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jjwxc獨家發表

顧枕瀾被一張大網兜頭罩住時, 還保持着一臉茫然的神态。要說這網做的可真是下了血本的,縱橫交錯的一道道繩索,全是捆仙繩。醜是醜了些,卻完全當得“價值連城”四個字。

顧枕瀾暗道不妙,趕緊掙脫,誰料這網子越掙就捆得越緊。而更加不妙的是,因為引魂陣的四角給人牢牢把守住了, 陣中靈氣流通不暢,他體內真元也跟着受了影響,竟是被這死物給越縛越緊, 徹底掙脫不得了。

而就在這時,已有腳步聲漸漸近了。

守陣的四人因為陣中機關被觸動,便都進來查看;就連阿霁,也不知怎麽的又折了回來。顧枕瀾真元被縛, 僞裝和障眼法自然也撐不住了,狼狽地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是你?”走近了一看, 連鳳樓頭一個驚訝地低呼出聲。他接着又不确定地仔細打量了一番,音調裏已沾上了一絲喜悅的意味:“是、是你嗎?”

就連觀善真人也欣慰地微微颔首:“回來就好。”

阿霁站在最後面,一張俊臉被陰影遮了半邊,竟有了些肅殺的味道。顧枕瀾飛快地瞟了他一眼, 暗自苦笑。到底是殺父仇,哪裏是漫長的時間化解得了的?可憐自己還沒想好一個萬全的說辭,就撞在了這小混蛋手裏,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連鳳樓驟見故人, 驚喜非常,那張玉一般的臉上也少見地染上了一絲活潑的人氣。他也十分随性,隔着網子便要跟顧枕瀾攀談起來,為了不讓顧枕瀾仰頭,他還體貼地蹲下了身。

顧枕瀾簡直不想跟他說話。這可真是士別三日,棒槌還是那個棒槌。他無奈地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你能不能先放了我?”

連鳳樓恍然大悟,忙去解那捆仙網;可惜搗鼓了老半天,依舊不得其法,他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此間主人。

連鳳樓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等一下啊。”

連鳳樓回頭一看,阿霁就站在最後頭,臉上的神色似悲似怒、似喜還嗔,真如同調料盤一般。連鳳樓本身是個一根筋的貨色,理解不了這麽多種情感混雜在一處,只好将其歸結為——高興傻了。

見誰都不動作,連鳳樓只好自己上前拉了拉阿霁,道:“愣着幹什麽呢?這是誤會,你看,那是你師父啊,你不是一直都盼着……”

盼着什麽?顧枕瀾豎着耳朵聽着。可惜這關鍵的一句沒能說完,就被阿霁臭着張臉打斷了。只聽那小混蛋陰沉地說道:“放?這是晚輩家事,前輩還是別操心了。”

說罷,沈霁越過連鳳樓,來到捆仙網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顧枕瀾。顧枕瀾認為在這種情況下碰面實在是非常尴尬,只好幹笑了兩聲。

下一刻,他忽然腳下一空,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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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枕瀾驚恐地發現,自己竟被那小混蛋淩空扛了起來!

再說阿霁十分無禮地扛着俘虜,将前來助陣的一幹前輩全都甩在了引魂陣裏,竟也沒人責怪他。只有連鳳樓有些為朋友擔憂,猶豫道:“阿霁好像生氣了啊。”

“氣不死。”觀善真人一臉輕松。一想到這天殺的引魂陣總算是用不上了,他比突破了自己修行的瓶頸還要愉悅。

蘇臨淵也道:“是啊,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師父,咱們這便下山去麽?我看沈掌門這會兒也無暇招待咱們了。”

無暇待客的沈掌門正寒着一張閻王臉,扛着一兜子獵物大搖大擺地穿過半個山莊,回到栖風閣。這一路上可碰見了不少人,令顧枕瀾大為窘迫,本想抗議的話也礙着面子吞了回去。只好暗自慶幸這價值不菲的網子貨真價實,密密麻麻的捆仙索足以遮住他的臉了。

直到他被甩在了栖風閣二層的那張破床上。

風燭殘年的木頭床被顧枕瀾砸得發出了一聲不祥的呻、吟,顧枕瀾被捆仙網縛得難過極了,他幹笑了一聲,道:“阿霁,你能不能先把這東西給我松開。”

阿霁一言不發,半晌,一道影子罩了下來,是阿霁半跪在床上,窸窸窣窣地開始解捆仙網了。

顧枕瀾有些欣慰:這孩子還是能講道理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還跟小時候一樣好糊弄。若是那樣就好辦了,待會兒他找個由頭,沒準能哄得阿霁将他放了。

這個天真的願望,在捆仙網被解開後、顧枕瀾的右手被強行套上了一個什麽東西時,破滅了。

顧枕瀾扭頭一看,只見牆角伸出了一條軟繩,正牢牢地縛在自己右手手腕上;不疼,但也絕對掙脫不開。而且他現在雖然已從捆仙網中出來了,體內的真元還是滞澀着運轉不起來的。

好端端給人禁锢了自由的顧枕瀾便有些生氣了,他臉一沉,質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阿霁淡淡瞥了他一眼,反問道:“什麽時候上來的?”

顧枕瀾一愣,立刻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簾:“也……不過幾個月吧。”

阿霁氣得磨牙,臉上卻不動聲色:“給我說說,你這幾個月都做了些什麽。”

他這樣子既不乖巧,也沒半分敬重,實在不像是對待師父的,顧枕瀾心裏就一沉:他究竟是記着父仇,不肯認我了。

顧枕瀾心裏有點難過,可是那件事的真正緣由無法提及,他也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顧枕瀾看了看阿霁,便将這幾個月的閑散日子簡單敘述了一遍。

待顧枕瀾說起他曾在朱員外家住了月餘時,本來一直在靜靜聽着的阿霁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死命鉗住,面色不善:“你又收徒弟了?還一收就是三個?”

顧枕瀾疼得抽了口氣,便有些惱怒:“你幹什麽!我不過教幾個孩子罷了!”

阿霁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手上的力道倒是立即放輕了。

顧枕瀾一時愕然,他的阿霁變得讓他不認識了。

他覺得自己實在無法将原本那個軟萌乖巧的小徒弟同眼前這個陰晴不定、說一不二的男人聯系在一起;又控制不住地有些心疼。也不知道這一百年裏,這個孩子究竟都經歷了什麽,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之後顧枕瀾再說話就都十分小心了,免得又不知道哪句話說的不對,再惹這祖宗不高興;他自己現在是人家砧板上的魚肉,還是小心為妙。

不過離開朱老板家之後,他只剩下一路尾随阿霁的經歷,倒也沒什麽值得一提了。

阿霁聽完沉默了半晌,問道:“為什麽不回來?”

顧枕瀾心想你這不是廢話麽,你這麽恨我,我回來做什麽,是礙你的眼還是堵我的心?只不過這事情他們二人雖都心知肚明,倒不好放在面子上說。于是顧枕瀾笑了笑,道:“就是想四處走走,散散心而已。”

顧枕瀾自以為這是個還算不錯的回答,可沒想到不知哪裏又觸碰到了阿霁敏感暴躁的神經。阿霁忽然勃然大怒:“散心?四處走走?也是,你在底下呆了一百年,從前的事情,你全都忘了吧!”

忘了天機山,忘了你年少的弟子,一百年啊,你難道都不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麽?

顧枕瀾的心一沉,他最不願提及的那件事,果然還是避不過的。他苦笑了一聲,心想這孩子果然好不講理,他自己記恨這殺父之仇,就不想想他的“仇人”不願自投羅網有什麽錯麽?

顧枕瀾無言以對,一時默然。

他的沉默落在阿霁眼裏,就成了心虛愧疚的表現。于是阿霁愈發偏執得有些絕望,他的師父是真的不要他了,說死就死,說走就走。然而這種無力感轉瞬即逝,阿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今非昔比,如今的自己,足夠讓他死不了也走不了。

他們師徒兩個隔了半張床,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了三下底氣不足的叩門聲。

阿霁不悅道:“什麽人。”

“師兄,是我。”

顧枕瀾的耳朵一下就豎了起來,這是他的大貓!

阿霁一聽是她,臉色便也緩和了些,只不過并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他沉聲道:“我今日還有些事,你要找我,等明天吧。”

顧靜翕卻踟躇着沒走,阿霁臉一沉:“你還有什麽事?”

顧靜翕猶豫了一下,道:“師父回來了,是嗎?”

阿霁頓了頓:“不是。顧靜翕,什麽時辰了,你還不給我滾回去!”說到後面,已是疾言厲色了。

顧枕瀾皺了皺眉,他幾乎能想象到他可憐的小姑娘站在門外委委屈屈的樣子,不由得瞪了阿霁一眼:“你平時也這麽兇她麽?”

哪知阿霁比他火氣更大,他重重地一拍床板,勃然大怒:“這與你有什麽關系!這一百年,她是我教養大的,你不是早就不要她了麽!”

顧枕瀾簡直不知道他這無名火是哪裏燃起的,趕緊告饒:“好好好,你的靜翕,你的貓,都是你的。”

阿霁這才平了平心緒,陰沉着一張臉,冷哼了一聲:“你說的是,都是我的;現在你也是我的了。”

顧枕瀾聽着阿霁這話,總覺得有哪裏不對。然而還沒等他回過味來,那始作俑者已經憤然離去了。

不過片刻,顧枕瀾就将這有些奇怪的一句話抛諸腦後了,因為他身、下那搖搖欲墜的床,悶悶地發出了不祥的木頭斷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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