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胭脂燙
那日的對峙,最終兩不妥協,也只能不了了之。不過小孩兒是留下了,風花雪也沒讓人去做個掃雪小工,至說讓人跟着顧斯年算是陪着說說話的角色,風家上下還要稱一句小少爺,已是厚待。城外破廟裏的小妹妹在卯先生趕去前已身死,只能幫着殓葬,盡盡心力。
陰沉沉的天終于放晴,積雪消融,分明比落雪還冷,卻叫人心頭歡喜。
書房。
穆青風道:“師兄,唐門可有消息了?我在來的路上聽說了驚鴻劍一事,小師弟莫不是去北邊了?”
“不曾。”
風花雪搖頭,“驚鴻劍在師父衣冠冢裏,一般人進不去。”
“是。不過如今江湖上蠢蠢欲動,不可不防,若是驚鴻劍有個萬一,我唯恐小師弟到時生了血洗江湖之心,豈不是叫師父泉下不安。”穆青風想到墨染,多少有點不放心。
風花雪道:“師父陵墓完好,墨染就不至于。”
想想也是,衣冠冢本就是風花雪設的局,墨染也是答應的,雖裏頭的東西重要,但還真不至于。穆青風其實本是不擔心的,不過近些日子瞧着顧斯年和風花雪的互動,至覺得眼紅,生怕惹了墨染哪根神經,這才有此擔心。
“小師兄對話人長短當真是不遺餘力。”
人未到聲先至,墨染也不走正門,幹脆從敞開的窗戶裏躍身進了去,正落在穆青風身邊,長劍不客氣地敲了穆青風一腦袋。
穆青風挑眼看人,眉目間全是疏朗笑意。
說起墨染,他是三個師兄弟裏最小的一個,孤兒出身,練武賣力又最是嘴甜,深得他們師父的寵愛。他們師父久居北邊,人跡罕至,心思自然幹淨剔透,墨染将所有的聰明伶俐全用在了讨好師父之上,事半功倍。北邊終年大雪,彼時才不及旁人腰高的墨染已經懂得做一件針腳大開大合的披風給練功的師父送去,博得師父另眼相待。
他們師父是世外高人,于是徒弟也就有了入江湖歷練一說。那時身為大師兄的風花雪江湖走完一遭回北邊,被自家不嫌事大的老爹塞了本風月話本在包袱裏,回了北邊,那風月話本到了墨染手上,于是墨染不再為他們師父做各種針腳詭異的披風,換了風月段子:“師父,待我長得比你高了,娶你可好?”
墨染眯着眼,好似在躲窗子裏透進來的陽光。那時候他們師父是怎麽說的呢,好像自以為是玩笑,也就應了好。
後來,輪到墨染出入江湖,墨染心思更幹淨,左右都是師父,練武也因着師父最是用心,身手自是笑傲江湖的。那時候,江湖裏最具盛名的就是風家那揮一揮衣袖屍橫遍野的風花雪,再一個就是劍聲铮铮,不見“哀鴻”的墨染,一個身手太高,一個身手太快。
再後來,墨染興致勃勃回了北邊,随身的,一把劍,一箱子風月話本。而北邊呢,一座墳,一塊墓碑,一封師父的遺書。
這麽多年,墨染每年都回北邊,為那墓碑撣掉積雪,蓋一件新的披風,陣腳依舊沒有長進,大開大合。白雪皚皚,兩廂白頭,墨染總擡手與墓碑比劃了下個子,嘆息:“師父……我比你高很多了……”
“怎麽?”
墨染瞧不懂穆青風含笑之下收斂的眉眼裏藏着如何的流年,他素來不将心思浪費,從前擱在師父身上,後來擱在練武身上,旁的再分不到一星半點。
穆青風道:“我在想,你以下犯上,敲師兄腦袋,按門規當如何懲治才好。”
“何來門規?”墨染不屑。
“我是掌門,我剛立的。”穆青風面不改色。
墨染嗤笑,不欲搭理,對風花雪道:“當初追殺顧斯年的黑衣人找到了,是重樓的人無疑。”
穆青風蹙眉道:“這重樓一向只認錢不認人,顧家左右是武林世家,雖近十來年不濟,不過那顧唐年當家後,顧家也算雄霸一方。能讓重樓動手追殺斯年姑娘的銀錢可不是小數目。”
墨染嗤了一聲:“重樓的人也打聽到了顧斯年在風家的消息,近來風家外頭亦是蠢蠢欲動,那城外破廟絕不安生。”
那小孩兒。
穆青風看了風花雪一眼。
“誰給的錢?”風花雪直截了當。
墨染忽然将長劍橫在胸前,手掌一陣,劍鞘撞上窗子,窗門撞得咣啷作響,驚起幾只跳梁小醜。等書房周遭幹淨了,他才開口道:“聽說你那兩個表妹家都有份,一家太嫩。”
“南家和明家?”
穆青風有點不相信,照理說他們兩家合該沒這個膽子,他們都要仰風家鼻息,若是除掉個小喽啰也就罷了,可那可是顧斯年,一個風花雪願意花十年,用半生壽數和一生病弱去招未知魂的人。南家和明家得了瘋症不成。
墨染冷淡着張臉将一身書生扮相的穆青風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嘲諷道:“五十步笑百步的滋味如何?一介武夫,陪着王家瘋,愣要去考那什麽文狀元。我還等你紅袍加身,打馬游街呢。”
這最後一句絕對是插兄弟兩刀的好哥們典範。
想這穆青風多年前看上了王家大小姐王爾末,兩人情投意合。無奈王家是書香門第,王家當家又是當朝大學士,最瞧不上江湖人,放話出來,若穆青風能考個文狀元,他就答應這門親事。于是,一介文化程度只能看看武功秘籍的武夫穆青風,開始一心只讀聖賢書。
窗子開得大,風也大了些。
風花雪把玩在指尖的暖玉被扣在了桌案上,暖玉碎出好看的紋路,目光投向将那被風吹得響個不停的窗子,慢斯條理問道:“風雪停了,是不是太安逸了?”
“什麽?”
墨染沒明白。
風花雪回眼看了他一眼道:“斯年喜歡熱鬧。”
“所以?”穆青風和墨染覺得自己這師兄是越來越讓他們摸不着頭腦了。
風花雪拂袖,将暖玉掃到地上,零碎一地,蹦跶了幾下,像是垂死掙紮般,她說:“血洗南家和明家吧。”
好像是撿了一枚樹葉那般随意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