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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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帶着仁王在這間工作室裏“尋寶”。
“按照你的習慣來找吧。”他說,“說實話,雅治在這裏藏了什麽,我也不清楚。”
“雅治”什麽的,聽起來有一種奇怪的羞恥感啊。
仁王想為什麽會這樣呢?明明……明明家裏人也是這麽叫的啊,網球部的那些人也偶爾會這麽喊。
可這個男人說出的“雅治”,語氣分明很輕,卻溫柔到讓他臉紅。
他真的沒法保持冷靜了。
坦然承認這一點真叫人為難。
可這個人是長大後的跡部——如果這個人說的是真話,那他現在的敗落又似乎是正常的。
仁王當然不會在跡部面前認輸,但他承認作為冰帝部長的跡部在很多方面很強。光從網球的角度,那也是在他之上的位置。仁王有自信,但也明白能夠與跡部相提并論的,是幸村和真田,他仁王雅治目前還沒有資格。
而網球以外,跡部似乎還是冰帝的學生會會長,聽說還參與一部分家族企業的工作。仁王雖然是不太相信,但他也參加了跡部“心血來潮”舉辦的網球大會,能大手筆辦那樣的活動還拿出永久免費的優惠券作為活動中的小比賽的獎勵,最後還讓場地飛上了天……
“我們到底為什麽會在一起?”他問道。
這樣的答案一定不會在房間裏找到。
仁王了解自己。
成為“漫畫家”并不讓他感到十分的意外。他現在對繪畫不感興趣,可也許幾年後他就喜歡上了呢?他跟随父親來到神奈川之前也對網球不感興趣,轉學以後卻喜歡上了網球并且對網球傾注了那麽多的心血。
“仁王雅治”的未來有無數種可能,漫畫家也是其中的一種。而仁王雅治喜歡上一個男人也并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如果喜歡上一個人,他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實現兩個人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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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感情觀應當是不會變的。
所以“仁王雅治”或許會在房間裏收藏一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卻不會留下只言片語去記敘他所經歷過的心路歷程。
可仁王現在想知道這個。
跡部不是別人。
他怎麽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和跡部在一起。
因為已經排除了“一見鐘情”,那麽他和跡部難道還會有日久生情的可能嗎?
還是說這個世界的他和跡部,經歷過不同的事?
想要知道,直接問就好。
仁王固然在跡部面前占不到一點便宜,卻明白面對自己(在這個男人眼裏大概是“年少時的戀人”,或者是“縮小的戀人”?)的要求跡部大概都會答應。
他說不定本身就很樂意和他說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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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玫瑰。”仁王托着腮,看着跡部。
可跡部卻覺得面前這個男人看着的人并不是自己。
“你也送過我很多玫瑰,紅的白的藍的,我反正是分不清品種的好壞貴賤。”變得平和的語調沉下來,帶一點沙啞的男聲是難以形容的語調,微涼的,帶一點金屬的質感,卻很悅耳,“作為男人收到玫瑰總覺得有些奇怪。當然你有一種本事,讓任何看上去匪夷所思的行為都變得理所當然。比如你很喜歡玩的那個……”
仁王突然笑起來。
他收回手直了直腰,對着跡部打了個響指。
原本臉色就不太好的跡部表情更加微妙了:“你對本大爺的格調有什麽意見嗎?”
“沒~有。”仁王拉長了音,“山呼海應嘛,我懂。”
跡部抽了抽嘴角:不你用這種語氣說這句話我怎麽聽都覺得是在諷刺啊!
“真的。”仁王眨了眨眼,“後來大家都覺得你這個習慣不錯呢。再過……啊,再過幾個月,你就明白了。”
他不在場。
是他在敗者組發生過的事。
但文太很願意和他說一說勝者組的八卦,而切原也足夠坦率。
和入江前輩的那場換位賽上,惹得所有人在旁邊一起喊“勝者是跡部”,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
分明耀眼如熾陽皓月,卻也能用再平常不過的語言閑聊打趣。
是因為聽說了那樣的場景,仁王才欣然應允了跡部提出的雙打的提議。而在那之後,親身體會過這個人與他人不同的人格魅力後,深陷其中就變成順理成章的一件事了。
但這種話怎麽可能直白地對着跡部說。
就算是另一個世界的,年幼的他,也不行。
仁王于是重新托着腮,另一只手伸到身後去揉了揉僵硬的腰肌:“玫瑰是好東西,玫瑰茶也很好喝,還平心靜氣美容養顏。”
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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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有了傾訴的欲望。
他平日也不算寡言,但情愛相關的東西總不好随意言談(忍足:主要是我們并不想聽)。他處在這樣的位置,再過謹慎也免不了旁人異樣的眼光或言語。而這些後果也大多都要由仁王來承受。可越是這樣他越是能看清仁王潇灑的表象下固執堅定的內裏。他愛的人擁有一身傲骨,卻用柔軟的外表包裝。
眼前的少年問,他們為什麽會在一起。
“因為我們相愛。”跡部說,“在一起還會有其他理由嗎?”
仁王震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他知道這個成年版跡部告白的人不是他,是另一個“仁王雅治”。
可是就這樣直白的告白真的好嗎?
……噗哩,倒也挺像跡部的風格。
但他還是覺得……
“我和你應該不熟吧。”仁王小聲嘀咕。
跡部挑了挑眉,點頭道:“以你的時間點來算,我們确實不熟。”
“但是,有熟起來的機會的。”他略微柔和了眉眼,原本張揚的外表便顯露出一絲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與韻味。
仁王看着愣了一下。
跡部真的是長得好。他混血的一面在成年後更為明顯,五官深邃又自帶貴氣,實在是能讓人看呆的好看。這種好看特別明顯,甚至到了張揚的程度。
但你站在他面前,首先還是會被氣勢所懾。
仁王開始考慮自己是被美色蠱惑的可能性。
光看臉……喜歡上跡部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他避開了跡部的眼神。
那眼神中的溫柔太過沉重。
這份沉重的溫柔不是給他的,是給另一個“仁王雅治”的。
他們大概在一起了很久,也經歷了很多,彼此不能言說的犧牲與情深都化作日常的問候與眼神,叫他原本想要懷疑卻忍不住相信,或許有那麽一個未來,他和跡部,是相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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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給我念過十四行詩。”仁王道,“還有莎士比亞的獨幕劇。”
“我一直覺得你的聲音挺好聽的,唱歌劇也挺有味道。更多的內涵我也聽不太懂,但你也不在意。”仁王看了看跡部,又補充道,“另一個你不在意。”
“我們的興趣愛好差別真的挺大,我一開始還以為除了網球就沒有共同語言了。”他對着跡部笑了笑。
跡部皺了皺眉。
他其實沒太想過戀愛的事。
理想的伴侶之類的當然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但那也是為了敷衍別人的。
向他告白的人很多,他卻并不覺得這是好事。
總的來說,戀愛就是浪費時間吧。他沒有什麽空餘時間的,他的時間都留給了網球,留給了網球部的同伴,還留給了書房裏那麽多專業書籍和父親期望他學習的知識。
他很難想象自己在戀愛時會做那樣的事。
送花就算了,念詩和唱歌劇?!
開什麽玩笑啊。
“你……”他想說你別想欺騙本大爺,可看着這個人他又覺得這不是謊話。
跡部有些茫然。
他的感情觀是怎樣的呢?
到目前為止他沒有認真思考過。
如果有了喜歡的人,他會怎樣,他也沒有想過。
“你說了‘十年’……”跡部有些艱難地問道,“所以你們在一起十年以上了嗎?”
“噗哩。”仁王露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表情,“你幹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先告白的是你啊。”
“這是應該的。”跡部點了點頭,“喜歡一個人當然要主動出擊。”
“那你接受不了的是什麽?”仁王有些好奇。
跡部沉默了一會兒。
他想了想,決定不把言辭裝飾地華麗——從一開始他就被這個男人堵了好幾次,實在是不想客氣了。
況且以他的洞察力,就算他口出惡言這個家夥也不會生氣。
他也是真的不明白啊。
“我到底喜歡你什麽?”
仁王莞爾:“你不喜歡我啊。喜歡我的是我的跡部景吾,又不是你。”
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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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走到一邊去房間裏的書櫃裏抽出了幾本漫畫:“你要不要看看這個?”
“……這是什麽?”
“他的第一部漫畫。”跡部道,“他最開始畫漫畫是參加了一個征稿活動,獲了獎以後就把短篇的漫畫擴充成長篇了。出了單行本。”
他停頓了一下,忍俊不禁地補充道:“差不多是一個富家千金和一個窮小子的愛情故事。”
仁王一開始沒聽懂,還愣了一下。
然後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漫畫封面。
封面上是一個有着金色大波浪白皮膚藍眼睛還有淚痣的美人。
等等,這張臉……
他擡起頭看了看跡部,又回憶了一下記憶裏的跡部,表情變得十分微妙。
自己的畫技如此精湛,他本該感到高興的。
但仁王現在一點實感也沒有,而他看着跡部的臉又莫名覺得心虛。
這樣明目張膽……
“你不生氣?”仁王問道。
跡部挑了挑眉:“我為什麽要生氣?”
“這樣畫……”仁王張了張口,又想起跡部的作風。被畫成漫畫角色這一點跡部大概是沒什麽感覺的,只是這個角色變成了女性角色,這人真的不生氣?
“你別想太多了。”跡部勾着唇擡手拍了一下仁王的後腦勺。
運動少年發育的快,跡部依稀記得自己和仁王十幾年來從來都是同樣的身高。
但面前的十四歲少年到底比他矮了六七公分,做這樣的動作也非常順手。
“我沒必要生氣啊。”他悠然道,“相反,我還挺高興的。”
“……噗哩?”
“這裏面可都是愛啊。”他說。
仁王打了個寒戰,對着這樣溫柔說“愛”的跡部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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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呢,是講究緣分的,所以你沒必要知道我的跡部景吾為什麽會喜歡我。”仁王道,“這裏的我也不一定會喜歡上你啊。如果他喜歡上一個溫柔可愛的小姑娘,我也挺欣慰的。”
跡部表情微妙地看他:“你為什麽一副長輩的樣子。”
“那對着過去的自己應該是什麽樣子?”仁王失笑,“我混賬一點,也能生出你這麽大的兒子了。”
“你真是口無遮攔。”
“這倒是。”仁王點頭,“不過對着你的臉,我确實什麽都敢說。”
跡部:“……”
他深呼吸了兩次,終于還是承認自己沒辦法心平氣和地聽這個人胡扯。
要怎樣的修養才能和這個人正常相處?
不對啊,他記得仁王沒有這麽……這麽……
想了半天對仁王最深刻的印象還是全國大賽決賽時那場單打比賽的跡部找不出一個确切的形容詞。
頑劣?
随性?
還是自大?
應該都不是。
那一招“仁王幻影”足夠驚豔,面對不二時的态度也說不上不恰當。
叫跡部來看,仁王會輸,是錯估了手冢在不二心目中的地位,也是錯估了不二的脾氣。
這一點冰帝的教訓或許要更多一些。
他不了解仁王,也想不起更多關于仁王的細節。
仁王雅治這個人,在他眼裏的形象只是一紙資料。
立海大的正選之一,擅長雙打,技術流,球技不錯,但成為他的對手的可能性很小——面對冰帝,立海大總不會胡亂排出場順序。而他向來只打單打一。
可如果仁王以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跡部看着面前的男人,弓着背似乎是沒什麽力氣,說起話來有時刺耳有時荒謬,聲音倒是挺好聽,對人的态度卻十分肆意。
他大概能察覺這不是這個男人真正的樣子。
這個男人的表演浮誇到懶得掩飾。
可他也沒辦法對這個人生起惡感,畢竟分寸卡在那個界限,他甚至感覺到了那麽一點點的真誠。
于是跡部心神一凜:面前的男人不是那麽簡單。
然後他臉色大變:他眼花了嗎?!
面前的男人的輪廓在瞬息之間變得模糊,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跡部愣在原地,三觀幾乎重組:等等,那個男人說的難道是真的?!
不然怎麽消失的這麽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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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晃了晃神。
不受控制地。
他眼睛一閉,又一睜。
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方才還一臉為難地翻着漫畫的少年已經消失不見。
跟着不見的還有那幾本漫畫。
有些可惜。
跡部這麽想。
他對着有些亂的工作室,站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有收拾。
轉身出了房間,反手關上門,他重新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開門,關門。
他熟悉的那個仁王雅治正盤腿坐在床中央,聽見聲音回過頭:“噗哩。”
“睡得好嗎?”跡部笑道。
仁王挑了挑眉,對着跡部伸出手臂:“也許。我剛才大概做了個有趣的夢。”
“或許不是夢。”跡部道。
他彎下腰,擁住了仁王:“你十四歲的時候挺可愛的。”
“這句話應該我來說才對。”
跡部聞言有些微的驚訝,又覺得沒什麽不對。
他垂下眼,對着仁王露出的脖頸上原本就留下的痕跡咬了一口。
“見到你,他是什麽反應?”大概是很有趣的。
“你真是惡趣味。”仁王笑了起來。他擡手扣住了跡部的下巴:“你不用去上班?”
“今天休假。”
“那好吧。他有多可愛,我一點一點慢慢說。”
至于說到後面是又在床上滾了一圈,還是以吵架為名的打情罵俏……
那就不是別人需要知道的事了。
END
外篇:
帶着漫畫回到了自己的時代以後,仁王懷着複雜地心情把漫畫看完了。
然後承認自己就算做漫畫家也能做的很好——不管是跡部還是自己,畫的都挺像的,還都很帥。
我就是這麽多才多藝的一個人,噗哩。
他沒機會和跡部見面,就省去了尴尬的時間,自然就不知道在同樣的時間,跡部甚至遭遇了比他更甚的窘境。
又過了兩個多月,U17訓練營對一衆國中生發了邀請函。
仁王在訓練營裏見到了跡部。
可第一天就是七球對決,他們也沒機會碰面。
畢竟仁王陰溝裏翻船,輸給了他“親愛的”搭檔,咬着牙去了敗者組。
你說爬山的時候幻影成跡部讓桦地背桃城?
唔……這大概和那天的經歷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仁王,你最近和桦地走的挺近啊?”柳詫異地問。
在敗者組格外沉默的仁王眼睛上還包着紗布,這掩蓋了他莫名閃爍的眼神。
“噗哩,只是覺得有趣而已。”他說,“他不是只聽跡部的話嗎?可是我幻影的話,他也會有反應。”
柳總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他想了想,覺得仁王的反常應該和跡部無關。
可能是和柳生吵架了,想找個樂子。
他這麽猜測着。
敗者組歸來的很快。
在敗者組的人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仁王原本就有了一些靈感,在敗者組咬着牙練習了那麽多天,終于練成了強制同調。
于是他回歸訓練營的心情還算不錯。
這樣的心情,在見到他的宿舍安排以後……
“桦地君?”他舔了舔唇微笑道,“我們一定能相處的很好。”
桦地:“USHI.”
但是他看見跡部,就還是會想起被自己壓箱底了的那幾本漫畫裏的有着金色大波浪的大胸美人啊。
未來的自己給了跡部那麽完美的一個設定,還真是真愛呢。
于是跡部覺得自己有點心塞。
桦地去了敗者組,他非常不習慣。
桦地從敗者組歸來以後,他更不習慣。
為什麽桦地對仁王的好感度這麽高啊?!
甚至枕頭大戰的時候桦地明知道那是仁王幻影的,還聽了他的話對着他丢枕頭!!!
不,不能為了這個生氣,實在太不華麗了!
就算那是仁王,也不能把他和那個可惡的男人劃等號!
跡部懷着這種心塞,在一軍挑戰賽前敲開了桦地宿舍的門。
“吶,仁王,我們倆一起組一次雙打如何?”
如果這家夥認真起來,光用語言就可以氣死很多人吧?
幻影是個不錯的招數,同調也是。
雙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擡起頭,對着仁王的床位。
用有些眼熟的姿勢盤腿坐在床上的少年似乎是剛洗過澡,頭發散着,穿着睡衣:“真意外的提議吶,噗哩。”
“行不行,一句話。”
“好啊。”仁王笑了起來,“我也很期待啊,我們的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