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再見
肅王年後正式登基, 改號天啓元年,封蕭晚之為文慧皇後,何氏為慧嫔, 姜氏為賢妃。
京城世家大族也經過了血洗, 魏王被逐出了宗族, 周景與其兄妹也被降為了庶人。禮王封了郡王, 福王封了親王。
青山村的崔氏祖墳在一夜之間被毀掉,應大郎也不見了, 只在亂墳前看到一只手臂,有人說那是應大郎的手,這些只是村子裏的人在私下議論,大家都人心惶惶,連崔家祖墳那片都沒人敢再靠近, 久而久之那裏成了亂墳崗。
楊榮被魯國公圈在了家裏,在先帝退位時, 就悄無聲息的沒了,魯國公在新帝登基後,主動提出還回了爵位,一家人搬到了祖籍鄉間去, 做了田舍翁。
紀氏娘家被尋了個錯, 紀氏大伯與大哥都被罷了官,紀氏大嫂被休了逐出家門,有人說在京城的私窯見到過她,只要十個大錢就能與她來上一回, 這個消息傳出沒幾天, 她大嫂就從那裏消失了。
蕭晚之因傷勢過重,一直在攬月莊修養, 無論是新帝登基還是自己封後大典,都沒有出現,在養了一年多後,身子才算好轉了一些。
只是此後她興許是傷了肺部,畏冷,只要天氣稍微涼一些就咳嗽不止,能下床走動後也沒有回宮,長居在莊子裏。
福安寺被新帝圈了起來做了皇家寺廟,廣濟大師葬在了原來他居住的院子裏,蕭晚之能走動後,在天氣好時會去他墳前坐一坐,走時在他墳前灑上一壺玉堂春。
韓老夫人也經常到莊子來看蕭晚之,跟她聊一些救助女嬰的事,除了這些,她再也沒有插手朝政事情。
蕭晚之将萬通錢莊等嫁妝鋪子全部捐助給了孤兒救助,按照後世的慈善計劃,根據大周的實際情形做了調整,将孤兒救助挂在了惠民署下,所有的收入與支出都獨立出來,裏面的人員不受惠民署管轄,但是每筆支出都受其監督,除了惠民署,還有獨立的監督人,管理這些的人也五年一換,必須是不記名選出賢能之士擔任。
新帝雖然政務繁忙,也會抽出功夫來看蕭晚之,只是每次都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兩人曾經那些互相扶持的日子,都随着他登上帝位,還有那些逝去的人遠去了。
時光荏苒,距離新帝登基已經有三年,他一直借口為先帝守孝不願意廣充後宮,後宮無子的事也被重新提了出來。
朝會上有官員當場提出,新帝雖然當場拂袖而去,可是周家宗室也找了過來,苦口婆心的勸他,無後是不孝不敬祖宗的大事,除了在他這裏念叨不停,還去了聞太後那裏,跟她哭訴了好半天。
這天天氣晴好秋高氣爽,蕭晚之正要出門去看廣濟大師,韓老夫人帶着阿蠻與阿呆來了,她只得留在莊子裏陪着她說話,看阿蠻帶着走得跌跌撞撞的阿呆在院子裏笑鬧。
“小孩子就是不愁長,一轉瞬間就長大了,別說阿蠻,就是阿呆現在都不要大人抱,別的講不清楚,可是不要卻最先學會。”韓老夫人不錯眼的看着兄弟倆,笑眯眯的閑嘆道。
蕭晚之也笑起來,看到阿蠻推了阿呆一把,阿呆一屁墩坐在地上,剛想張嘴哭,可看到阿蠻擡腿跑了,連忙收起眼淚翻身爬起來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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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兄弟倆每天就這樣打打鬧鬧的,可誰也不記仇,這也要是親兄弟才成。”韓老夫人指着他們搖頭笑了起來,随之她臉上的笑淡了下來道:“聖上沒個親兄弟,雖說有福王禮王,可總是隔了一層,在朝堂上被言官以死直谏,現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蕭晚之微笑不語,眯眼看着遠處的天高雲淡,心裏直嘆息,就算是避在外還是避不開啊。
“娘娘,您給我透個底,以後您都不打算回宮了麽?”韓老夫人看着她幹脆直接的問道。
“我這樣子,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回去做什麽?”蕭晚之無奈的笑笑道:“擔着皇後的這個名,卻無法生孩子,也管理不了後宮,當時封後時我就跟聖上說過,我擔不起此責,可承蒙聖上厚愛,堅持給我了這個虛名,迄今都覺得有愧,那些官員上書請求廢後也是應有之理,我會寫折子給聖上,請求廢去我皇後的封號。”
韓老夫人心頭浮起濃濃的悲傷,兩人終于疏遠了。
立場的不同,導致她們再也回不去以前的親密,就像那些能同苦的夫妻,等日子好了起來,卻再也無法同甘,終于分道揚镳。
韓老夫人擡手拭去眼角的淚水,站起來對蕭晚之曲膝深深恭敬行了大禮,沉聲道:“這一禮,是謝娘娘對紀氏阿呆的搭救之恩。”
蕭晚之淡然的看着她,沒有避開受了她一禮。
韓老夫人又再次曲膝大禮道:“這一禮,是謝您為那些女嬰們做的事,咱們同為女人,只盼着以後不再困囿于後宅,能真正随心所欲的活着。”
蕭晚之微笑颔首,看着韓老夫人帶着阿蠻他們離開了,喧鬧的院子裏又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沒過幾天,聞太後也來了。
兩人已經幾年沒見,聞太後的眉頭舒展,容光泛發,看起來比以前還年輕了些。
她見到消瘦似一陣風都可以吹倒的蕭晚之,嘴唇顫動半晌,萬語千言終于化作了一聲長嘆。
“本以為一切會苦盡甘來,可沒曾想命運弄人,那晚,他為了救我,所以不能走。”聞太後伸出手,那白皙纖細的手上缺了一根小拇指,看起來既突兀又怪異。
“我不怪他,這跟他沒關系。”蕭晚之淡淡的道:“我只是累了。”
“那麽多臣子盯着,讀書人的嘴封不住,要是置我于不顧,他會被讀書人冠上不孝的罪名,你也會成為史官口中的妖女。”聞貴妃悵然道:“我也不能死,要是我死了,你們一會被世人所不齒,二會因為我橫在那裏,心中始終會有心結。”
她見蕭晚之微笑着不語,繼續道:“我也知道我們做得太過,在你面前來說這些,好似聖上後宮無子都是你的錯一般,明明你什麽都沒做。”
蕭晚之淡淡的笑了笑,總要找個人出來怪罪,要是她們都不以為是她,為什麽非得要來她面前說這些?
“國君無子,于國于民來說都不是好事,現在大周算是真正上的海晏河清,拔掉了一些大家世族,科舉選出了一些務實的官員,填補了被罷掉官員的缺,軍權牢牢掌握在了聖上手中,幾年一調防,各路将領在當地也不會再尾大不掉,這些都是因為你,你才是大周真正的功臣,你一不貪功二不戀權,可我如今還是得來舔着臉求你,求你讓聖上無論如何生個兒子。”
聞貴妃說完,站起來深深的曲膝施禮。
蕭晚之想避開,身子動了動後又穩穩的坐在了那裏。
既然她們有百般萬般的無奈,都禮數周到,那且随她們去,要是她不受這一禮,怕是她們還會一次次來。
天氣漸漸轉涼,蕭晚之的咳嗽也越來越嚴重,才剛過中秋,屋子裏已經擺上了炭盆。
天啓帝一進屋,便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熏得微微眯了眯眼,他見蕭晚之坐在軟塌上,掀開膝蓋上的被子欲站起來行禮,忙擺了擺手道:“坐吧,無需多禮。”
蕭晚之也随意的坐了下來,見他皺眉道:“你這身子是越發不好了,老姜那邊的藥停了吧,還是讓太醫正來給你看看。”
“我的身子自己知道,老姜的藥吃了至少嗓子會舒适些。”蕭晚之微笑着道。
天啓帝仔細的打量了她的臉色,見她精神還算好,也算略放下了些心,便絮絮叨叨的跟她講一些朝廷上的事情。
蕭晚之靜靜的聽着,并不答話,他現在是帝王,早就有自己的主意,他說給她聽,只是随意的說說,并不是像以前那般想尋求她的意見。
“阿蕭,我曾今想過将阿呆過繼到你我名下,或者選定周昭,可是宗室不同意過繼阿呆,他們說要過繼,也只得在宗室中尋找。至于周昭,娘說他大了,性子早就定了,雖說善良知禮,卻不是為君之料,怕以後會受大臣轄制。我也将他帶在身邊教導過,可他那性子,太拘束膽小,比他爹還不如,真的是扶不起來。”
“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吧。”蕭晚之淡笑着說道。
天啓帝微震,擡眼看着她,臉上是深深的苦澀。
“你也這麽說。”
“真不需要誰為誰守,忘了吧。”蕭晚之從書裏抽出那張兩人以前的協議,擡手就撕了,随手将紙屑扔在了炭盆裏,火光卷起,轉瞬間只剩下了淡淡的灰燼與燒灼的味道。
“那我這幾年算什麽”天啓帝眼眶微紅,好一陣才問了出口。
“你如今是君,自是以前不能比。”蕭晚之臉上浮起些恍惚的笑意,無限惆悵的道:“你是明君,知人善任,能虛心接納大臣意見,你也斷做不出讓言官血谏的事,何苦呢?”
“你連理由都替我想好了,蕭晚之。”天啓帝忍下心中翻滾的痛意,平靜的問道:“我只問問你,你可有真想過我與我在一起?你有沒有曾真正将我放在心上過?”
“那不然呢,能怎麽樣?”蕭晚之将膝蓋上的被子拉了拉,看着天啓帝的滿頭大汗,微笑着道:“你看我這個樣子,你覺得我還有多久能活?我們能在一起嗎?”
“你總是不信我,你可以為了別人去死,你卻從來沒有為我們之間做一點點努力,哪怕一點點都沒有。”天啓帝額角的汗滴下來,他擡手拭去,眼中是無盡的哀傷:“我也累了,你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他站起來向外走去,聽見蕭晚之脆生生的叫道:“周存勖。”
他身形一頓,鼻子一酸眼裏熱意翻滾。
“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多少同林鳥,已成了分飛燕。
就到這裏吧,這樣已經算是童話故事了。
還有廣濟大師的番外。
謝謝大家的陪伴支持,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