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樹葉枯黃，天已漸漸轉涼，顧思思環抱雙膝，坐在房前的臺階上，兀自望着遠處的一顆古樹發呆。
她已記不得自己在這宅院呆了多少時日了，只記得大公子卓慕青把她送到這兒的時候，這顆古樹的葉子還是嫩綠嫩綠的。
那天的氣氛很低沉。自卓府來到這宅院，卓慕青始終沉着臉，一句話也沒和她說，直到離開時才道了句：“呆在這兒，過陣子我來接你。”
顧思思輕聲答應，但連頭都沒敢擡起來。
大公子雖常常都是這副冷冷的樣子，但別人都看得出來他不高興，顧思思服侍了他三年，又怎會看不明白。
她簡直再明白不過了。
他在生氣，且是在生她的氣呢。
她給他惹事，讓他難堪，讓他難做了。顧思思紅了眼圈，可是，她委屈。
她根本就沒偷東西，更沒推蘇四小姐，一切都是蘇四小姐聯合丫鬟做戲，特意誣陷她的。
但就算她再無辜，再怎麽解釋，也沒人會站在她這一方。
誰讓她卑微，而對方是貴客，是丞相大人的千金；是皇後的侄女；是長公主卓夫人的表外女呢！
顧思思現在想起來都直打冷戰。她從小就乖巧的很，從不惹事生非，進了卓府之後就更是事事小心，丫鬟都不敢得罪，又怎麽敢得罪千金大小姐呢！
更何況那小姐是卓慕青未過門的妻子；而她卻是一個卑賤的小通房……
偏房門下響起了金菊和翠竹的低語聲。顧思思餘光看到了她們在朝她這邊看着。
即便聽不清她們說話的內容，但她聽得出來她們語氣中帶着的鄙夷和嘲諷。
顧思思垂下了頭，擺弄衣角，有點想哭。
Advertisement
因為卓慕青臨別時的那句話，顧思思在最初的幾天裏一直記着日子來着，有時還要向金菊和翠竹确認一遍，看看自己有無記錯時間，直到有一天遭到了她們的奚落。
“你得罪了蘇四小姐，給大公子惹了這麽大的麻煩，現在能活命已經是萬幸了，還真以為大公子會來接你？你也不想想自己算個什麽？大公子犯得着為了你惹的長公主和蘇四小姐不高興？我倆怕是都要被你這個掃把星連累，一輩子都被關在這鬼地方了！！”
從那天開始，顧思思便再也不記日子了。
她當然知道自己卑微，什麽也不算，若說重回卓家，事實上她根本就不期待，不過是卓慕青臨走時說了那話，而她除了聽他的安排以外，沒有別的選擇罷了。
如果能選，誰會願意做一個低賤的，沒有自由，更沒有未來的小通房呢？
***
顧思思雖是個鄉下姑娘，年幼時，并非像現在這樣過着錦衣玉帛的日子，但那時父親，母親和哥哥都在，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日子十分美滿幸福。
她無憂無慮，每天都極是歡快，更因為有哥哥護着，誰也不敢欺負她。
可八歲那年，一個意外卻打破了她原本寧靜的日子。
一天，她父親和她哥哥像往常一樣外出打獵，卻再也沒回來。
她母親焦急萬分，日日夜夜盼着丈夫和兒子的消息，可他二人音訊全無，卻是消失的無影也無蹤了。
積勞成疾，加之憂心和思念，她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家中的日子也越來越清貧。
最後，被迫，她母親只好帶着她離開，投奔了在縣城衙門當差的哥哥一家。
日子姑且就算是安穩了，可好景不長，在顧思思十六歲的那年裏，她母親去世，離開了她。
在那之後沒多久，一次，她與舅母和表姐一起外出，卻不知怎地獨自迷失在了深山之中。
禍不單行，在那，她遇見了山賊。
那山賊頭目是個極其好色的，驟然見到這麽一個楚楚可人，又萌又美的小姑娘頓時色心大起，毫沒猶豫地朝她撲去，抓了她，将她扛回寨中，丢在床上，紅了眼般，瘋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打算一次性享樂個夠。
顧思思遭此大劫，如墜地獄，不停地哭，不停地掙紮，不停地求饒，可于事無補。
就在那山賊要占據了她，而她已經徹底絕望了的時候，突然，破門之聲與那山賊的慘叫幾乎同時傳入了她的耳中。
待她反應過來，只見那山賊碩大的身軀轟然倒了下去，而門口，一個相貌俊冷，身穿铠甲的男人正手持一柄滴着血的長劍，從容而冷漠地轉眸看向她。
少女梨花帶雨，衣衫不整，蜷縮着，哆嗦着，雪白的肌膚裸。露着，亂了的秀發和汗水、淚水混合在一起，貼在她細膩嬌俏的小臉兒上，更美，更能令人生出憐惜之情，也更具誘惑。
男人冷酷的眸光中出現一絲細微的變化。
他挑起地上的一件衣服。那衣服飛向床邊，正好蓋在了顧思思的身上。顧思思如蒙大赦，立馬裹住了身子，可還沒待安心，霍然感到一只大手攬住了她。
男人将她夾在腋下，就好似抓了一只小動物般，把她帶出了山寨。
當晚，豎立着“卓”字大旗的營帳外火把通亮，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從依稀可聞的只言片語中顧思思得知，白日裏欲強。暴她的那山賊極其同夥乃是一群十惡不赦之徒。
那麽這個姓卓的男人呢？
從抓了她的角度來講，倆人對顧思思而言沒有實質性的差別。因為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了。
到了深夜，顧思思聽到動靜，從夢中驚醒，見一身酒氣的男人掀簾而入，直直地盯着她，一步步朝她走來。
他那身尚未褪下的铠甲配上他清冷的外表，情不自禁地便讓人感到一陣寒冷。
顧思思渾身哆嗦，淚眼汪汪，抽泣着。她害怕極了，即便退無可退也不斷地向身後蹭着。
男人站在床邊，盯了她很久，可出乎顧思思的意料。他沒強迫于她，而是躺在床上，連铠甲都沒脫，就那麽睡了。
那一夜，顧思思緊緊地貼在床裏，一動也不敢動，更是不知自己是怎麽睡着的。
第二天，男人與她共乘一騎，帶領着她和士兵返回了京城。
直到那時顧思思才知道，原來他是集驸馬和大将軍于一身的安國公的長子，卓慕青。
大公子帶回了一個姑娘，消息很快在卓府傳開。顧思思更是引來了不少人的窺看。
她被卓慕青留在了房中，被安置在離他房間最近的一間偏房。
一連幾天，都有人好吃好喝，好穿好玩地侍候着她。顧思思漸漸地熟悉起來，不再那般害怕，也不再淚眼汪汪。
到了第十天的晚上，她被叫到了大公子的房中。
顧思思知道對方想要幹什麽，從最開始的時候她就知道。而此時此刻，她更加知道，自己這次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那晚，她就像暴風雨中的小綿羊……也正是從那晚開始，她成了他的小通房。
卓慕青沒給她安排什麽丫鬟的差事，只讓她幹一些近身之事，諸如洗澡，換衣，再有就是晚上了---
每每想起晚上，顧思思總是面紅耳赤。大公子白天對她很冷淡，晚上又……又實在是一言難盡……
金菊和翠竹常竊竊私語說她用了什麽狐媚子的手段勾引誘惑了大公子常找她。她們的這些話顧思思其實都知道，可她真心覺得冤枉。
但她早想開了，也無所謂了，她們愛怎麽想她便怎麽想她吧。
她每日好吃好喝，風吹不着，雨淋不着，過得舒适，下人們就算看她再不順眼，面上也都只能敬着她。
若是只看眼前，卻也過得快活，那還為何想來日，何不享樂一天是一天呢！
只是，她沒想到，來日來的那麽快……
蘇四小姐眼中容不下沙子的，在來卓家陪伴姨母長公主的這一個月以來，一直在找顧思思的麻煩。
顧思思更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可那蘇四小姐還嫌不夠，到底那日聯合卓府下人設計誣陷了她……把她趕了出去。
***
庭院深深，悄無聲息。
顧思思暗自嘆息一聲。
若是會來早就來了……
金菊和翠竹說的對，大公子是不會來接她的。
她望向遠方和更遠的遠方，目光最終落到了遙遙而立的月洞門上，看了良久良久，終是流下了幾滴眼淚。
天漸漸地有些陰沉了，冷風吹過，她裹了裹衣衫，緩緩地起身回了房。
夜晚，燭光微弱，屋外狂風大作，閃電雷鳴，顧思思翻來覆去，半睡半醒，不知為何總是心慌。
突然，冷風破窗而入，熄滅了燭火。
顧思思猛然睜開眼睛，可屋內漆黑一片。她知道金菊和翠竹早就回房睡了，沒人會幫她關窗子，想着便要起身，卻突然感到床邊有人，可還沒待詢問出聲，卻驀然感到心口一陣劇痛！
顧思思驚恐欲呼，可卻有人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殺手一刀接着一刀，狠狠地朝她胸口刺去。
轟鳴閃電霍地将世界照的一亮，閉上雙眼之前，她看到了一個蒙面黑衣人。
那黑衣人腰間的一塊青玉是她最後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