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求偶

黑孔雀四百歲生日後沒多久，第一次發情了。

那天還是八神會議，四海八荒三清四禦，有頭有臉的神仙都來了。當然這其中也包括黑栗的第一任主人司戰大人，還有青音尊者。散會時，神仙們紛紛簇擁着年輕的神王從殿中走出來，數之不盡的贊譽以及稱頌。

神王始終面帶微笑，和藹可親。

這時空中撲所所地刮過一陣風，在這天宮之中很是少有。衆神紛紛擡頭看去，只見一只黑色孔雀落在仙霧朦胧中。

自黑孔雀現世以來，他總是以一身純黑示人，從未開屏。人們只能從他那黑亮的鳥羽、頭頂金燦燦的羽冠、以及那雙深藍色的孔雀眼中，窺見他的美麗。并推測着，那開屏之後的壯麗。

但是無論何種的想象，都不及眼見為實來的沖擊。

那是黑栗第一次開屏。

他謹慎地抖開尾屏，在看到人們眼中震驚的神色時，越發有了自信。人們屏住呼吸，仿佛生怕一個不小心，吓着了他，他就會收起尾巴跑掉似的。黑栗看着這些傻乎乎的人，內心有些小得意。就連神王陛下都露出了驚豔的表情。

他于是大膽起來，開始不停地做出各種各樣優美的舞蹈動作，炫耀自己的美麗。

“呀，這孔雀是在求偶啊！”

忽然有人詫異地說道。衆神紛紛醒悟，“是呀。可是此處又沒有其他孔雀，只有咱們這些老家夥，他是在求誰呢？”

人們看來看去，最後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中間的神王。

只見他雖然還是帶着笑，眉頭卻已皺起，表示他的苦惱。

“哈哈哈哈，這只大膽的孔雀，在跟陛下示愛呢！”

神仙們忽然都笑了起來。

黑栗以前從來不知道，神仙笑起來是這樣的。他們一個個胡子老長，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又滿眼慈愛的看着他。得到了贊賞，黑栗就越發跳的起勁。

神王陛下約莫是受不住了，拉着幾個年輕俊俏的仙君，轉身跑了。

黑栗微微一愣，頓住腳。

還剩下一個年輕小仙君尚未跑遠，轉過頭來看他。黑栗從這人眼中看到了厭惡和譏笑，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接受到旁人的惡意。

司戰大人和青音尊者遠遠地立着，青音當時的神态黑栗記不清楚了，但司戰大人依稀是有些生氣的。

不過黑栗并沒有放棄。

雖然神王陛下在他第一次求偶時匆匆跑了，但是并沒有懲罰他。而且當時他對神王表白後，對方還笑着拍了拍他的頭，并沒有責罵他。于是黑栗覺得，一切都還有希望。

這只黑孔雀頻頻開屏，但凡神王路過的地方都會有他舞蹈的身影。然而神王開始甚少出現在天宮，更別說踏足孔雀宮了。孔雀宮換了一批非常美貌的仙子，其中還有一只是修成人形的孔雀。

黑栗即使再不知事，此刻也有寫明白了。陛下想來是不願意和他在一起的，但陛下送他這些美貌仙子，說明陛下還是待他很好的。

這樣善良、寬厚、仁慈的人世上還有多少呢？

黑栗卻越發迷戀神王、喜歡神王了。

神王不來，他便去找。那段時間，天宮裏時常見到一只黑孔雀孤獨的四處走，尋找的身影。他找遍了天宮的每一個角落，卻并沒有一絲神王的蹤跡。

“陛下下界去了。”一個仙子終于好心地告訴他。

“是嗎？他去做什麽？”

“他去歷劫了。”仙子将他帶到一面鏡子前，裏面出現一個男人穿着大紅衣服、騎着白馬、走在人群喝彩的街道中的情形。

“瞧，陛下在人間娶妻了。黑孔雀，你該醒醒了。”

那是黑栗第一次嘗到失戀的滋味。

因為即使神王非常寵愛他，可是神王去人間歷劫，卻不願趁此賜他一段露水姻緣。

這是黑栗最傷心的地方。神王大概，沒有一丁點要與他交-配的想法。

黑栗終日郁郁寡歡，郁卒的哭都沒辦法，因為實在太失敗、太丢臉了。正在他以為自己就要這樣無聊的老死在這金碧輝煌的孔雀宮裏時，天宮裏出現了一只黑色大鵬鳥。

“嘿，小孔雀，我迷路了。”

大鵬鳥身姿威武地抓着孔雀宮外的樹枝，苦着一張臉。

這是黑栗頭一次見到活的大鵬鳥，聽說這家夥還是他們孔雀族的遠古親戚。黑栗興奮地望着他，跟他打招呼：“你好，大表哥。”

大鵬鳥也搞不太懂這突然而來的弟弟，只是撲騰着翅膀，急促道：“我迷路了，你知道出去的路嗎？我有急事。”

“嗯嗯，我知道！”黑栗撲棱棱飛上天，“跟我來大表哥，我帶你出去！”

他還非常貼心的帶着大鵬鳥躲過了守衛，避開了今日當值星君，哥倆一路朝着下方飛去。

黑栗和大鵬鳥一見如故，并像其傾訴了自己的傷心事。大鵬鳥非常同情他，并豪邁的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黑栗豁然開朗，“大表哥，你說得真對！”

大鵬鳥說：“既然你現在求偶失敗，再在那兒待着也挺尴尬的。我也剛從一個牢籠子裏逃出來，不如你跟我去闖蕩世界吧！”

黑栗有些舍不得神王，可是一想到神王寧願娶一個凡人也不願意賜他一段姻緣後，他便下定決心了：“好！大表哥，我跟着你走！”

擅自離開主人，對靈寵來說是重罪。無論是在靈寵界，還是神界，都是決不能容忍的事情。

神王回宮之後，孔雀宮的仙子禀告說黑孔雀跟着一只大鵬鳥逃跑了，神王卻怎麽也不相信。

“不可能，一定是那只死大鵬鳥綁架了我的小黑！我要發兵，攻打魔界！”

神王氣的跺腳。

原來那只大鵬鳥，是被關押在西方如來處的魔界太子，後來被馴化為如來的座駕。此次得了一個機會，趁着跟如來佛祖到天宮布施的機會，逃了出來。還拐走了黑栗。

神王和如來的座駕一起跑了，這件事在六界都鬧的沸沸揚揚。神王難得的發了怒火，招兵要攻打魔界。當然後來被人給勸住了。

“陛下，兩只畜生而已，為了這跟魔界鬧翻，可不值得呀。”

“對啊陛下。況且那黑孔雀生着反骨，聽說以前在司戰府裏時就親近魔物，時常惹的司戰勃然大怒。此次去了魔界，說不定随了他的意……”

據當時伺候的仙子後來說，神王氣的臉發白，命人将孔雀宮砸了個稀巴爛，也就沒再提過什麽了。

又說黑栗跟着他那大表哥，風風火火地闖回魔界，的确是肆意風發，快活無比了好一陣子。但他到底只是個靈寵，需要主人的庇佑，無主之獸，是可以随意被人踐踏欺辱。大表哥雖然有數萬年的修行，手底下還有一大群的厲害手下，但是他剛剛回到魔界，事物繁忙的不得了。根本沒有時間來照料一只四百歲年幼、修為幾近于無、觀賞類靈寵的黑孔雀。

再碰到一兩次黑栗被一群魔物追着打的事情後，大表哥就把他送到了魔王的寵妃幻月姬那裏去。

黑栗長的漂亮，一開始幻月姬也是很喜歡他的。可是黑栗每天只想跟着大表哥跑來跑去，一旦被關在籠子裏便又開始悶悶不樂。整日裏垂頭喪氣，耷拉着腦袋。

幻月姬不大高興，但總歸這也是魔界太子送來的，不會怎麽虧待他，好吃好喝好玩的供應着也就是了。

有一次幻月姬過生辰，請來了好些她的小夥伴來住處歡聚。那些魔女們瞧見籠子裏的黑孔雀，都紛紛被他的漂亮外表給迷住了。都羨慕起幻月姬，能有這麽漂亮的靈寵。

“而且好像還是神界之物呢！”

“幻月姐姐你真厲害！”

“好漂亮啊！他會不會開屏啊！”

“幻月姐姐，讓他開屏吧，我們好像看看啊！”

幻月被一衆贊美之詞誇的高興極了，當即命人奏樂，又命衆女圍繞黑栗的籠子歌舞助興。就想讓黑栗開屏。

可是黑栗別說開屏了，他甚至都不屑于睜開那雙寶石藍的眼睛，将頭埋在翅膀裏，連那金燦燦的羽冠都幹脆藏起來，留給衆魔一個黢黑的身子。

“你這只不知好歹的臭孔雀！”

幻月姬這回徹底生氣了，命人連夜把黑栗送回了孔雀山。

後來的事情，就是如開頭所呈現的那樣。黑栗若乖乖呆在孔雀山，起碼還能有吃有喝生命安全有保障，只需等着自然老死也便罷了。可是他逃了出來，豁出一身羽毛，一條腿，他換來了從未有過的自由。

雖然他不再漂亮，甚至作為一只觀賞類靈寵不再年輕，垂垂老矣;雖然經常吃不飽，會被打，被孔雀家族追殺，東躲西藏，滿身傷痕;但是現在他不屬于任何人，不再是別人的寵物，他是他自己的主人。

這樣想的黑栗，便覺得自己現在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快活。

他遇到了很多以前從沒想過的人物，并有幸平等的和對方成為朋友。譬如，現在他的新朋友正在為他仔細的治療傷口。

男子躺在水池邊，一雙深藍色瑰麗的眼睛正亮晶晶地瞧着身前的人。他身上的黑衣褴褛破爛，毫不避體。兩條腿赤條條的擺在玉臺上，上面可怖的燒傷正在肉眼可見的愈合起來。

“皮外傷都差不多好了。就是左腿，原先的關節和肌肉都壞死了，必須重新換一條腿。不過現在蓮藕還未成熟，需得等上幾日，屆時我一定親自為你做一條完美的腿。”

眼前的人白衣勝雪，一顆光頭閃着聖潔的光輝，面上笑意溫潤:“放心吧，我做的腿，六界都非常有名的。質量上乘，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說罷，朝他伸出手掌來。

“咦……”

黑栗約摸明白這時候應該要幹嘛，可是他渾身上下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唯一有的就剩下一個蟠桃核。他方才啃的幹幹淨淨的想着留着此物以備不時之需，好歹也是王母的蟠桃呢。

于是他這會兒将蟠桃核快速地從胸前的破布裏掏出來，放到那人手上。

“我只有這個了。”

他局促又不安地飛快瞟了和尚兩眼，低着頭道:“嗯，不夠的話，等我好了以後我再去掙錢。一定會還的。”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差不多背景都介紹完了，後面就是小孔雀和花和尚沒羞沒臊……友愛互助的日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