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顧枕瀾對觀善真人微微一笑, 道:“人家師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您可也操心太過了吧。”
觀善真人聽得勃然大怒,表現方法是毫不留情地劈了顧枕瀾一劍,可見是個雷厲風行的行動派。
觀善真人活了一千多歲,橫行天下少說有五六百年,現在還活着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與他比肩。以顧枕瀾的天分,如果再過個一二百年, 或許還有一戰之力。可現在的他不行;時間的鴻溝永遠難以逾越。
觀善真人動了真怒,下手毫不容情,顧枕瀾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然而他的“十二分精神”并沒有什麽用, 不多時,觀善真人就将顧枕瀾逼得節節後退,捉襟見肘。
很快,顧枕瀾就被人家強大的威壓和精妙的劍法擠到了角落裏。他退無可退, 恰逢觀善真人極其刁鑽的一劍刺出,顧枕瀾又幾乎被他外放的真元壓得擡不起手來。眼看着避無可避, 他只差一點就要斃命于觀善真人手下。
“師父!”
“顧前輩!”
蘇臨淵與阿霁同時失聲叫道。然而他們修為低微,連近身都不得;別說他們,就算是葉龜齡也沒法在這個節骨眼上插手了。
阿霁已絕望地閉上了眼。
哪知顧枕瀾偏能絕處逢生。
顧枕瀾卸了一身護體真元,被觀善真人的劍氣劃得遍體鱗傷。然而, 就在觀善真人的劍離顧枕瀾的胸口還剩下半寸的時候——
顧枕瀾執劍的手緩緩擡起,觀善真人的劍尖恰好落在他的劍柄上。顧枕瀾的劍柄登時碎成了齑粉,手也未能幸免于難,幾乎被釘了個對穿。
然而與他的性命比起來, 這點小傷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觀善真人一劍震碎了顧枕瀾的劍柄,依舊去勢不減,徑直刺向顧枕瀾的心口。顧枕瀾卻因着與他那一瞬間的交鋒,借了力往後倒去。
他身後的牆撐不住觀善一劍之威,轟然倒塌。
顧枕瀾順勢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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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善真人那無數道籠罩在顧枕瀾身上的鋒銳真元,本來是聚集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的。現在,它們陡然落在院子裏,總會有那麽一瞬間會松散許多。
那個瞬間,就是顧枕瀾活命的契機。
顧枕瀾忽然覺得那壓制得他動彈不得的力道松懈了一下,雖然短暫得近乎錯覺,顧枕瀾還是抓住機會,就着摔出去的那個姿勢,急速後撤,最後在院子裏最粗壯的一棵樹下站定。雖然狼狽不堪,可好歹暫且保住了一條命。
觀善真人沒想到他自以為萬無一失的一劍竟被顧枕瀾逃出生天,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幾分欣賞的神色。然而這點欣賞并不能将毓秀山莊與天機山的新仇舊恨一筆帶過,觀善的劍還是堅定地指着顧枕瀾。
顧枕瀾卻沒看他。他狠狠抹了把嘴角的血,厲聲對阿霁喝道:“不準過來!”
阿霁不甘地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這時,葉龜齡終于發話了:“道長,你殺招已出,既然被人僥幸逃過,說明他命不該絕。你們毓秀山莊不是一向講究‘順應天道’麽?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觀善真人絲毫不給他面子地搖搖頭:“我今日不為替天行道,只為給徒兒讨個公道,不講什麽天命不天命——落在我手裏,本來就是他命不好。”
葉龜齡被他噎得十分尴尬。雖然他這老友癡長千歲依舊不會說人話,可惜真要動手他又打不過人家,所以他也只能一如既往地大肚能容,說好話、和稀泥。
葉龜齡哈哈一笑:“老友,那我今日便厚着臉皮,請你給我個面子,成不成?”
觀善真人誠實地說道:“那要看是什麽事。”
葉龜齡嘴角一抽,強迫自己當作沒有聽到,對觀善道:“老友,你大概也有所耳聞,我那不争氣的孫子前兩天又遭人暗算,險些丢了魂魄。是顧掌門九死一生,從杜九封的地宮中為他取來了引魂丹,這才讓那孩子撿回了一條命。顧掌門于我老頭子有大恩,你能不能看在咱們幾百年交情的份上,今日且放他一馬?”
觀善真人總算聽明白了,葉老頭搬出他們倆的交情,企圖讓自己放他孫子的救命恩人一條生路。然而這麽複雜的人情關系顯然已經超脫了他的理解範圍,觀善的眉頭一直蹙在一處,半晌才勉強道:“今日我饒他一命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顧枕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明天再來讨這個公道,也不是不行。”
葉龜齡:“……”這種朋友要不是因為打不過,早不會留下過三百年前的那個元宵節了!
顧枕瀾卻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起來。他一身的傷,臉色蒼白,好不狼狽,笑起來卻是一派蕭蕭落拓氣。觀善真人皺了皺眉:“你笑什麽?”
顧枕瀾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覺得果然你看重連鳳樓是有原因的——你們倆可真是一對一脈相承的棒槌。”
葉龜齡聽見這膽大包天的說辭直倒抽了口氣,覺得他今日這勸架愈發工程浩大了。
沒想到,觀善真人的臉色居然有些緩和了。顧枕瀾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意外取悅了他——他私以為應當是“一脈相承”,因為不大可能是“棒槌”。
然而顧枕瀾這無意中說對的一句話還不足以抵償“死罪”,觀善真人和顏悅色地對顧枕瀾道:“再來比過,這回我讓你三招。”
葉龜齡老臉就有點挂不住了:“老友,你這是一絲情面也不給我留了麽!”
顧枕瀾一笑:“老爺子,算了。”
說着,他撐着劍讓自己站得筆直筆直的:“多謝前輩了。”
觀善真人下手依舊不容情;在實力的絕對差距面前,讓三百招也于事無補。可是觀善真人喜惡一念之間,這一回殺招用得少了,是以顧枕瀾雖然帶了一身傷,可竟還比他之前多撐了許久,才又漸漸露了頹勢。
顧枕瀾終于撐不住了,這一回觀善真人雖然不那麽咄咄逼人了,可是這樣春風化雨的攻勢一旦将人逼入絕境,才更無回旋的餘地。
觀善真人這一劍看似緩慢,威脅性也不大,可卻是真正的避無可避。眼看着觀善真人三道無孔不入的劍氣若是沒入內府,就是個仙根斷絕的下場,顧枕瀾只得用力向下沉了沉身體,那劍氣險險錯過丹田的位置,卻在他的腹部劃過一道長且深的傷口。
在那之後的事情,顧枕瀾就再也不知道了。
他只依稀記得在他倒地之前,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堅定地擋在了他面前。
那是阿霁。
觀善真人這回并沒有将霸道的真元四處亂放,所以阿霁居然也硬闖了過來。他的面前是個一根指頭就能将他捏死的大能,身後是他重傷昏迷的師父,他孤身一人,無所倚仗,唯一能夠讓他稍許安心的,便是手中一把無鋒劍了。
握着劍的阿霁絕然擋在顧枕瀾面前。
觀善真人笑了,難得和藹地問道:“小子,你是何人?”
阿霁戒備地死死盯着他,連回話的空隙也無。
觀善真人搖了搖頭:“讓開,你擋不住我。”
阿霁也搖了搖頭:“那是我的師父。”
觀善真人道:“那便如何?”
阿霁的胸腔裏那顆春風起戰鼓擂的心已經平靜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盡力拖延片刻,師父便多一份活命的希望,因此他也樂得同觀善閑聊。
阿霁認真地說道:“你若是殺了他,我就再沒師父了;這世上剩我孤身一個人,我還不如先替他死了。”
觀善真人好似将這話聽進去了,他搖了搖頭,道:“你們天機山啊,就是這點不好,人丁太少,死個把人的,整個門派就好像要沒了。不過你若是怕孤單,也大可不必去死。”
阿霁疑惑地看着他。
只聽觀善繼續道:“不如拜入我門下,這樣就算我死了,你還有許多師兄,活在世上也絕不會孤身一人。”
阿霁:“……”
他現在開始懷疑這位前輩大概是有病,不僅視他人如草芥,對自己的性命好似也不大放在心上!
對上這種混不吝的大能,簡直無可解!
阿霁抽了抽嘴角:“多謝您好意,只不過我就只有一個師父,死了也不會改投他人門下。”
觀善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難得我覺着你這小輩有些意思,不過強人所難老大沒趣,你讓開吧。”
說着,他長袖一甩,頓時就将阿霁卷了出去!
觀善真人站在顧枕瀾面前,擡起劍尖。他搖了搖頭,自語道:“本來放過你也非不可,可我既然答應東行在先……可惜了。”
觀善真人手起劍落。
就在這時,院門被人粗暴地推開,一個中氣不足的聲音急促道:“前輩,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