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險境
蕭晚之在書房內, 凝神看着書桌上自己整理的各種消息,不時提筆将想到的各種可能添加上去。
“秦嬷嬷,讓福伯将這個送給崔昉。”她放下筆, 将紙張折好放進信封裏, 對一旁安靜候着的秦嬷嬷吩咐道。
秦嬷嬷上前接過信封出去了, 蕭晚之又看着大周輿圖, 盯着江南道那一塊看了許久,直看到福伯辦好差回來複命, 才忙走過去問道:“一切都妥當了?”
“崔大郎君辦事牢靠,收到您的消息後,當着我的面下了無數道令下去。”福伯想起自己看到的,佩服的說道。
蕭晚之眉頭卻擰得緊緊的,接下來的情形并不樂觀。
“今天對方那一刀, 生生将必輸的局面扭了回去,我們千萬不能粗心大意, 再也出不起任何的差錯。”
福伯也覺得後怕,想到衙門前的變故,還心有餘悸。
蕭晚之見福伯緊張的神色,不禁笑了笑。
“你也無需過多的擔心害怕, 我們将想到的都做好, 其餘的,聽天命吧。”她眨眨眼,微笑道:“我相信,上天一定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福伯見蕭晚之還能輕松說笑, 自己也忍不住松了口氣。
……………………。
第二天早朝時, 果然有蔣禦史出列,他先是參揍尹府尹屍位素餐, 在府衙門口出了如此大的纰漏,造成無辜士子慘死。
接着就揭去官帽,披散着頭發,當場痛哭失聲。
“聖上,臣亦是來自江南道,臣家貧,靠家鄉同仁接濟才能進學堂念書考學,沒有江南道的同仁出手相助,臣亦不會有機會站在這裏。
江南道自古乃書香之地,學問氣息濃厚,人心更善,臣一直為是江南道人為榮。可如今,臣乃至臣的家鄉之人,還有站在這個朝堂之上的江南道同仁,都被質疑,被污蔑。這讓江南道的讀書人該如何自處?讓那些為官的江南道人如何面對自己制下的民衆?
聖上啊,刀都磨得明晃晃的,砍向了江南道的讀書人,這是要有心屠盡江南道的讀書人麽?砍斷江南道的文脈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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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痛心疾首,臣無法報答江南道的培育之恩,唯有以這條命相搏,求聖上還江南道讀書人一個公道!”
蔣禦史話音甫落,就一個疾沖,撞在了大堂上的柱子上。
朝堂上的官員都還沒有回過神,便看到蔣禦史的額頭撞出了一個大洞,鮮血汩汩往外冒,他身子也沿着柱子緩緩的滑倒在了地上。
“快傳太醫!”鄭相走上前,看了蔣禦史一眼,又看了看地上迅速暈開的大灘鮮血,這治好,怕也廢了。
他看了一旁一臉悲戚的嚴相,心底冷哼,好你個嚴徽寧!
太醫院徐院正親自奔來,把脈紮針撒藥粉包紮傷口,忙活了好一會,才總算堪堪止住了血,蔣禦史卻臉色蠟黃,一直昏迷不醒。
“聖上,蔣禦史傷得過重,能不能醒過來,臣還不敢斷定。”徐院正壓住心裏的驚慌,如實禀報道。
聖上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看着朝堂上的混亂不堪,點點頭道:“知道了,帶下去吧。”
禁軍相助着徐院正将蔣禦史擡了下去,青金地面上與柱子上的鮮血仍在,散發着淡淡的腥氣。
朝堂上喧嚣擾攘起來,無數的官員出列揭去官帽大聲疾呼。
“請聖上還江南道讀書人一個公道!”
聖上看着朝堂之上一大半出列要求公道的官員,強壓住喉頭返上來的腥甜之氣,拼着最後一絲力氣道:“以鄭相為首,其他四位相爺為輔,督促刑部與大理寺嚴查此事。”
嚴相忙站出來躬身道:“聖上,臣是此次春闱的主考,亦是出自江南道,臣為了公道,應當避嫌,有其他幾位相爺辦此案就足矣。”
“準。”聖上盯着他揮揮手說道:“退朝!”
…………………………。
蕭晚之進殿,恭敬的曲膝施禮。
聖上斜靠在軟塌上,緊緊盯着她,半晌沒有叫起。
“你不怕死嗎?”他語氣淡淡的問道。
“壯志未酬,還不敢死。”
蕭晚之低着頭,回答的聲音沉穩有力。
“哼。”好一陣,聖上冷哼出聲:“起來吧。”
蕭晚之站起來,擡眼看去,聖上臉色灰敗,比上次冬至朝會見到時蒼老了許多。
“你膽子太大了。這些朝臣,豈容你玩弄于鼓掌之上?”聖上冷聲道。
“聖上明鑒,我從不敢自持聰明行事,我只是按照本心行事。”蕭晚之懇切的看着他:“王爺去了江南道,九死一生。我在京城,亦不能獨善其身。”
“你與崔家小子,将這京城攪了個天翻地覆,好你一個不能獨善其身!”聖上喘了口粗氣:“黃口小兒,只會大放厥詞。你想火中取粟,也要有本事避開引火燒身!”
“謝聖上關心。”蕭晚之感激的答道。
“哼!”聖上被氣笑了:“我不關心,你惹出來的禍事,你自要去給我擺平,否則,你,還有老四,都會被咬得屍骨無存!”
“是。”蕭晚之這一聲,幹脆又铿锵有力。
聖上盯了她半晌,揮了揮手道:“出去吧。”
蕭晚之施禮後退下,來到殿外,春日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暖的,她卻眼睛酸澀,後背已被汗水濡濕,手腳冰冷。
………………………
鄭相叉手施禮起來見到聖上的臉色,心下大驚,卻不敢在面上透出來半分。
“坐吧,你我都老了,坐着說話。”聖上微笑着說道。
鄭相謝過,在軟塌旁的圈椅上坐了下來。
“聖上,這次查,恐怕………..”鄭相猶疑一會開了口。
“查,徹查。”聖上不容置疑的說道:“否則,大周的朝堂變成了江南道的朝堂,我有何臉去見周家的列祖列宗。”
“聖上,這江南道的問題早就遺留了下來,這又與您有何關?”鄭相真誠的勸道:“如今相堂五位相爺,只有一位是江南道的,您已經盡力了。”
聖上冷笑一聲。
“就因為如此,所以那些人急了。既然要以死相逼,那就去死吧,死一個怎麽夠?”
鄭相被聖上話裏透出的濃濃殺意激得後背發寒,微垂着頭沉默不語。
“你去吧,總要死那麽些人,才能鎮住那些想跳出來的牛鬼蛇神。”聖上看着他沉聲說道。
鄭相躬身領命而去,轉身快到殿門口時,又聽到身後的聖上吩咐道:“要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有需要相幫的,去找老四家的商議。”
鄭相一愣,回轉身難以置信的看向聖上。
“去吧。”聖上微微一笑道。
“是,臣遵命。”鄭相回過神,恭敬的道。
……………………。
鄭相來到刑部,其他幾個相爺與刑部英尚書,大理寺文正卿都已在等着他,見到他來,忙起身相迎。
“坐吧坐吧,聖上有旨,說要按律查辦,殺人償命,舞弊革職查辦,該怎樣就怎樣。”鄭相謙和的說道:“英尚書,可有查出殺人者是誰?”
英尚書苦笑道:“當時場面混亂,是誰殺的一時難以審出來。”
“這也不能怪你,先慢慢審吧,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那我們來說說舞弊的事。”鄭相看向其他幾個相爺:“各位有何高見?”
司相杜相等其他幾人哪肯出這個頭,都推說沒什麽主意。
“那好,既然幾位沒有什麽主意,我也暫時想不到好的法子,今日先到這裏。”鄭相看着英尚書說道:“那些士子們與閑漢們都要好好審,兇手肯定在他們中間。”
英尚書頓了頓,然後點頭應了下來。
………………………。
刑部的衆人還沒有商量出什麽眉目,禦街上卻又亂了起來。
先是江南的士子見到同鄉慘死,都披麻戴孝走上街頭,最前面的人擡着個空棺,神情悲壯,高呼着嚴懲兇手,換江南道士子一個公道。
接着蔣禦史不治而亡,他的家人仆役小厮們全部奔出來,大哭着向太醫院方向奔去,與江南士子一相遇,士子們得知此消息,原本激動的情緒又增添了一層。
士子們幹脆與蔣禦史家人一起,擡着空棺向太醫院的方向奔去。
有人買來香燭紙錢,一路哭一路灑着,哭聲震天,天地為之變色。
“禦史好,禦史妙,如今碰死金銮殿,聖上只得幹瞪眼。”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一群稚童,拍着手天真爛漫蹦蹦跳跳的唱着順口溜。
前行的人群被稚童們擋住了去路,他們雖然雖然氣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在四周民衆的注目之下對這群幼小的稚童下手。
“呔,哪來的無知小兒,快讓開!”士子朝稚童們叫道。
“大哥哥,你爹死了嗎?”一個總角稚童奶聲奶氣的指着他問道。
“你!”士子忍不住想罵,卻被身邊的同伴拉住了,沒好氣的說道:“我爹好好的,你快回家去,別在外面亂跑,當心拍花子的抓了你去。”
“你爹沒死,你穿孝衣做什麽?”稚童咬着手指不解的看着他。
“哎呀,你不懂了,他這是要威脅聖上呢,我娘不給我糖吃,我就在地上哭鬧着打滾威脅我娘。”旁邊的一個稚童快言快語的接話,他缺了大門牙的嘴說話漏風,卻說得頭頭是道。
圍觀群衆拍掌大笑,有人指着缺牙稚童道:“丁小郎,你牙都沒長齊,還懂什麽威脅聖上啊?”
丁小郎不高興了,抿了抿嘴認真的說道:“我開蒙了,先生教了我們禮義廉恥。既然親人長輩無人去世,他們穿孝衣是詛咒長輩,這是不孝。禦史自己一頭碰死,來威脅聖上,跟我要挾我娘給我糖吃有什麽不一樣嗎?我娘經常罵我,丁小郎,你這是要反了嗎?他們這樣子,難道也是要反了嗎?”
丁小郎的童稚之言雖然漏洞百出,卻無人敢接,四周頓時雅雀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蕭晚之:我做的夢我堅持做到最後,就算最後爬到雲端也繼續做夢。
圍觀群衆表示:都在死神面前晃了一圈,還在那裏嘴硬。
謝謝灌溉的小天使,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