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靜眉有強迫症,這種強迫症不止是在工作上或者生活上能體現,哪怕是平時的小習慣也能體現出來。
她六月一日去的郊外,那是一處廢棄的大型游樂園,周圍監控本身就少,還壞了好幾個,荒蕪的很。從僅有的幾個視頻上可以看到,周靜眉走路習慣踩着格子走,若是沒有格子,就沿着馬路牙子那一邊,走的筆直。
她拿着手機,在短短的幾百米道路上接了三個電話,只要拿起電話,她就會立刻停下腳步,身體偏向馬路那一側,就連拿着手機的角度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接完第三個電話,她走到兩棵樹中間的位置向左右看,似乎是要過馬路。因為這一片道路荒蕪,來往車輛并不多,而且幾乎都是大車。最近的過街天橋距離她有五百米左右。但是這時候周靜眉向對面招了招手,毫不猶豫的向馬路對面跑過去,在翻越欄杆的時候被一輛大卡車撞到。
不但人被撞飛了,手機也被碾了個粉碎。
徐柏青并沒有在現場找到手機卡,不知道是碎掉了還是被人撿走了。他現在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周靜眉在當時,到底跟誰招手。可是查閱了好幾個監控都沒有找到那邊的視頻。
如今得知的線索就是,不管是和白天賀發生車禍的那輛卡車,還是撞飛了周靜眉的卡車,都屬于燕市唐氏集團旗下的運輸公司的。
唐氏集團是以礦業發家,後來轉型做了房地産,然後又涉及到游戲,電子産業,運輸産業以及影視。可以說只要是賺錢的,唐氏集團都會摻上一腳,并且發展的相當不錯。
唐氏集團如今的總裁叫唐旭飛,五十五歲,是老總裁唐文強的獨生子。他有兩個兒子都是原配所生,老大叫唐泓澤,今年二十八歲,如今是唐氏鐵板釘釘的繼承人。老二據說最為得寵,那個影視公司就是給他專門開了玩的。那孩子年歲也不大,如今也不過二十一二而已,倒是跟白悠果同歲。
傳聞唐文海是個情種,原配去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娶過妻,雖然難免也會有些逢場作戲,可是在外人眼中,他确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而在各種財經報道上經常露面的唐泓澤更是不少人眼中的金龜婿,畢竟他高大帥氣還有錢,長着一雙風流桃花眼,卻偏偏比他父親還自律,一點兒花邊兒新聞都沒有。
倒是小兒子唐泓海年紀輕輕花邊新聞都能湊成一本字典了,那叫一個玩世不恭。
線索到了唐氏集團下面的運輸公司之後就斷了。
開長途卡車的人其實是有傷亡指标的,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職業。光是這幾年運輸公司旗下的卡車出事的就有二十多起,可是這已經算是很少的了。
所以說,并不能就百分之百的推測白家人死亡與唐氏有關,畢竟唐氏對于白家來說那絕對就是雲泥之別,龐然大物。徐柏青至今也沒有能找到什麽理由,讓白家跟唐家湊上關系。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周靜眉的日記本給他打開了一個新的腦洞——白悠果到底是誰的孩子?是不是唐家的?可是如果唐旭飛真的恨周靜眉換了自己的孩子,那麽他為什麽還要逼死白悠果?而且他完全可以直接将白悠果帶回自己身邊,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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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會不會是唐泓澤或者唐泓海做的?多了一個白悠果對他們來說,會損害誰的利益?對唐泓澤來說,會多一個人分了他的權利。那麽對于唐泓海,則是完全變了個人生。
誰最會對這件事無法忍受,那麽誰就有可能是嫌疑人。
傳聞中,唐泓澤對弟弟唐泓海也十分寵愛,雖然算不上什麽弟控,但是唐泓海最黏這個哥哥,這哥倆之間的關系比他們的父子關系還要親密。那麽唐泓澤會不會因為唐泓海,所以出手幹掉了白家人?
還是說唐泓海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所以将白家人全部斬草除根?
可是十一年前,這兩個還都是孩子,白天賀的死跟他們應該不會有關系。難道他的死真的只是個突發事件???
徐柏青越想頭越疼,只覺得腦海中千絲萬絮,卻怎麽都抓不到屬于真相的那個線頭。
突然,手機再次響起。
徐柏青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當他看到手機上跳動的名字,心中突然出現酸澀的感覺。那是白悠果的姥姥打來的,而酸澀應該是這個身體原本就會有的一種還未能消散的情緒吧?
他深吸一口氣,将手機接通了。
“果果?”裏面蒼老的聲音試探着喊了一聲,小心翼翼道:“你現在沒事吧?姥姥過去看看你好不好?”
那種酸澀感越來越濃,讓徐柏青的眼圈發紅,淚水逐漸凝結,“姥姥,我沒事。”
“姥姥擔心你呀,這幾天姥姥一直提心吊膽,可是你一個電話都不打過來。果果,你,要不你搬來和姥姥姥爺住好不好呀?”老人家是真的擔心,聲音裏都帶上了哭腔。
徐柏青用力揉了一把臉,道:“姥姥,我過去看您和姥爺吧。過幾天我還有個工作要做,說是要出差。”
“啊?沒事沒事,工作要緊……你,你要好好休息啊。”老人家似乎怕耽誤孫子工作,連聲拒絕他過去看望。
徐柏青道:“沒事的姥姥,我也想過去看看您和姥爺了。”
老兩口住的比較遠,是在北邊的一個村子裏。徐柏青打車過去,到了的時候天都見黑了。他憑借着原身留下的那一點兒記憶,摸索着去找,然後在胡同裏迷了路。
四周都黑漆漆的,路燈很遠才有一個,壓根照不分明。每家每戶門口都種着樹,爬滿了藤蔓,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
徐柏青茫然的轉了兩圈,最後不得不掏出手機,想着要給老人家打個電話過去問問路。
“果果?”不遠處,老太太舉着手電照過來,“是果果吧?太久不過來,你都找不到家門啦。”
“姥姥?”徐柏青快步走了過去,扶着老人家的胳膊。
老太太十分瘦小,她抓着孫子的手臂笑呵呵道:“你非要來,這麽大老遠的,非要來。家裏做了飯,姥姥給你炖了魚。你放心,沒放什麽油,吃了不怕胖。”
“沒事兒,我多跑幾步就都消耗下去了,不怕胖。”徐柏青聽着老人家的念叨,心裏又酸又暖。他的爺爺奶奶走得早,外公外婆又都定居在國外,自從父母離婚,一年到頭也沒人唠叨自己幾句。
看老人家這個樣子,應該十分疼愛她的這個外孫子。只是可惜了,原本應該很幸福的一家人,如今卻分崩離析,家破人亡。
老太太拉着他走到一扇大門前,道:“這是咱家,門口種了兩顆香椿樹,不想別人,種的都是石榴啊柿子啊。你媽愛吃香椿,這兩棵樹還是她種的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顫了顫,道:“你說我,說這個做什麽。老頭子,果果來啦。”
這是個很典型的農村院子,院子裏養着雞種着菜,還停着一輛電動三輪車。
他的姥爺個頭高瘦,只是左腿有些跛。聽到聲音悶悶的應了聲,“來就來呗,只是這麽大老遠的來了,晚上你咋回去?”
老太太連忙看向徐柏青,“果果,晚上就湊合住在這裏吧,這麽晚回去實在是太危險了……讓你不要現在來你非來。”
徐柏青道:“我晚上就住這裏,不回去了。明天吃過午飯再走。”
姥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臉上卻帶了一絲笑意,“你現在到不嫌棄家裏髒了。我可跟你說,這裏沒你的那些擦臉油洗臉水的,都是用香皂。”
老太太連忙道:“瞎說什麽吶?有,有那個洗臉的什麽奶,有的有的。也有擦臉油,你媽媽之前買給我,我沒舍得用。有的有的。”
徐柏青只覺得鼻子發酸,淚水控制不住的想要往下掉。
“哎呀,果果怎麽哭啦?”老太太有些手足無措,直接拿手在徐柏青臉上擦着。她因為幹了一輩子的活兒,手指十分粗糙,擦在臉上磨得有些痛。可是那只手卻暖暖的,讓徐柏青忍不住握住,貼在了臉上。
“你爺爺瞎說八道呢,他逗你呢。果果別哭,沒事沒事……你還有姥姥和姥爺吶,我的苦命的孩子,沒事別哭啊,別哭……你這一哭,姥姥都想哭了。”
“姥姥姥爺……”徐柏青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了,他忍不住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來,“姥姥姥爺,我媽媽沒了,我怎麽辦啊?我該怎麽辦啊……”
“姥姥的乖孩子,別哭了啊,還有姥姥呢,有姥爺呢。還有你舅舅們呢。別怕,不哭了不哭了。咱果果多好看啊,哭了就不好看了。你說那些司機怎麽這麽讨厭啊,他們開車不看路嗎?我的乖寶兒,別哭了啊……”老太太一邊勸一邊哭,她心裏也難受的緊,畢竟死掉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她的親閨女。
養這麽大的閨女突然走了,能不傷心嗎?
姥爺用力擦了把臉,幹脆走到院子裏抽煙。一直到房間裏哭聲停了他才又進了屋,甕聲甕氣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哭,你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我像你這個歲數都成家了。你娘走了你咋辦?活着呗,該工作工作,該吃喝吃喝。你就是讓你娘管的太嚴了,沒了她你就不能活了?”
“老頭子你少說幾句!”姥姥生氣的瞪他,“少說幾句,說這麽多話你不累嗎?去去去。”
徐柏青哭完了,身上突然一陣輕松。他似乎覺得有什麽從自己的身體裏脫離了出去,還帶走了那種濃郁的悲傷。
他扶着老太太站起身來,用力擦了擦臉,道:“我不哭了,姥姥您也別哭了。”
“姥姥不哭,姥姥多大歲數了,早就看開啦。果果不哭就成。”老太太緊緊的抓着孫子的手,看着他的臉,道:“看咱乖寶哭的,眼都腫啦。趕緊去喝個水,特地給你買的礦泉水。老頭子,還不去拿水。”
“我自己去就成了。”徐柏青怎麽能願意勞動都已經七八十的老爺子。
老爺子沒搭理他,只是道:“你知道放哪裏了嗎?行了,趕緊裏屋吃飯去,我去給你拿水。”
徐柏青被老太太拽進裏屋,這裏才是正兒八經的客廳,一張大圓桌上放着七八個盤子,裏面裝的應該都是白悠果喜歡的菜。
老爺子拿了水進來,還洗了條毛巾遞給徐柏青,“擦擦臉,毛巾幹淨的,新的,沒人用過。”
徐柏青有些尴尬,估計白悠果以前回來的時候就有嫌棄過什麽,他雖然對姥姥姥爺十分尊敬喜愛,但是被周靜眉養出來的某些習慣和潔癖卻深刻的印在骨子裏。周靜眉畢竟是大人了,就算不喜歡也努力忍着,可是他畢竟還年輕,很多時候隐藏不住自己的想法,就被老人家都看出來了。
他也不好多說什麽,先給老太太擦了臉和手,然後自己才開始擦臉。這一舉動引得兩位老人都有些驚訝。老太太笑了起來,道:“咱家乖寶長大了,懂事了。哎……”
徐柏青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思緒紛亂。兩位老人家對白悠果的疼愛絕對不會摻假,那麽他們知道不知道白悠果其實很有可能并不是他們的親外孫?白家人之前上門來鬧,是不是因為知道了白悠果并不是白天賀的?
不,他們應該都不知道這件事。
白天賀的憤怒應該是來自于自己突然莫名其妙的戴了“綠帽子”,否則當知道自己兒子有可能是在“有錢人家”生活的時候,他不應該會表現的對白悠果如此憤怒,甚至家暴那個可憐的孩子。
他應該是個自尊極強卻又很慫的男人,所以也只會喝醉了跑去唐氏集團大鬧,或許他是覺得白悠果其實是唐家的孩子。只是他并沒有見到唐家人就被攆了回去,醒酒之後也沒有再鬧,而是把憤怒都加在了白悠果身上,一直到他死亡。
周靜眉一直守着這個秘密誰都沒告訴,那麽……到底是誰殺了她,為什麽要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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