而已已然抵達。
“小姐,沒事吧?”
扶桑和扶南皆是緊張不已,生怕她再摔着哪裏。本來身子就沒好,大傷小傷還包得嚴實,只是被衣裳遮住了瞧不出來,要不是莊主之命要她練武,她們絕不會讓人下床一步。
顧斯年搖了搖頭,問莊奴:“适才那股沖撞,便是氣?”
莊奴不知道,幾步過來告了罪,學着風花雪搭脈卻是什麽也沒瞧出來,內力依舊是沉寂着,波瀾不驚。
輪椅一路搖進了正廳,風花雪也不寒暄,直接道:“過兩日,聘禮和禮單會送過來,婚事在風家辦,人我會帶走。”
“是。”
顧唐年低着頭應聲,面上恭謹。
風花雪問道:“那五個追殺斯年的黑衣人可尋着了?”
“三日前死在城郊十裏亭。”顧唐年将卯先生驗屍的結果呈上去,緩緩道,“卯先生确認了,他們身上有重樓的印跡。”
風花雪勾了唇角,還是那派文弱模樣,卻生生叫在場的人哆嗦起來,不停打着寒顫,出言竟是譏諷:“倒是聰明,死得快。”
屋子裏久不聞聲響,顧唐年猶豫了下,慢慢開口道:“樓主,那事……”
“聘禮送到那日夜裏動手。”
風花雪懶懶回了句,擺手讓人退出去。
墨染看着顧唐年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這才開口道:“你确定是她麽?一番折騰搭上半條命,卻不是她,你可曾想過?”
“墨染。”
風花雪看上去很疲憊,像是垂暮老叟,一呼一吸全是耗盡精力般,“若是師父能回來,你可願試一試?莫說是半條命,一條命你恐怕也是不遑多讓吧。”
墨染默聲不語,宛若困獸。
作者有話要說: so嘎:大致是原來如此的意思
斯鍋以:大致是很(厲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