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jjwxc 獨家發表

觀善真人這話一出口, 廳中所有人都愣住了。阿霁萬萬沒想到這個裴東行瘋得比傳聞中的還要厲害,居然活生生地斷了自己的後路,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要不然,礙着毓秀山莊的面子,他還少不得要畏首畏尾一番。

觀善真人一怒之下說出這樣一番話,也不是全然不可惜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傳大弟子,陪伴自己的時間也是最久的, 他再怎麽不好終究也有些情分在裏面,哪裏是說斷就斷的?可是一言既出,覆水難收, 再想想這些年裴東行的所作所為,便再次硬起心腸,厲聲道:“滾吧。”

裴東行不知所措地看着觀善真人,這麽多年了, 他自知沒少給師父闖禍,可師父也沒有哪一次真的怪過他。這次雖是他下手沒輕沒重, 傷了陸西城,可到底、到底不是有心的啊!

裴東行上前一步,懇求地說道:“師父……”

觀善真人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不想聽他說話;裴東行十分沮喪, 沒注意就給人捉住了胳膊。

裴東行回頭一看,卻是那可惡的小鬼沈霁。他正六神無主,想也不想便一甩手,哪知沈霁那手鐵鉗似的, 竟然紋絲未動。

阿霁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東行:“裴先生,我恰好有話要問你。”

裴東行對他怒目而視:“我與你有什麽好說的?”

阿霁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嘲諷來:“裴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百年前你攜穆、葉兩家的人,來我天機山,硬要替人主持公道。”阿霁嗤笑一聲:“本座還從未見過像裴先生這樣熱心的,可見太過熱心也并不是什麽好事。”

說起這件事,不僅是阿霁心頭大恨,也正是裴東行真正遭觀善真人厭棄的開端。觀善真人惱他不知輕重,打着自己的旗號胡作非為不說,到頭來累得葉鶴年橫死、關岚避世,葉家幾年裏便迅速衰敗了。

他與葉龜齡是多年好友,際遇相似,愧疚非常之餘,又難免兔死狐悲。一來二去,對裴東行的莽撞自負便更加不滿了。

後來沈霁聲名鵲起,天機山東山再起,更比從前興盛了十倍不止,觀善真人便更加頭疼了。近些年沈霁修書幾封全被他搪塞了過去,可他心裏又何嘗不明白,該來的總要來呢?

觀善真人曾想過無數對策,軟的硬的、單刀直入的、百轉千回的,卻沒有一種與今日這情形對得上:他剛剛才将裴東行逐出了師門,現下阿霁驟然發難,自己倒不好為他出頭了。

觀善真人愈發惱恨,既惱自己老糊塗了,更恨裴東行行事為人全不留餘地。

裴東行卻根本就是大無畏的。他不屑地哼了一聲,反唇相譏道:“怎麽,還惦記着你那畏罪自殺的師父呢?你怎的就不能想想你那橫死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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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霁的臉色頓時就變了,觀善真人疲憊地嘆了口氣。

伏在房頂上的顧枕瀾,心裏忽地被揪了起來似的。他一直憂心的那件事被口無遮攔的裴東行這樣貿然提起,便如同突兀的一根針,刺破了他強行粉飾的太平假象。

顧枕瀾很想看一看阿霁會作何反應,是不是真的那麽恨他。可是這惱人的房頂修得這樣精心,層層疊疊的青瓦将什麽都遮住了。于是顧枕瀾更将耳朵緊緊貼在了屋頂上,恨不得不漏掉阿霁的一絲情緒。

可惜,阿霁聲調平板,聽不出喜怒。

他只是理直氣壯地道:“是我追究,還是你追究?裴先生,我只問一句,你做的這事全是出于私心,同毓秀山莊是毫無關系了?”

裴東行倒也敢做敢當,當即梗着脖子道:“不錯!”

阿霁微微一笑,又問觀善真人道:“前輩,剛才您說要同裴先生一刀兩斷,是否裴先生此人與毓秀山莊也毫無關系了?”

觀善真人能說什麽呢?他只好鐵青着臉色,點了點頭。

阿霁勾了勾唇角,輕輕拍了三下巴掌:“這便好辦了。既然那件事同毓秀山莊毫無幹系,那事的始作俑者也同貴莊無關,那就是我天機山同裴東行兩方面的事了。”

說罷,阿霁擡眼,挑釁地瞥了裴東行一眼。

裴東行被他看得極不舒服,他的眉頭嫌惡地蹙在一處,剛想說些什麽,卻見沈霁身形一晃,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人扼住了脆弱的脖頸。

裴東行心下大駭:他閉關不過百年,當初那個弱雞一般的小子,怎麽忽然就能打得他全無還手之力了?

阿霁冷着臉問道:“裴東行,你當年那麽‘熱心’地上天機山去,為的究竟是什麽?葉龜齡之死,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我……我們老掌門做的?”

裴東行一條性命全在沈霁掌心,再也嚣張不起來了。可是他一貫高傲,叫他在這種情形下認錯也殊為不易。可阿霁卻不管這個,裴東行略已踟蹰,他便将手上的力氣更添了三分,裴東行的臉登時就紫了。

裴東行手腳亂擺,一個勁兒地搖頭。阿霁的手微微放開了些,空氣一股腦地湧進他的肺裏,叫他狼狽不堪地嗆咳起來。阿霁見他只顧咳嗽,又不耐煩地扣了扣手指,裴東行連連擺手,慌忙道:“我沒有證據;葉鶴年也不是我找去的,我只找了穆震。”

阿霁冷笑了一聲:“沒有證據?本座看你在一旁添油加醋的那個架勢,還以為你證據确鑿呢。那個穆震又是什麽好東西了?前些時候孫夫人重出江湖,親口說的他們穆家全是毀在穆震手裏的,他卻很會倒打一耙。那麽,連同穆震所說的沈家那樁舊事,也是假的了?”

裴東行仰在地上,怔怔地看了阿霁一會兒,忽然問道:“你今日是不會放過我了吧?”

阿霁沒有說話,他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千方百計叫我出來、又引我同師門決裂,今日真人無論如何也不好出手救我了,否則毓秀山莊還要臉不要?可你又是為了什麽,給你那狼心狗肺的師父洗脫罪名麽?”

阿霁臉色鐵青,形狀美好的一對薄唇輕輕一碰,吐口道:“放屁。”

卻不知說的是“狼心狗肺”,還是“洗脫罪名”了。

裴東行卻忽然笑了:“沈霁啊沈霁,你與你那死鬼師父,可真是天生一對!你要我說什麽?你又想聽什麽?對不住,當年的事,我什麽也不知道!可惜啊,顧枕瀾既已畏罪自盡,你做什麽還要裝瞎、自欺欺人?”

沈霁的臉色變也沒變,鉗着裴東行脖子的那只手上,去跳起了憤怒的小青筋。觀善真人終究忍不住開口道:“他當年上天機山,說不定另有他人挑唆;你們家那件事他也未必真的不知道。他現在瘋得厲害,你何不再等上一等,慢慢盤問?”

沈霁背對着觀善真人,卻道:“他說得也沒錯。”

誰也沒聽明白阿霁究竟是什麽意思,只看見阿霁的手微微一動,裴東行的脖子已歪成了一個不正常的角度。

觀善真人大怒:“你敢!”可是已經晚了,沈霁下手太重,裴東行的頸骨一看就已斷了。

阿霁卻只淡漠地對他微微颔首,輕描淡寫地說道:“真人,糟蹋了你的地方,改日再來賠罪吧。”

他說得倒真是滴水不漏,裴東行從道理上來看,與毓秀山莊、與他觀善真人,如今并無瓜葛。硬要揪沈霁個錯處的話,恐怕還真的只有在人家家裏殺人這一點不妥。

可是道理歸道理,觀善真人橫行江湖數百年,誰敢違拗他的意思?誰敢這樣明目張膽地不将他放在眼裏?

偏偏這個年輕人敢。他有修為、有勢力、有橫行無忌的底氣、有不可估量的前途,而自己,傷治不好、瓶頸突不破,只剩個過氣的空殼,眼睜睜地看着盛極一時的毓秀山莊日薄西山。

觀善真人忽然覺得疲憊不堪,他站起身,擺擺手:“罷了。他罪有應得,我早知道我有護不住他的一天。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阿霁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背影,倒真像是漸漸沉入暮霭的巍峨的山。

阿霁忽然開口,叫住了觀善真人。

“前輩,今日之事多有得罪,待過段時間,晚輩自會上門負荊請罪;只不過近日要事纏身,多有不便,還望真人諒解。”

觀善真人心事重重,随口道:“不必,你本也沒錯。”

顯然沒有追問的意思。

可阿霁卻好像平白生出了十分強烈的表現欲,他自顧自地說道:“我已布好了引魂陣,只等老掌門魂魄歸位,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當年的三樁事,總要一一做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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