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籠中雀

最近江湖上風雨不斷,說的全是那個盛極一時的顧家在一夜之間被人滅門。顧家雖在十幾年前經歷浩劫,幾乎是大海浮木,可江湖之中還是有大部分人認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自從顧唐年接手,顧家名聲漸盛。所以能一夜滅門,其中可思量的不少。

顧家滅門的消息,茶寮、客棧的說書先生還沒編夠段子,這不出兩日,再傳流言,顧唐年僥幸逃脫,正被江湖上近幾年突然冒頭的殺手組織重樓下了懸賞令追殺。

已經蠢蠢欲動的江湖再添一把柴火,熱鬧得厲害,這重樓是什麽樣的殺手組織,號稱沒有殺不了的人,只有不想殺的人,如今竟然重金懸賞,這是要鬧哪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麽。

一時間,說書先生重金難見一面。

于是,在顧斯年的到風家的前日,也就是顧家滅門後的第十七日,顧唐年正式進駐唐門,唐門掌門放話,唐門從此與重樓不共戴天。

說書先生風頭無兩。

風家百裏之外,一處獨院,風花雪坐着輪椅看着屋外紛揚的下雪,墨染就靠在門扉上,抱劍在胸前,提醒道:“顧唐年已經進入唐門了。”

風花雪點頭:“顧唐年作為唐門流落在外的門人,唐門不可能坐視不理。”

墨染笑得很突兀,好像難得有點事情提起了他的興趣:“顧唐年是唐門掌門一意孤行讓回去的,代掌門還有那幾個主事聽說并不高興,加上顧唐年這攪屎棍,看來江湖上唐門的傳說要傳上一陣子了。加上重樓在其中作梗,說書先生果然是個騙錢斂財的……”

人上人。

這話是從前那財迷最愛說的話,所以當墨染意識到的時候,目光正落在風花雪那張毫無起伏的臉上,也就噤了聲。不是不忍心,只是說不出口了。

忽然沒了聲音,風花雪回眼看他,波瀾不驚。

有點殘忍,墨染還是問了:“風花雪,要是回來的這個顧斯年不是顧斯年,你怎麽辦?”

以前啊,有個叫顧斯年的女子一直陪在風花雪身邊,後來啊,她死了。于是風花雪找了個道士,那個道士說了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誰也沒聽懂,但風花雪偏偏深信不疑,讓那個道士将顧斯年的魂招回來。付出的代價就是讓以前那個站在江湖史上的風花雪成了現在這個吹一點風就咳得要死要活的人。

那個道士說,招回來的魂會在一個陰時出生也叫顧斯年的人身上。至于原主的魂會如何,道士沒說,風花雪也不想知道。

風花雪整整用了十年,才終于找到顧家,而顧唐年正好要置之死地,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家妹妹,風花雪出現的正好。于是,一拍即合。風花雪帶走顧斯年,讓顧家滅門,在江湖上攪混水,然後顧唐年順理成章進了唐門。

墨染還以為自己得不到答案了。

卻是,風花雪忽然問道:“那個道士呢?”

“樓裏人看着,很安分。”

風花雪輕輕地笑,悲切而殘忍,很矛盾,他問說:“墨染,那個道士有什麽膽子騙我?”

墨染道:“許他不是騙你,只是……也可能,哪裏出了差錯……”

難得的,一向靜若冰霜的墨染說着話帶着艱澀的味道。

“我能招魂一次,為何不能有第二次?”風花雪反問,覺得墨染這話真是奇怪。

“是啊。”

說不上是什麽情緒,墨染感慨了一句。忽然他想到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正色問風花雪道,“你說現在江湖就各種傳說顧唐年,等顧唐年滅了唐門,豈不是風頭更盛?要是搶了師父的名頭……”

墨染眼中殺機凜然。

風花雪看了他一眼:“師父不是活在你記憶裏了麽。”

墨染點頭,煞有介事:“我要所有人都記得師父。”

風花雪不置可否。

“等顧唐年風頭正盛之際,我會以師父之名殺了他。”墨染當機立斷。

“若是斯年要為大哥報仇,我會殺了你。”風花雪也不開玩笑。

“然後我們兩敗俱傷,雙雙死在師父墓前?”墨染直接将情節跳到了結局,有點惆悵,“這樣到了地府,師父肯定會訓我的。”

風花雪肯定:“會的。”

墨染如臨大敵,抱着劍,回屋,眉頭皺成一個死結,這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他一定好好想想怎麽解決才不至于被師父訓。好多年不見,他一點也不想節外生枝,在互訴相思之情的時候,被“教訓”一事占了便宜。

一個小厮消無聲息出現,在風花雪面前站定,禀報了顧斯年回到風家之後對上紅塵之事,其中之詳細,連每一個人的神情都囊括在內。

風花雪輕輕的笑,問小厮:“紅塵老了,是不是?”

小厮默聲不語,不過在風花雪笑的時候,他的身體不可控制地僵硬,後背瘋狂冒汗。他跟在風花雪身邊快十年了吧,可時間一點也沒讓他的惶恐少上一點,也沒讓他習慣。

風花雪也沒硬要他回答,反倒又問了句:“你說要不要換了紅塵?”

這回特意指了人,小厮不能裝啞巴,慌忙跪了在地:“小人不敢妄議主子,若是紅主子不好,樓主自有打算。”

風花雪定定地看着跪在雪地裏的小厮,看着他輕輕顫抖,良久,收回視線,淡淡道:“回去吧。要是斯年出事,風家陪葬。”

小厮抖了抖,躬着身子爬起來,緩步退了出去。花了十年,他也只學會了分辨哪些話是要回答的,哪些話是不用的。至于風家那位顧姑娘,他如今真是叫苦不疊。出事,這怎樣才算出事,受傷算不算,還是只豁上命才算?這人好像一進門就被紅主子傷了耳朵,難道今年是自己本命年,注定劫數難逃?

風家,劈柴的小院子。

唝唝唝的柴刀砸地聲讓遠遠躲在角落如臨大敵的扶南一陣接一陣的心驚肉跳,本來對信心十足、鬥志昂揚要劈柴的顧斯年的三分懷疑,已經上達十分封頂,還頗有要頂天的趨勢。這掄圈的柴刀,不受控制的柴火,簡直是明晃晃的殺器。

以前在顧家明明看廚房的人劈柴很容易的,怎麽原來是這麽兇險的一件事麽?扶南表示很費解。

“偷懶?”顧斯年在狂砍之後,往扶南那邊掃了一眼,挑眉問。

扶南咽了下口水,飛奔而來,抱起一大捆沒劈的柴火,迅速蹿回小角落,途經柴刀,拾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開始劈材。

顧斯年自诩是吃過豬肉見過豬跑的人,學着豬、劈柴的将柴刀在手裏交換了下,想呸幾口唾沫在手心,這唾沫都準備好了,到底是呸不下去,太惡心了,只能跑去用水弄濕了手,走回來準備繼續。

一塊柴火淩空而來。

顧斯年一個矮身,險險避過,又一塊柴沖着她腦袋而來,一個下腰,柴火是避開了,可惜閃了腰。跌坐在地,揉着腰起來,趕緊制止扶南的獵殺行為:“你劈柴還是謀殺呢?”

扶南不解地擡眼,回望,眼光純粹。視線終于注意到那飛出去的幾塊柴,趕緊丢下柴刀,跑過來撿了柴:“小姐,你劈柴我也怕啊。”

顧斯年一個眼刀飛過去。

扶南讨好地笑了笑,許是在風家,人生地不熟,一向沉穩的扶南也漏了點真性情,對着顧斯年偶爾會有親近之色。不是說之前不親近,只是之前顧斯年對扶南來說是要小心伺候的小姐,如今還多了點患難與共的意思。

顧斯年看着自己砍了太久柴,手上起的水泡,很疼,幸好從前拍戲,她受過更重的傷,這點傷她還不放在眼裏,主要是現在肚子惡得厲害,雖然她沒什麽時間概念,不過天昏了,來風家是沒吃午膳的時辰,現在連晚膳也不知道在哪裏。

從懷裏掏出一包牛肉幹,這是她為自己準備逃婚的幹糧,背出來的米倒是在路上吃完了。幸好一路上都有各種烤肉吃,所以這點牛肉幹也就被她私藏了。丢了塊給扶南:“填填肚子。”

扶南接過牛肉幹,看了看,又塞了回去,笑着說:“小姐留着自己吃吧,還不知道接下去幾天會怎樣,我不怕餓。而且他們不敢餓死我們那,不過估計送來的吃食不會好,我能吃下去。”

“讓你吃你就吃,廢話什麽。”

顧斯年瞪了她一眼,将那塊牛肉幹又丢了過去,自己卻是沒吃,将那包牛肉幹包了包又塞回懷裏。

“小姐……”

扶南越發下不了口了,盡管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笨蛋,我不能吃,我越慘,那個叫紅塵的就會被風花雪修理得越慘。”顧斯年解釋道,“要是不能将她一舉拿下,日後吃虧的就是我們,所以這回我們要來點狠的。”

扶南看着她的目光晦暗不明。

顧斯年道:“如果那個紅塵後面不耍什麽花招的話,我不會下狠手,要是……那也只能彼此彼此了……”

扶南忽然伸手按住顧斯年的嘴,迅速将牛肉幹塞進懷裏,低聲道:“小姐,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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