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季淮擡眼看過去，後視鏡裏一直面無表情的西裝男人眉頭緊鎖，繼續與藍牙另一頭的人對話：“攝像頭檢查了嗎？确定好他的方向。小姐呢？嗯，那就好。我把季少爺送回家就過去。”然後便挂了電話，他也看着後視鏡，對上了季淮的眼睛，“季少爺，等會我會稍微加速，請你見諒。”
“出了什麽事？”季淮問。
“少爺失蹤了，目前下落不明。”西裝男人一腳踩下油門，顯然他的稍微和承認所理解的稍微很大的不同。
原本二十分鐘的車程被縮短為十分鐘，在這短短的十分鐘裏季淮體驗了一把生死時速，下車的時候整個人有些不好。
西裝男人就把他放在了門口，又疾馳而去。
季淮進到房子裏，就看到客廳裏連尚峰和季清儀都在，趙姨在來回踱步，臉上滿是擔憂，唯一的動靜就是季蘇的抽泣。寵女狂魔連尚峰都沒心思去哄她，眉頭緊皺地盯着手機。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去，把季蘇蹲在季蘇面前把她抱進懷裏。這時大家才發現他回來了。
“回來了。”季清儀擡頭看了他一眼。
“嗯，我帶蘇蘇回房間。”季淮說。
“暮安失蹤了。”連尚峰開口，“早上上學的時候你們好像有交流，你知道些什麽嗎？”
季淮垂着眼簾，“我也才剛知道這件事，他什麽都沒跟我說。不過他的書包挺重的，但我當時沒在意。”
連尚峰淡淡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
季淮把季蘇抱回自己的房間。
季蘇埋在他的肩膀裏，不一會兒就把他的衣服浸濕了。
“哥哥，暮安哥哥他會不會出事啊？”季蘇哽咽着問。
“是他自己跑走的，又不是綁架，會出什麽事？”季淮坐在床上輕輕把她推開，露出那張哭得發紅的臉，“倒是你，再哭下去該脫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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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蘇仰着臉，哭得慘兮兮地問：“暮安哥哥什麽時候能回來？”
“沒準就不回來了。”季淮輕聲說。
這下季蘇眼淚流得更兇了。
季淮趕緊輕撫她的後背安慰，“騙你的騙你的，都那麽多人去找他了，等會兒就回來。”又十分無奈，“為一個老兇自己的人哭得那麽傷心，蘇蘇，你該不會是有受虐傾向吧？”
季蘇聽不懂他的吐槽，只是季淮的話對她而言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保證，只要是他說的那就一定是對的，于是安下心來，眼淚慢慢止住了。她靠在哥哥的胸膛，小聲地說：“哥哥一定不能跑走。”
季淮愣了愣，心裏不知道該是甜蜜還是苦澀。他沒有溫柔地點頭，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果然如季淮所說，連暮安還是回來了。
他有些狼狽，精致的領結搖搖欲墜地挂在脖子上，襯衫的扣子也開了幾顆，臉上灰撲撲的，甚至還帶了點傷。
他的臉色比夜晚的天空還有黑，眉間壓抑着暴戾。他絲毫沒有表現出對自己行為的心虛，一進家門便狠狠把包砸到地上，誰也不看徑直往樓梯走。
“站住！”連尚峰冷喝。
連暮安置若罔聞。
“我叫你站住，連暮安！”連尚峰顯然動了真火，“你還知道你姓什麽嗎？”
季淮他們聽到動靜，從房間裏出來，就看到父子對峙的嚴肅場面。季蘇想要跑過去，被季淮攔住了。
連暮安停下了腳步，他完全沒有露怯，冷冷地說：“我姓連，但我的名字是我媽媽取的。”
“所以你今天就是想去找她，是嗎？”連尚峰冰冷地看着他，“騙趙姨叫她給你身份證，然後買去B市的機票，你的膽子倒是不小啊。之前告訴你清清楚楚每個月都有一次見面機會，你都聽到哪裏去了？”
“我就是不想在這裏生活，我只想和媽媽在一起！”
“你要什麽我不能滿足你，非得瞎折騰是嗎？”
“我要媽媽！”
“她不要你！”
連暮安驟然轉過身，他死死地瞪着連尚峰，那眼神絕對不是一個兒子面對父親該有的，猙獰和憤怒幾乎扭曲了他精致的五官，他咬牙低吼：“你閉嘴！”
連尚峰站起身，他平靜地看着連暮安，但誰都能看得出在那平靜之下所蘊含着什麽。空氣一觸即發，這對父子想一大一小敵對的猛獸一般緊繃着。
在這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季清儀看了一眼，手指無意識抽動了一下，她拿起手機遞給連尚峰，“暮安的媽媽。”
連尚峰看着屏幕上“安黎利”三個字猶豫了幾秒，還是接聽了。
電話那頭招呼也不打開門見山：“暮安不見了是怎麽回事？找到了嗎？”
“找到了，讓他自己跟你說。”連暮安說，然後按下免提把手機放在茶幾上，對連暮安說：“你想見的人。”
連暮安一瞬間軟化了所有的刺，他飛一般的跑過去，蹲在茶幾邊，聲音都是與剛才完全不一樣的雀躍：“媽媽，我是暮安！”
手機那頭的聲音透過外放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女人的聲音略微低沉，十分悅耳：“寶貝兒，媽媽好想你啊。”
季淮離得有些遠，他不确定自己剛剛看到連暮安肩頭的顫抖是不是真的。
“我也想你。”連暮安小聲說，“我本來今天就想去B市找你的，被一群人攔下來了，我差點就上飛機了，真的。”
“寶貝要乖乖的才行啊。”那邊說，“小孩子自己坐飛機多危險啊，還想一個人來B市，要是遇到壞人了怎麽辦？”
“我帶了好多工具，才不怕壞人。”連暮安驕傲地說。
“那我也會擔心啊，我知道你失蹤了連戲都沒辦法拍。乖寶貝，答應媽媽，以後不能做這麽危險的事了，知道嗎？”
連暮安聽這話眉毛一下皺了起來，有些委屈地說：“我想和你一起，不想和爸爸住。”
“可是媽媽很忙的，經常全國全世界的飛，也不能陪在你身邊啊。趙姨告訴我現在的這個家很好，沒人欺負你，你就好好在那生活，媽媽有時間就過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連暮安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繼續說：“你才不來看我，你寧願去江湘敏家也不回來看我。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說道最後，他無法抑制地帶上了顫抖的哭腔。
“你是我的寶貝，我怎麽會不要你呢？”
“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因為媽媽真的很忙。你聽話，好嗎？聽你爸的話，還有你的新媽媽的話，乖乖的。”
季淮确定自己沒看錯，連暮安在哭。
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手機屏幕上，連暮安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只聽到手機裏的人在叫他乖，叫他聽話。
我很想你，很想見你，你為什麽都不懂呢？
“那你……告訴我，什麽時候來找我？”他的聲音哽咽得要聽不清話。
“我看看行程，然後告訴你，好嗎？寶貝哭了？不哭不哭。”這是那一邊好像有什麽人在催她，她加快了語速，“媽媽要工作了。連尚峰你好好安慰安慰暮安。好了必須得挂了，媽媽愛你。”
電話挂斷。
連暮安還怔怔地看着手機屏幕。
盡管連尚峰上一刻簡直想一巴掌拍死這個兒子，但現在看他哭的樣子，又委屈又可憐，心一下軟了，剛要說些緩和的話，連暮安就站了起來，用力抹了把臉，頭也不擡地沖上樓。
連尚峰：“……”
季清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孩子正難受着，讓他自己靜靜吧。”
連尚峰呼出了一口氣，點頭，把門外的保镖們叫了進來。
“他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連尚峰問。
“少爺看到我們就跑，然後自己摔的。”其中一個說。
“這小鬼，腿都沒長好就敢自己坐飛機。”連尚峰搖頭，“之後加強對他的監視，有異常立刻向我彙報。”
“是。”
“這樣不太好吧？”季清儀覺得他的做法不對，“暮安反而會更抗拒也說不準。”
“對他就不能有絲毫心軟。”連尚峰說，然後他看到了季蘇，眉眼總算略微化開，“蘇蘇，肚子餓了嗎？來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連暮安哭泣的樣子一直停留在季淮的腦海裏揮着不去。大概是之前的種種印象為剛才那一下累積了深厚的反差，季淮本來還沒把他無心之語所造成的蝴蝶效應放在心上，但一想起那小孩啪塔啪塔掉眼淚的樣子……還真挺讓人心疼的。他暗自嘆息，果然顏值即正義啊。
飯後，趙姨在廚房裏眼巴巴地看着季淮，她身旁的櫃臺上整齊的擺着裝着飯菜的小碟。自從上次季淮送飯成功，他在她的眼中一下靠譜了起來。
季淮接收到了她發射的訊息，他走到廚房，自告奮勇道：“這是給他準備的吧？我去送。”
“謝謝你了，季少爺。”趙姨萬分感激，“暮安少爺今天情緒波動那麽大，必須得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他最聽你的話了……”
季淮失笑：“怎麽成他聽我的話了？等會兒我一進去他估計得咬我。行了我拿給他就好。”
他上樓，到連暮安的房門站定，敲門，等五秒沒反應，他又熟練的拿來鑰匙打開，房間裏一片漆黑。
“睡覺了？我開燈咯。”季淮輕聲說，随着他的話音落地，燈也亮了起來。
沒看見連暮安的身影，但床上的被子隆了起來。
季淮走過去，把餐盤放到桌子上，來到床邊。
連暮安把自己埋在被子裏，不動聲色。
“開飯了，連少爺。”季淮說。
還是沒動靜。
他思索了一下，伸手掀開他的被子。
連暮安蜷在裏面，緊閉着眼睛，臉上還有眼淚幹涸的痕跡。
“真睡着了啊。”
但不一會兒，因為光線的刺激，他眼皮動了動，腦袋轉了個方向，皺着眉睜開了眼。
季淮以為他得大吼大叫甚至拳打腳踢一番。
連暮安發出了嗚咽一般的聲音，眼睛還沒睜全，一片茫然地伸手想拉過什麽擋住光線。
季淮坐在床沿，剛好幫他擋住了光源，他淺淺地對他微笑，“肚子餓了嗎？”
連暮安眨了眨眼，三秒之後，傲慢與憤怒回籠，他起身瞪着季淮，“你怎麽會在這裏？！”
“給你送飯吃呀。”季淮說。
“又來！以後你再敢随便進我房間試試！”
“我不随便的啊，敲門你沒聽見，我只好很認真的拿鑰匙來開了。”季淮聳了聳肩。
“你現在馬上給我滾！”
“你有起床氣的嗎？火氣好大啊。”
“我看到你才來氣！”連暮安咬牙切齒，“都怪你！”
“……”季淮心想雖然我确實該擔一部分鍋帶也不能都怪我吧？看在他哭過，季淮好脾氣地點頭，“行行，都怪我，怪我多嘴把你引入歧途。”
“你那什麽破主意啊？！”連暮安張牙舞爪地對他吼叫，“一點用都沒有！浪費我的時間！讓我出醜！連我媽媽都知道了！”
“……”
不是……這不都是您自己作的嗎？
季淮也不能去和他辯駁，否則不知道他又能鬧成什麽樣。
連暮安噼裏啪啦說了一通，見季淮死木頭一樣沒反應，更不滿了，“你說點什麽啊！”
“啊？哦，餓了嗎？吃點飯不？”
“不！吃！”連暮安眼中冒着火，“拿着你的東西給我滾！”
他剛睡起來，頭頂的頭發翹了幾根，倒還有點怒發沖冠的架勢。季淮想着要怎麽才能讓他消火，無意瞥到他下巴的紅腫，“你這兒怎麽了？”他自然而然地向前傾，同時擡起了連暮安的下巴仔細端詳，是一個蹭傷，沒有好好處理，傷口上還沾着灰塵。
連暮安啪的一下把季淮的手打掉，眼睛瞪成了整圓，“你幹嘛碰我？！”
“受傷了。”季淮說，“得清洗一下，然後擦藥。”
連暮安看着季淮站起來，走出房間，片刻又回來了，手裏拿着棉球和一瓶藥。
他又坐回來，“有點疼，你忍着些。”
“你想幹嘛？！”連暮安警惕的後退。
“上藥啊少爺。”季淮無奈了。
“不需要！”
“真的？不好好處理可能會留疤哦，那麽好看的臉留疤多可惜呀。”
臉？
“我的暮安寶貝兒的臉随我！”
這是她什麽時候說過的話了？
連暮安有些恍惚，就在他恍惚之際，季淮伸長手夠住了他，一下把他拉到面前，然後和剛才一樣擡起他的下巴。不一樣的是他的距離比剛才要近得多。
一股陌生的氣息瞬間籠罩住自己，連暮安下意識屏息。
季淮先用酒精棉在他的傷口周圍擦拭。
“疼！”連暮安大叫，“你要謀殺我嗎？！”
“別亂動，忍忍。”季淮柔聲說，在他下巴上的手稍稍用力，固定着他。
大概是距離太近的緣故，這樣季淮聲音中的溫柔被成倍的放大，然後從連暮安的耳中往更深的地方渡去。
他突然不合時宜的想，多久沒人這人跟他說過話了？
如果季淮能聽到，一定會微笑着反問，我哪次和你說話不是這個調調？
但季淮沒聽到，他依然專注着手上的動作，擦藥，貼創可貼。做完這些後，他又回歸原位。
這一瞬間連暮安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随着他的動作而抽離了。
“傷口不能沾水，所以喝水漱口的時候要小心。”季淮說。
連暮安皺了皺眉，不明白剛才的感覺到底是什麽，這是他聞到了一股聞到，厭惡道：“什麽東西？好臭！”
季淮指着他拿來的藥。
“你不會把這種東西擦在我的臉上了吧？”連暮安震驚。
季淮嘆息，“對不起。”
“……”那他還能說什麽！
又回到了吃飯的問題。
“不吃！”連暮安還是不變的态度，“沒心情沒胃口。”
季淮在等他的肚子叫，這次失望了，連暮安的肚子從頭到尾都很安靜。
“行吧，那我就放這兒，你有心情有胃口了再吃。”季淮起身說，“不打擾你了。”
“站住。”連暮安叫道。
“又怎麽了？”
連暮安正色道：“我要你協助我離開這個家。”
“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