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才子”不是三個才子,而是三才·子。雲宿子、山萃子、靈修子,合的是天、地、人三才,皆為一方高手。他們出身第一大門派毓秀山莊,師承修真界的真·前輩高人泰山北鬥觀善真人。這位真人壽數不知凡幾,修為深不可測,雖未羽化登仙,想來亦不遠矣。
顧枕瀾當然記得這根正苗紅的三位,他們都是男主蘇臨淵的鐵杆兒,跟現在自己這具身體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他們在那個升級流小說裏屬于比較基礎的那種助力,而他則是終極大BOSS——雖然還沒寫到吧。
這麽想想,連劍都沒想起來怎麽禦的顧枕瀾還真是有種蜜汁自信呢。
他高深莫測地點點頭:“放心,不足為慮。阿霁,去散了霧障,請客人到半山亭小坐。”
那三才子先是在一片霧氣中被困了半宿,好不容易脫身出來,結果就只得了一間既不遮風也不擋雨的破亭子并半壺涼茶,別說主人,連待客小童的頭發絲也沒見着一根。他們哪裏受過這樣的慢待?半柱香的工夫不到,年紀最輕的靈修子就已經耗光了耐性:“大哥,那姓顧的好生無禮,我看咱們不如打上山去!”
大哥雲宿子垂着眼皮,不溫不火地說道:“打?顧枕瀾一身修為何等強橫詭谲,就算師父親至也要讓他三分。況且這天機山上一步一機關,若再觸發了霧障雪障的,你出的來嗎?”
靈修子的聲音登時低了三分,可還是不服氣地争辯了一句:“那姓顧的不是傳聞走火入魔了麽?”
那三人一直枯坐到東方泛白時,顧枕瀾方才踏着晨曦翩然而來。他的周身鍍了一層金光,端的是風華無雙,宛若谪仙。
看得三才子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而後雲宿子一抱拳:“顧掌門,讨擾了。”
顧枕瀾于裝腔作勢上很有心得,雖然他現在連掌門劍都不見得拔得出來,但通身的宗師氣派依舊唬人得很。他漠然看了那三人一眼,敷衍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無事不登三寶殿,列位道友擅闖天機山,所為何故啊?”
雲宿子倒也直白,只見他一揖及地,鄭重其事地說道:“乃是為救命而來。”
顧枕瀾聞言一愣,問道:“救什麽東西,拿給本座看看。”
那三人都沒想到顧枕瀾竟然這麽好說話,以至于他們準備好的長篇大論全沒用上。雲宿子趕忙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前輩請看。”
他打開瓶口,就見一股灰霧冉冉升起,半晌也沒見凝出個什麽東西來。顧枕瀾皺了皺眉:“這是……怎麽回事?”
他現在兩眼一抹黑,本想問“這是什麽東西”,可不想太過露怯,故而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改了口。
別人卻都以為他是過于震驚的緣故,那三人不易察覺地交換了個眼神,雲宿子嘆了口氣,解釋道:“天機山下不過百裏,有個鹿家寨,我等途徑關中路過此地,忽然被一片濃烈的血氣所引,一路追到那村子,卻發現……那裏已經被人屠戮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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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氣沖天,十室九空,遍地殘肢,田埂都染得血紅血紅的。可奇怪的是,那鹿家寨遭遇如此慘劇,竟不見半分怨氣。我本想拘來一兩個逡巡不去的魂魄,問問緣由,也好為這裏無辜鄉民讨回公道,哪知一個也沒有。”
說到這裏,雲宿子的嘴唇劇烈地抖了一抖:“前輩,地上的血還沒擦幹,那些冤魂根本來不及投胎,想來是已經……魂飛魄散了。”
這時,那瓷瓶中的灰霧終于勉強成型,看上去大約是個少年模樣。雲宿子道:“前輩請看,這魂體已然不是一般的白色,它灰得近乎發黑,顯然受傷頗重,離魂飛魄散也不遠了。唉,可惜這游魂傷得神志已失,什麽都問不出了。”
雲宿子雙手捧上瓷瓶:“還請前輩救它一命。”
一般來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再有什麽深仇大恨,死了也就塵歸塵土歸土了。而那些魂飛魄散的,不僅斷了現世福緣,更沒了世世造化,這手段因為過于惡毒,極易招來天譴。
除非在邪道中也臭名昭著的那些魂修,否則一般沒人幹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難道居然有個萬中無一的魂修,跑到一個全是凡人的小寨去了?
雲宿子見他一直出神不說話,不由得有些着急地催促道:“前輩……”
顧枕瀾對這個世界尚且懵懂,阿霁卻明白其中利害。修行中人最忌與“魂魄之道”扯上關系,歷代隕落在這上頭的大能不知凡幾。阿霁冷笑道:“你們帶着一個來歷不明的殘魂硬闖天機山是什麽意思?魂魄之道旁門左道,我師父再怎麽博聞強識也未必就會了。‘三才子’成名多年,原來是只會強人所難的欺世盜名之輩麽?”
雲宿子被這少年一通搶白,十分尴尬。脾氣火爆的靈修子怒道:“你這後生好生無禮,分明是我們兄弟三人放任這游魂自行游蕩,這才一不留神,誤入天機山。這魂體傷成這樣,只剩本能,它想靠近的東西無非兩種,要麽能救它,要麽害過它。照你的意思說來,我們不來求救,難不成要來尋仇麽!”
這棒槌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一番話竟像在明目張膽地暗示顧枕瀾不是屠村的兇手,就是養魂的鬼修!
阿霁登時勃然大怒,不由分說一劍便向他刺了過去:“什麽屎盆子,也敢往我師父頭上扣!”
阿霁劍中自有少年意氣銳不可當,可那三才子修行百年,哪裏把他放在眼裏。只見靈修子微微側身,避開這一劍的鋒芒,接着手中折扇一合,正巧夾住阿霁的劍尖。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就聽得“铮”的一聲脆響,阿霁的佩劍便應聲斷做了兩截!
“靈修!”
“住手!”
雲宿子和顧枕瀾幾乎同時出聲喝止,阿霁突然動手可把顧枕瀾吓壞了,那記憶條讀的比龜爬還慢,他現在什麽功法招式都想不起來,萬一起了沖突,他可護不住阿霁!
果然這種叛逆期的小崽子,謙遜有禮乖巧懂事全是表象,熱血上頭才是亘古不變。
顧枕瀾沒有注意,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腦海裏龜速爬的記憶條居然往前跳了一截!
幸好三才子也不敢真的在天機山上造次,靈修子的劍被雲宿子甩出好遠,争辯的話也被一直沒有開口的山萃子一劍鞘拍了回去。山萃子打量了阿霁好久,突然問道:“後生,你姓沈吧?”
阿霁聽得一愣。
山萃子嘆了口氣:“十三年前,臨安沈家不知招惹了什麽仇人,跟如今的鹿家寨的人一樣,八十三口被人屠戮殆盡,個個魂飛魄散。聽聞只有個嬰兒被他家大人藏起來,這才逃過一劫。靈修,你剛才那是當着矬子說短話,難怪人家要拿刀紮你。”
阿霁生硬地說道:“前輩想多了,你也說了它還是個‘嬰兒’,如何記得?”
山萃子也不惱,居然還真誠地笑了:“無妨。”
說着他忽然揚起手,就見一道清氣從他指尖漫出,直直沒入阿霁腦中。阿霁先是一愣,繼而低低地發出一聲似乎強壓了痛苦的呻、吟,整個人立時支撐不住地軟倒下去。
顧枕瀾一把抱住阿霁,臉色鐵青:“你做了什麽!”
山萃子十分實在:“不過故人所托,經年塵封的一道記憶而已。”
顧枕瀾頓時愣住了。穿越前最後一天,他在電腦前奮筆疾書的情形猶在眼前。已經長大成/人、滿面絕望的阿霁一句話喚出了他心底最深刻的夢魇:“師父,我的父母真的是您殺的麽?”
真的假的?他也不知道啊!
阿霁又不是重要角色,他根本沒寫那麽事無巨細的設定;而這具身體的記憶讀了不知道有沒有百分之十,他現在也想不起來從前的事。
顧枕瀾氣壞了,這三才子不愧是生死之交,果然都是一脈相承的棒槌!這一怒之下,他渾身的真元已經無師自通地運轉起來,轉瞬間人便到了數裏之外。三才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眼看着剛才他們所在之處,有參天古木憑空拔地而起,殺機暗藏。
雲宿子瞳孔緊縮:“林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