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顧枕瀾養了三天傷, 阿霁就橫行霸道了三天。比如在這三天裏,顧枕瀾就沒被獲準下床過。

對此,顧枕瀾只好寬容地将其歸結為乖孩子受到驚吓後的應激反應。

顧枕瀾掀開被子,翻身坐起,連鞋也沒穿。他蹑手蹑腳地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把窗戶推開一道小縫。外頭的涼風卷着桂花香,見縫插針地鑽進來撲在顧枕瀾的臉上, 他陶醉地深吸了一口冷凜的香氣。

阿霁去給他煎藥了,顧枕瀾這才抓緊這個機會下來透口氣——沒辦法,這兩天他只要稍微一提要出去透透氣的事, 阿霁就要擺出一幅可憐巴巴的擔心模樣,讓他立馬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可憐的孩子,當真是叫觀善真人那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給吓着了。顧枕瀾邊想,邊貪婪地又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這猶如坐牢一般的養傷生涯可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喲。

然而顧枕瀾并沒有多少時間胡思亂想, 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藥味,當機立斷關上窗子, 兩步跳回到床上,再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進被子裏。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大概是在多次鬥争中積攢下的令人心酸的經驗。

顧枕瀾剛剛躺下,阿霁就端着藥走了進來。阿霁坐在師父床頭, 将那尚自滾燙的藥汁放在一旁,溫柔地問道:“師父可沒瞎跑吧?”

顧枕瀾将頭搖得波浪鼓似的:“你看你,我這不是好好地躺在這呢麽,跑哪裏去?”

阿霁含笑點頭:“是, 師父該趕緊把傷養好。”說着他探了探顧枕瀾的額頭,長舒了一口氣:“太好了,熱度已經退了。”

顧枕瀾也跟着松了半口起。

然而阿霁緊接着,卻又皺起了眉頭,于是顧枕瀾還沒來得及全吐出去的那口氣又跟着提了起來,不上不下得憋得十分難過。他不錯眼珠地盯着阿霁,只聽阿霁道:“有些薄汗,這被子可是太厚了麽?”

原來是為了這個,顧枕瀾暗想這臭小子一驚一乍實在可惡,口中道:“那就換個薄點的,這才幾月份,你要把你師父蒸熟了。”

阿霁立刻找了床新被子,手一拂,那觸感就變得溫暖幹燥,好像剛剛在太陽底下曬了一整天似的,十分舒适。他替顧枕瀾換了被子,又趁機細細查看了一番。顧枕瀾早就習慣了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也不理他,只管自己把藥喝了。

這藥可實在是苦,顧枕瀾剩了最後一口含在嘴裏,十分不願咽下去。這時,阿霁手上的動作忽然一頓,慢慢回過頭來,道:“師父,你剛才去哪了?”

顧枕瀾一愣,忍不住将那口藥全都噴了出去。

阿霁前襟上全是星星點點的棕色藥汁,他也不清潔,只直勾勾地看着顧枕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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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枕瀾幹笑了兩聲:“瞎問,我這不就在這床上好好躺着,哪也沒去麽。”

阿霁輕輕嘆了口氣:“你小腹的那道劍上至今沒有痊愈,合該卧床靜養,亂動仔細要把傷口撕裂的。”

顧枕瀾莫名覺得有些心虛,然而還滿嘴跑火車地保證道:“我真的哪也沒去。”

阿霁盯了他半晌,失望地搖了搖頭。他冷不防在顧枕瀾的腳上抹了一把,将手攤給他看:“灰塵。”

顧枕瀾:“……”

這謊終于扯不下去了,顧枕瀾挫敗地嘆了口氣:“真是什麽也瞞不過你。行吧,我就是覺着氣悶,上窗戶那去透口氣而已。怎麽就能撕裂傷口了,我哪有那麽嬌氣?”

阿霁一言不發,只顧一下下地給他掖被子。顧枕瀾覺得他這徒弟可能是個龜毛的處女座,那被子兩頭都叫他抹得一絲褶皺也看不見了,他的手還一刻不停的。又過了一會兒,顧枕瀾只得認慫:“行吧,是師父不好,我以後一定謹遵醫囑。”

阿霁這才停了下來,他親昵地摟住顧枕瀾的脖子,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道:“我是擔心師父。”

顧枕瀾縱容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自從自己受傷以來,阿霁就忽然變得十分粘人了。顧枕瀾剛能坐起來的那一天,阿霁抱着他好久不肯撒手,濕熱的氣息透過的肩上的衣服,叫他一度懷疑他這小弟子是在偷偷哭了。打那之後,阿霁時不時就要湊上來撒個嬌讨個抱——雖然因為身高原因,顧枕瀾只能被他抱在懷裏。

阿霁滿意地一笑:“師父,你若是想出去透氣,怎麽不跟我說?”

顧枕瀾臉色一僵,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沒有很想出去。”

顧枕瀾對上次“放風”的場景還記憶猶新:那是他醒過來的第二天,雖然一身身上三道劍傷時不時還要汩汩滲血,人也燒得有些發暈,可架不住劫後餘生精神好,當即就吵着要去散心透氣。

阿霁勸阻無效,幹脆将他打橫抱起,在院子裏轉悠了好幾圈。顧枕瀾一個男人居然被阿霁這小屁孩公主抱,可想而知有多尴尬。偏偏還碰上了連鳳樓和蘇臨淵師徒,當時顧枕瀾就覺得蘇臨淵看他的眼神哪裏不對的樣子。

接下來,顧枕瀾老老實實地在床上躺了兩天,作妖的心全變得生無可戀。他的傷口恢複得不錯,在葉鶴年成婚當日,阿霁在反複确認之後終于松了口,同意他下床了。

……當時顧枕瀾頗有些重獲新生的感覺。而他立刻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才是做師父的,之所以會被這臭小子要挾,還不是因為自己疼他!

葉家因為葉鶴年大婚的事裝點一新,處處洋溢着喜氣。婚禮當日,葉家賓客絡繹不絕,人頭攢動,幾乎要把個廣闊的山莊給擠滿了。

禮堂裏是坐不下這麽多人的。不少人就是來道聲賀,在葉老爺子面前露個臉。

而進了禮堂再往裏面走,還有到院子,是葉家的正堂,真正儀式舉行的地方。這裏頭也就能容納百來人而已,坐在這裏頭的,都是葉家真正的貴客。

顧枕瀾一進正堂,就被滿面紅光的葉老爺子親自迎了進去。看葉龜齡那副模樣簡直比自己成婚都要高興,顧枕瀾道了“恭喜”,拿出精心準備的賀禮,放在堆滿了禮品的供桌上。

葉龜齡道了謝,非要将顧枕瀾請到上座,這可讓他受寵若驚。葉鶴年的婚禮,能坐首排上座的,不是名氣大修為高的,而是人家自家長輩。就連觀善真人坐的都是第二列的頭一張桌。

顧枕瀾連連推拒:“不敢不敢,這怎合規矩?”

席間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爺子笑着道:“怎麽不合規矩?顧掌門才救了鶴年的命,就是他的再生父母。這才不過一個位子而已,你有什麽當不起的?”

葉龜齡也道:“是啊,我們家給鳳樓留的位置就在你旁邊,而觀善老道的那個弟子,是因為不好坐在他的前頭,才坐的第二排的。你快來坐,待會兒鶴年還要好好謝謝你呢。”

不多時,吉時到,一對身着喜服的年輕人從後堂被領了出來。冗長嚴正的儀式進行了整整兩個時辰,直到司儀宣布“禮成”,席間肅穆的氣氛登時搖身一變,終于喜氣和笑聲卷土重來,禮堂中重新人聲鼎沸了起來。

葉鶴年帶着他的新婚妻子,挨個給禮堂中的賓客敬酒答謝。

葉家的長老們各個欣慰得紅光滿面,好似葉鶴年就是自己的親兒孫一般。這也難怪,葉家在葉龜齡的那一輩還是人丁興旺、人才濟濟的,可到了葉鶴年這一輩,成才的數不出兩只手。因此葉鶴年盡管身體不是很好,但因為天資出衆,十分得長輩們看重。

葉鶴年敬完了長老,就輪到了顧枕瀾。葉鶴年的臉色還因為前幾日那場無妄之災而帶着些菜色,但是整個人神采奕奕,愈發顯得豐神俊朗。他的新婚妻子一直守禮地微微垂着頭,依稀可見容貌甚美。

葉鶴年帶着她對顧枕瀾深施一禮:“前輩,大恩不言謝,以後若是有什麽晚輩幫得上的,晚輩定為您赴湯蹈火。”

說罷,他又俏皮地眨了眨眼:“要為前輩赴湯蹈火,晚輩還得努力修煉,才能有這個資格呢。”

一句話,說得滿堂的人都笑了起來。

顧枕瀾也站起身,端過杯子與他碰了碰:“舉手之勞,不足挂齒。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遇上情意相投的、能走到這一步,實屬不易,我便祝你們小夫妻百年好合吧。”

葉鶴年開心得嘴都要合不攏了,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多謝前輩吉言。”

他的妻子這時也擡起頭來,無意間正巧與顧枕瀾四目相對。顧枕瀾一眼看見她的眼睛裏,就是一愣——這姑娘給他的感覺似乎有些熟悉,可他又确實沒有見過這個人,難道他還真是跟這對夫妻有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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