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事大

尹府尹得了聖上的指示, 心急火燎出了宮,待他回到府衙一看,眼前一黑, 差點沒有背過氣去。

該死的任老溜, 居然将那些鬧事的閑漢與士子全部抓了回來, 挨挨擠擠的站滿了大堂。

他一把拉過任推官, 不由分說将他拖進後堂,氣急敗壞的指着大堂說道:“你把那些人都抓回來做什麽那些都是讀書人, 讀書人!要是給你扣頂怠慢讀書人的帽子,你受得起嗎?”

任推官斜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聚衆鬧事的不都該抓回來麽?”

尹府尹被噎住,他煩躁不已的在屋內轉着圈,口裏念念有詞:“這, 這是要出大事了啊。”

任推官鄙夷的看着尹府尹,不耐煩的說道:“你不是進宮讨指示去了嗎?聖上怎麽說, 你就怎麽辦呗,你在這跟頭拉磨驢似的轉圈有什麽用?”

尹府尹停下來,深深嘆了口氣。

“聖上讓我按律審,你說要按什麽律?到底要審到什麽地步?後面那些人, 唉!老任, 這次,怕是要變天了喽。”

任推官哼了聲,冷冷的說道:“也該變變天了。我說你,聖上既然有指示, 你怕什麽?後面那些想攪渾水的, 到時自會站出來。不過你想四不沾兩面光,那可不成, 你得有自己的态度。”

尹府尹一愣,呆立了半晌,自嘲的笑了笑。

“在這個到處都是貴人的京城裏當這天下最難的官,想誰都不能得罪,結果誰都得罪了。”

他是聖上的官,可是聖上也有無能為力之時,倒是他們這些下面辦事的,夾在中間,一不小心就成了鬥争的犧牲品。

“先按律審吧,再不審外面又要打起來了。”任推官斜了眼糾結的尹府尹,十分不屑他這般模樣,他叫自己任老溜,他自己才是尹滑頭。

………………………。

朱雀大街的變故一發生,嚴相就得到了消息。

他連下了多道命令下去,待随從回來禀報那些士子都被帶走了時,他一下跌坐在了軟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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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王滿頭大汗趕來時,見到的就是如老僧坐定般呆坐在塌上的嚴相。

“大伯。”禮王聲音顫抖,小心翼翼的叫了嚴相一聲。

嚴相回過神,見到禮王,恨鐵不成鋼的閉上了眼。

“你來做什麽?你該進宮去,你去找聖上,找你爹哭訴。”嚴相厲聲道:“別狡辯,就哭,哭你去世的娘,哭你是沒娘的孩子,被人欺負了沒人替你出頭,快去!”

禮王被嚴相身上透出的狠意吓得倒退一步,又手忙腳亂的退了出去,上了馬車向皇宮疾馳而去。

待禮王進了宮,卻被攔在了聖上的起居殿外。

攔住他的李福貴如平時那般和氣,可是他立在門口的身子卻不肯挪開分毫,來來回回始終是那句話:“聖上吩咐了,不見任何人。”

禮王死死守住嚴相讓他進宮找聖上哭訴的吩咐,當下是又急又怒,一腳踹向李福貴,指着他鼻子罵道:“你算什麽東西,居然敢攔我,滾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李福貴被禮王一腳踹倒在地,他卻仍然沒有退縮,爬過來抱住禮王的腿,哀求道:“王爺,不是小的不讓你進去,是聖上有吩咐,誰都不能進去啊。”

禮王掙紮了幾下見掙不脫,一掌揮過去,将李福貴的幞頭打得飛了出去,臉上迅速起了五道紅痕。

他幹脆伸出雙手,掐在李福貴脖子上,眼底聚集着暴戾瘋狂,咬牙切齒的道:“狗東西,你既然想死,那我幹脆成全你好了。”

“禮王爺!聖上有請。”汪直走了出來站在廊下,看着發狂的禮王,神色冷淡。

禮王心下一松,放開了李福貴,提起長衫就向殿內沖去。

聖上靠在軟塌上,看着急匆匆沖進來的禮王,淡淡的道:“你不惜殺人都要沖進來,說吧,你見我要做什麽?”

禮王一愣,忙跪下來磕了個實實在在的響頭。

“爹啊,我不是要硬闖,只是那些看門狗故意為難我,攔着不讓我進來。”

“是我下令攔住你的。瞧這情形,要是我不讓你進來,你還不得領兵攻進來麽?”聖上神色平靜,看着跪在地上汗水糊了一臉的禮王,語氣如同話家常那般溫和。

禮王大駭,又砰砰砰磕了幾個頭。

“爹,我不敢,我錯了,爹,您看在我逝去娘的份上,您原諒兒子這一次吧。”

大驚大急之下,禮王生出了幾分急智,想到了嚴相的叮囑,雙腿膝行挪到聖上跟前,趴下來抱住他的腿失聲痛哭。

“爹,我是沒娘的孩子,沒娘的孩子活該被欺負啊。”

聖上低下頭,看着似孩童那般,哭得嘶聲力竭的禮王,神色莫名,厭惡有之,懷念有之。

“你起來吧,別哭了,你兒子都那麽大了,難道還需要娘來護着你麽?”

禮王擡起頭,眼淚汪汪的看着聖上,眼神充滿濃濃的孺慕與依賴。

“爹,兒子就算七老八十了,還是會想念有娘的日子。”他聲音低低的道:“只有娘在,我才覺得,我也是有人疼的。如今那些人将科舉舞弊竊國這麽大一頂帽子扣在兒子頭上,兒子怎麽擔得起?再說了兒子姓周,我再蠢也不會挖自家的牆腳啊。”

聖上嘆了口氣,輕輕笑了笑。

“老三,你回去吧,事情不是還沒有定論麽?你沒有娘,你還有爹呢。”

禮王臉色變幻,見到聖上疲憊的神色,終是不敢再強留,懷着一肚子的忐忑不安出了宮。

…………………..

尹府尹坐上公堂,才照例問詢幾句,姜大儒在前,腰系白布,身後領着的一大群書院書生都如同他那般裝扮,浩浩蕩蕩來到了府衙門口,神色肅穆,在府衙大門前坐了下來。

尹府尹大驚,忙走下堂奔出去,看着姜大儒問道:“姜先生,您們這又是為何?”

姜大儒穩穩的坐着,沉聲道:“在下不才,仗着多讀了幾年書,教書育人想報效國家,卻沒曾想,讀書沒有出路,枉誤了這些子弟。今天就是拼着這口氣,也想要個公平!”

“公平!公平!公平!”

他身後的書生跟着振臂疾呼,書生中有幾個人站起來,拉出了一道道橫幅。

“不畏義死,不榮幸生!”

“安危不二其志,險易不革其心!”

鮮紅遒勁的大字書寫在白絹上,圍觀的人群裏有人喃喃的念起來,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他們,坐在了衙前。

“公平!公平!公平!”

怒吼聲幾乎掀翻屋頂,尹府尹這時候倒淡定了下來,不動聲色的退了下去。

他來到堂上一敲驚堂木,大聲道:“此事茲關重大,須得擇日再審,來人,将他們帶下去。”

任推官忙推了推他,小聲道:“都放了。”

尹府尹一愣,心裏一咯噔,忙改口道:“大家都沒有什麽損傷,都各回各家,記住以後不得再犯。退堂!”

任推官聽到他這生硬的轉換,簡直不忍猝看,悶悶的別開了頭。

閑漢們與士子們又齊齊往外擠,待擠到了外面,本就看不順眼的雙方立刻又吵鬧了起來。

“你擠什麽擠?你還真拿自己當讀書老爺看了?我呸!”閑漢指着一個長衫士子大罵。

“我不與你這等沒學問的人計較,粗俗!”長衫士子見閑漢兇神惡煞的模樣,心裏害怕,只敢讨些口頭上的便宜。

“就你這樣的,也配看不起老子,你找打麽?”閑漢瞪眼,提起鬥大的拳頭沖他揚了揚。

一群人無聲無息聚攏了過來,加入了吵鬧中。

“都還沒有當上官呢,要是當上官那還了得,還不得要我們的命?”有人大聲叫道,出手推搡了士子一把。

有人立刻毫不示弱的推了回來,你推我搡好不熱鬧,衙門前又開始了混戰。

衙役們頭大如鬥,忙沖上來拉架,一雙手悄無聲息從衙役腰間抽出刀,疾如閃電的刺向長衫士子的胸口。

“唔。”長衫士子神色痛苦的悶哼出聲,随着刀的抽出,鮮血噴灑出來,濺了面前士子一頭一臉。

砰的一下,長衫士子倒在了地上。

“啊!”滿臉鮮血的士子大叫了起來:“殺人啦!殺人啦!”

尹府尹目睹衙前突生的變故,閉了閉眼睛,印堂發黑,雙腿發軟趔趄了幾步差點倒下。

任推官在他身撐了他一把,急急的吩咐道:“都抓起來,一個都不能放走,快!”

更多的衙役們沖了出去,抽出刀對着慌亂四下逃散的人大喝道:“都給我站住,敢跑者休怪刀下無情!”

有那膽小的士子,只顧蒙頭往外竄,衙役心下有氣,手下自是不留情,揚起刀背劈頭蓋臉的砍到了他背上,士子痛得哎喲哎喲直叫喚。

有那熱心的百姓也幫着捉那些逃散的士子們,不大一會,衙役在他們的幫助下,将士子與鬧事的閑漢們又全部抓了起來。

這時,大理寺與刑部的官員在鄭相的帶領下,都趕到了府衙。

鄭相背着手,看了眼地上的鮮血與倒下的士子,對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尹府尹說道:“聖上着大理寺與刑部共審此案,你且将卷宗移交給他們。”

尹府尹松了口氣,忙點頭應下了。

鄭相又對一旁的姜大儒說道:“姜先生,你且領着你的學生們回去,要相信聖上,相信朝廷自會給讀書人們一個交代,不會讓有識之士埋沒于衆。”

姜大儒對着鄭相叉手施禮,恭敬的道:“相爺乃是我等讀書人之楷模,我相信聖上,相信朝廷,也相信相爺。只是,此事無關于我,而是關乎許多因此而遭受不公的讀書人。今天我且領他們回去,盼着朝廷能早日解決此事,還讀書人一個公道。”

鄭相神色複雜的看着正義凜然的姜大儒,終是對他微微笑了笑,轉身上了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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