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人檢看一番,指着桔子道:“有兩只太小了,換兩只大些的。八只擺出來,大大小小的,看着不好。”
石氏為難道:“家裏還有四只,供在竈臺爺上面呢!”
吳氏安人搖搖頭道:“罷了,你只挑四只一樣大小的放進去便可,年糕也只要四塊。寧願給得少一些,也不要拿這樣大大小小八只過去。瞧着,就像我們把家底全盡上去了,反顯得寒酸。”
石氏只好重新挑揀起桔子,挑出四只同樣大小的擱進去,又拿走四塊年糕,提了提籃子道:“倒是輕一些了。”
吳氏安人便抱起墨玉,提起籃子,點頭道:“行了,我走了!”
石氏一下又追出來道:“我再給玉姐兒把一下尿,別到了那邊尿濕褲子。”
吳氏安人道:“剛剛才把過,不用把了,且她一急,就曉得扯我的手抱她去解手,這幾個月根本沒尿過褲子。”說着走遠了。
吳氏安人做慣了活,雖略有年紀,卻有力氣,穩穩抱着墨玉到了族長家門外,連氣兒也沒喘。
看大門的見她來了,忙讓她進去,笑道:“今兒來拜年的人多,夫人也忙,騰不出空來迎客,安人自己進去罷!”
吳氏安人道了謝,抱着墨玉自行進去。她才到廳外,就聽得裏面一陣笑聲,接着羅婆子提了茶壺出來。
羅婆子見得吳氏安人,且把茶壺交給廳外一個丫頭,吩咐丫頭去要茶水,她過來迎吳氏安人,笑道:“夫人正和田嬷嬷說起玉姐兒,可巧安人就帶玉姐兒過來了。”
“田嬷嬷?”吳氏安人問道:“是宮中來的那個嬷嬷麽?”
上一回,吳氏安人是聽聞,送年貨并捎飾品過來給族長夫人的,是宮中一位田嬷嬷。只田嬷嬷送完年貨,自己也要回一趟老家探親,就沒停留,現下這是……
羅婆子見吳氏安人詢問,自笑道:“正是宮中的田嬷嬷,她給臉面,特意過來陪夫人過年。适才呢,夫人跟她提起來,說道玉姐兒乖巧,過了年有心要認玉姐兒為幹孫女,她一聽,倒說要瞧瞧玉姐兒的。”
墨玉聽到這裏便知道,這位田嬷嬷,必然是太後娘娘派來考察墨家族內女娃兒的。若覺得墨家女娃兒不錯,可能太後娘娘還會派人來教導禮儀等,教導完再接進宮中,養幾年就是得用的人了。
說着話,羅婆子引着吳氏安人進廳,上前向族長夫人禀了一句。
族長夫人一眼見着吳氏安人抱着墨玉進來,便揚聲笑道:“快過來坐!”
羅婆子已忙着接了吳氏安人的東西,引她上前。
趁着吳氏安人向族長夫人請安,墨玉黑亮眼睛溜了在座的人一眼,只一眼,就掃到坐在族長夫人身邊一位四旬婦女。
這位四旬婦梳了圓髻,身上穿了駝底團花杭綢禙子,坐姿端正,爽利中透着一股精明,看着便是有臉面的嬷嬷。
四旬婦正是宮中派出來的田嬷嬷,她待吳氏安從請安畢,眼見墨玉不怯生,反是大膽瞧着她,便微微一笑,伸手道:“這位便是玉姐兒罷?我抱抱!”
吳氏安人忙站起來,把墨玉送到田嬷嬷懷中。
田嬷嬷一抱過去,就朝衆人眨眼道:“有份量!”
墨玉暗哼哼:不就說朕胖麽?
田嬷嬷又摸墨玉的耳朵,摸得軟軟厚厚,臉上不由露出笑意來。耳朵像金元寶一樣形狀,又厚又軟,一般都是有福的。
墨玉鼻子靈,這會卻是嗅得一股淡淡檀香味,她心中一凜,假意掙紮不讓田嬷嬷摸她的耳朵,小手去扯田嬷嬷的手指,盯着她的手指看了看,瞬間就閃過那晚進房要木牌的身影。
那晚進房的人雖然刻意壓着嗓音,但尾音有些尖,且挨近自己時,身子柔軟,按理來說,應該是女的。再一個,那人身上有檀香味……
墨玉一下就斷定,那個威脅自己和吳氏安人,要走木牌的人,就是這位田嬷嬷。
料着那位給吳氏安人木牌的男人,來頭不小,而宮中的太後忌着此人,一直派人跟蹤此人,甚至此人送出去的木牌,太後也疑忌另有目的。
于是,太後派田嬷嬷出宮,借着送年貨給族長夫人,考察墨家族中女娃因由,來到龍門鎮,拿走木牌。
田嬷嬷得了木牌,消失了一段日子,應該是暗地裏查訪那個男人一路所做的事,又暗暗考察自家跟那個男人有沒有關系等。現田嬷嬷明着出現在族長家,又說要看看自己,或者,另有目的。
田嬷嬷見墨玉不肯給摸耳朵,且扭着身子,只好把她還給吳氏安人,笑道:“不怵人,但氣性也大。”
吳氏安人道:“正是說她氣性大,我們這些人八字又輕,壓不住她,這才想讓她認族長夫人為幹祖母呢!”
田嬷嬷道:“不是聽說你們讓她認了京中一個什麽客商當幹親,那客商還給了一個金牌子當見面禮麽?”
來了,來了,果然就開始探問那個男人的事了。墨玉心下道:朕的判斷确實沒有錯。這位田嬷嬷,出宮真正的目的,是查探那位男子的事。要這樣,那位男子沒準是王爺級別的。
皇帝登位時日短,年紀又小,全仗着太後娘家人扶持,若有當權的王爺級別在,于皇帝和太後來說,定然是大大的心病了。
吳氏安人一聽田嬷嬷的話,深怕族長夫人誤會,致使認幹祖母的事被攪黃,一下大急,忙着解釋起來道:“沒有這樣的事,是誤傳。且給我們的,也是木牌子,并不是什麽金牌子。”
田嬷嬷笑道:“我也是聽別人提起,事因如何,倒不知道。你不若說說當日的事?”
吳氏安人顧不得許多,忙把當日的事說了,又道:“那個男人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瞧着很威嚴很有派頭。他讓人給了木牌後,就領着人走了。”
田嬷嬷微微一笑道:“哪,現下這塊木牌呢?”
吳氏安人心中“咯當”一響,嘆口氣道:“當日回家,我也不及收藏好木牌,卻是被玉姐兒拿着玩,又丢到竈房,雜在柴草間。我燒水時沒細看,以為是木片子,随手就扔進去燒了,等發現了,拿火鉗子鉗出來一瞧,早燒得不成樣子了。”說着沮喪極了。
衆人也代她可惜,齊齊問道:“燒壞了麽?”
吳氏安人點頭道:“那木牌也不厚,那麽一燒,自然是燒成炭了。”
田嬷嬷道:“木牌既然燒毀了,你們和京城這位客商,也就沒了關系,可惜了。”
吳氏安人擺手道:“許是我們和他沒有緣分的,談不到可惜。”
田嬷嬷又似乎只是閑話一句,笑道:“若得了機會到京城,見着那男子,你們會上前相認,提及木牌的事麽?”
吳氏安人道:“萍水相碰,縱然再見,人家哪兒會記得我們?況木牌已燒毀了,怎麽好意思去提及?”
田嬷嬷便不再問,轉而說起京城的事來。
吳氏安人見這件事揭過了,族長夫人也沒有露出不喜的神色來,這才定下神。
墨玉瞧着田嬷嬷這般,卻認為自家祖母被欺負了,心下極是不快。
說着話,丫頭卻是提了茶壺進來,重給衆人沏了熱茶。
墨玉見墨白薇抱着白貓過來,便指着“呀呀”叫了幾聲。
墨白薇一聽墨玉的聲音,就跑過來笑道:“還想抱貓貓麽?”
墨玉點着頭,表示自己要抱抱。
墨白薇便把白貓放到墨玉懷中,笑嘻嘻道:“這貓兒和玉姐兒很像的,都是白白胖胖。”
墨玉:大膽,敢說朕胖!
兩個孩子逗着貓,對面桌子的田嬷嬷舉起茶杯要喝茶,卻是嫌茶太燙,只輕輕吹着,不忙喝。
墨玉撫着貓兒,突然就一扯貓尾,趁着貓兒吃痛,把貓兒往桌子前一扔。
白貓“喵”一聲慘叫,直沖向田嬷嬷,田嬷嬷一側身避過,手中的熱茶卻是濺了出來,濺了一手,不由“喲”一聲,叫了起來。
墨玉窩在吳氏安人懷中瞧着田嬷嬷手忙腳亂,眼見田嬷嬷那只捏過她脖子的手被燙傷了,便略感滿意。
田嬷嬷,你先前為了木牌想弄死朕,現下為了探問一些事,大過年的又吓唬朕的祖母,不廢你的手,只讓你燙傷,小意思了。
墨玉想着,又自我表揚一句:朕真是英明神武啊!
☆、第 14 章
“快快,找燙傷藥膏出來給田嬷嬷塗上!”族長夫人見得田嬷嬷燙傷了,不由大急,急急吩咐人去拿藥膏,又喊丫頭道:“捉住那只貓,縛起來不要讓它出來沖撞客人!”
丫頭應了,追着貓兒去了。
田嬷嬷皺眉,大年初一被貓沖撞了,還燙傷了手,實在晦氣!她掃一眼對面的墨白薇和墨玉,見兩個小娃看過來,便收回眼光,罷了,難不成自己還疑心兩個小娃有能力操縱貓兒?
眼見田嬷嬷不快,族長夫人忙得團團轉,來拜年的女眷們不好再作停留,便一一告辭。
吳氏安人也抱着墨玉告辭出來,一出大門外,不由就自語道:“這個田嬷嬷大年初一倒黴,今年一整年的運道,只怕都不佳啊!”
墨玉:敢欺負朕的,運道都不會佳的。
吳氏安人走路也快,一會兒就抱着墨玉回到家中。
石氏聽聞田嬷嬷被燙傷了手,自是問了一個仔細,一時道:“玉姐兒和薇姐兒抱着貓兒在玩,貓兒突然蹿出去沖撞了田嬷嬷,田嬷嬷不會因此遷怒咱們玉姐兒罷?”
吳氏安人道:“咱們玉姐兒還是奶娃,連路也不會走的,田嬷嬷不至于會遷怒她。換作是大人,那必然就壞了。”
石氏一聽,倒是憂了心,小聲道:“會不會,轉而遷怒安人?畢竟玉姐兒當時坐在您老人家懷中。”
吳氏安人一怔,想一想道:“當時她問我木牌的事,問完就被貓兒沖撞了,确實也湊巧。這倒是……”
石氏道:“若不然,明兒你再抱玉姐兒過去,給她送點藥膏?”
吳氏安人道:“也罷,明兒就再走一趟罷!總歸,那貓兒是從玉姐兒懷中蹿出去的,被遷怒也不奇怪。”
墨玉聽她們婆媳說話,心下琢磨開了,看來,下次再要動手腳,必須隐蔽一些,不露半點形跡才好。
到了第二日,吳氏安人果然帶了墨玉到族長夫人家給田嬷嬷送藥膏。
族長夫人見吳氏安人又來了,問得是送藥膏的,便道:“田嬷嬷只燙傷了一點兒,并不嚴重,昨兒塗了藥膏,今兒好多了。”
吳氏安人湊近了,小小聲道:“昨兒那只白貓,是從玉姐兒懷中蹿出去的,我總歸要送一下藥膏才能安心。”
族長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思慮也太多了,田嬷嬷并不是小氣的,難不成還會因為這個遷怒玉姐兒?”
吳氏安人陪笑道:“我就是不放心。”
族長夫人一笑,喊一個丫頭帶吳氏安人并墨玉進去見田嬷嬷。
田嬷嬷見了吳氏安人,接了藥膏道:“安人費心了。”
吳氏安人忙道:“是我小兒子配的藥膏,治燙傷很有效果的。”
田嬷嬷“哦”一聲,問道:“你小兒子是大夫?”
吳氏安人搖頭道:“不是。我小兒子是酒樓采購,有時候也會上山向人買些靈芝野山參之類,就那回有個賣參的,腿被燙傷了,給我小兒子一張配方,讓他幫着配了藥膏。過後,他把配方送給我兒子。我兒子照着配方配了藥膏,家裏誰個被燙傷了,只要塗一點,很快就結疤了。”
田嬷嬷點頭道:“好,我換這個藥膏試試。”
吳氏安人見田嬷嬷沒有遷怒她,這才大大松口氣。
田嬷嬷見墨玉伏在吳氏安人懷中懶懶的,倒是問一句道:“玉姐兒怎麽了?小孩子家要是沒精神,就要提防了。”
吳氏安人忙去摸墨玉的額角,見沒有燙手,便道:“沒事兒,她就是起早了,現下困了罷!”說着起身告辭。
回家途中,墨玉果然伏在吳氏安人懷中瞧着了。
吳氏安人一到家,先安置墨玉到床上睡了,這才和石氏說了到族長家的事。
婆媳嘀咕完,因外面有親戚過來,便去迎進來。
石氏陪着客人說了一會兒話,眼見墨玉還沒醒,便有些不放心,進了廂房看她,又給她蓋嚴被子,一時摸摸她額角,這一摸吓一跳,在門內喊吳氏安人道:“安人,玉姐兒發燒了!”
吳氏安人一聽,急急進房,也去摸了墨玉一把,一下道:“我去請大夫過來!”
大夫很快來了,診視完之後道:“小娃兒正在長牙,本來就容易發燒,再這兩日是吹了風,一下就高燒了。也別慌,服完藥出了汗就能退燒。”說着開藥。
吳氏安人送大夫出去,忙去抓藥。至晚,她和石氏輪着守在床邊,待墨玉出了汗,額角沒有那麽燙了,兩人才松口氣。
墨玉這裏一發燒,不知道怎麽的,就有消息傳出去,說道墨玉和田嬷嬷八字不合,兩人打個照面,一個燙傷了手,一個就發了燒。
吳氏安人聽得謠言時,臉色都變了,和石氏道:“族中那起人,自己攀不上族長夫人,不希望我們攀上,沒事兒還要編個事兒。現下有事兒,她們編得更來勁。”
石氏發愁道:“要是族長夫人和田嬷嬷信了這個話,咱們玉姐兒認幹祖母的事,也就被攪黃了,一番苦功付之流水。”
正說着,外頭卻有鄰居跑進來道:“墨大嬸,玉姐兒她娘,外面來了幾個女人,領頭一個氣派着,大家喊她田嬷嬷,想來是貴客,你們快出去迎一下!”
“啊,田嬷嬷來了?”吳氏安人驚喜交集,忙搶先跑出去,才踏出大門的門檻,就見田嬷嬷領着幾個婆子立在門外。
田嬷嬷見吳氏安人出來,便笑道:“聽說玉姐兒病了,我來瞧瞧她。”
“田嬷嬷快請進!”吳氏安人忙把她們引進去,又讓石氏泡茶,忙得不亦樂乎。
田嬷嬷止住吳氏安人道:“安人別忙了,我看看玉姐兒就走。”
吳氏安人便領着田嬷嬷進廂房,一邊跟田嬷嬷說了墨玉的病況,道:“已退燒了,就是沒有胃口吃東西,這才燒了兩天,瘦了好些。”
田嬷嬷進去瞧了瞧,見墨玉還在睡,遂伸手摸摸她額角,點頭道:“小娃兒都這樣,一年裏要發好幾次燒的。宮中的太醫倒是說,小娃兒發燒是要長高。那一回皇上發燒了……”
衆人一聽“皇上”兩個字,全豎起耳朵,深怕漏過一個半個字。
田嬷嬷卻是止了話,笑道:“退燒了就好。”說着朝吳氏安人道:“你上回送過去的藥膏,效果可好。這幾日要是得空,你讓家中兒子配幾瓶,我帶了回京。”
吳氏安人忙應了,心下暗喜,田嬷嬷來這一趟,那些謠言自然就破了。至于藥膏,如果帶進宮中,貴人用得一回兩回,以後再要的話,則……
吳氏安人想到此處,心裏熱乎乎的,感覺日子真是太有盼頭了。
墨玉在睡夢中聽得聲音,醒轉了過來,且不睜眼,只聽着衆人說話。一時知道,田嬷嬷這是願意賣個好給自己家祖母,讓祖母感激着她了。
也是,自己祖母總歸是和那個京城中的王爺說過話,甚至得了他的木牌,世事難料,以後自己一家究竟會不會再次碰上那個王爺也不好說。田嬷嬷慮事深遠,這會先埋下線,以後如果需要這條線,随時能用。
田嬷嬷起了一個頭來探望墨玉,族長夫人便也讓羅婆子過來瞧了瞧,送了一些補品。
族中衆人見此,感覺再嚼舌根也沒用了,謠言就漸漸消失了。
過得兩天,墨玉的病好了,很快就下地活蹦亂跳。
吳氏安人徹底放了心,因又打聽得田嬷嬷将回京城,就忙着讓墨金閏趕制藥膏。
墨金閏一聽這藥膏要帶進宮中,也特別興頭,笑道:“如果這藥膏能塗在皇上傷口上,我這輩子就值了。”
吳氏安人一下捂住他的嘴,小聲道:“作死麽?你這話,是咒皇上受傷。若是傳出去可不得了。”
墨金閏扳開吳氏安人的手道:“咱們龍門鎮山高皇帝遠,平素也說個玩笑話,哪有這樣嚴重?”
吳氏安人氣道:“以前自然是山高皇帝遠,現下族長夫人妹妹在宮中是紅人,田嬷嬷又幾次過來鎮中,這地方,早跟以前不同了。若到時再出了貴人,此地就是鳳地,有什麽話兒,很容易就傳到貴人耳中的。”
墨金閏傻傻道:“阿娘,你怎麽想這麽多?”
吳氏安人低了頭,好一會才道:“我祖父,以前在京城當過官兒,我小時候在京中,也跟着過了幾年好日子,那時候祖母親自教我們認字識道理。等祖父犯了事,祖母病故,父親和母親帶我們回鄉下,此後的日子,就和鄉鎮小民沒有區別了。但我一直記着以前京城那幾年日子,也記得祖母的教導,凡事啊,多想想沒錯兒。”
墨金閏摸摸頭道:“我去制藥膏。”
待藥膏制出來了,吳氏安人便送至族長夫人家,讓羅婆子轉交田嬷嬷。
轉眼到了二月份,吳氏安人和石氏商議着,決定給墨玉辦一個熱鬧的抓周禮。
墨金秋倒是不以為然道:“一個女娃兒辦什麽抓周禮?”
吳氏安人道:“玉姐兒不同普通女娃兒,命格貴重呢!她生病時,連服侍過太後娘娘的田嬷嬷也來瞧了一瞧。我們給她辦個抓周禮難道不應該?”
墨玉在旁邊托腮,想開口說什麽,舌頭卻是打結,發不出正确的音來,一時沮喪:朕什麽時候會說人話呢?
☆、第 15 章
墨玉抓周禮這一天,倒是熱熱鬧鬧來了好些女眷,石氏的大嫂賀氏也來了。
賀氏一見着石氏,先問了好些話,又道:“我也聽說了,玉姐兒小小娃兒,好有臉面的。上回發燒,連宮中的田嬷嬷也來看了她。”
石氏笑道:“大嫂從哪兒聽來的話?”
賀氏拍拍石氏的手道:“傳遍了呢,一下倒忘記是誰先跟我說的。”說着又壓了聲音,貼在石氏耳邊道:“還傳聞,說田嬷嬷會看相,見着玉姐兒有貴人相,因另眼相看了。”
石氏吓一跳道:“這就是瞎說了。一個不好,會害了我們玉姐兒的。大嫂,下回再有誰說這個話,你得幫着分辯,莫讓人家亂說。”
賀氏道:“你傻啊,這又不是壞話,人家愛這樣說就由着她們了。好不好的,玉姐兒憑着被田嬷嬷另眼相看這一點,将來就能找個貴婿呢!”
石氏無奈道:“我就怕好話傳成壞話,對玉姐兒不好。”
賀氏道:“得啦,人也來得差不多了,你趕緊抱玉姐兒出來,莫誤了吉時。”
石氏搖搖頭,進廂房抱了墨玉出來,把她抱到抓周的臺子上,轉頭見吳氏安人迎進羅婆子,便過去問了一聲好,安排人坐下了。
羅婆子道:“族長夫人聽說玉姐兒要抓周,就特意讓我過來觀禮的,待會抓了什麽,我好禀報族長夫人,讓她高興高興。”
石氏道:“族長夫人費心了。”
吳氏安人怕墨玉獨自坐在抓周臺上不妥當,已是站到臺邊,待見請的人皆到了,就拍拍手,讓石氏也站過去,這才把準備好的物事堆到抓周臺上,放在墨玉四周,笑道:“玉姐兒,抓周了!”
墨玉環顧一下臺邊,在吳氏安人和石氏期待的眼神下,故意把手伸向小鋤頭。
石氏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嚷道:“玉姐兒,要拿錢袋子才行。”
墨玉聽得石氏語調緊張,暗笑一下,終是把手伸向錢袋子,可是錢袋子顏色太俗了,她不大喜歡,手指一觸又縮開了,也不再多挑揀,索性就拿了一個木雕官印。
不管怎麽樣,官印總比鋤頭要好。石氏略略失望,又自我安慰着。
衆人倒是嚷道:“玉姐兒拿個官印,莫非長大了要當女官兒?我可聽說了,宮中就有女官職位呢,是專門為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辦事的。”
石氏聽衆人這樣讨論,又欣慰了,心道:也是,萱姐兒幾姐妹,将來一準會進宮,如果有了造化,她們身邊也要用人,沒準啊,玉姐兒就會成為宮中的女官兒呢!
衆人說着話,卻是上前賀喜了石氏一聲,又誇墨玉抓得好雲雲。
看看天也不早了,衆女眷各各還有活兒要幹的,便吃一點兒茶果,一一告辭了。
吳氏安人送走衆人,眼見賀氏也要告辭,就拉住道:“她舅媽難得來一趟,可得留下用飯,用完再回。”
石氏也留賀氏道:“大嫂別忙着走,我那裏要繡荷包,有一個花樣子也要勞你幫我描一下呢!”
賀氏聽得如此說,便留下了,隔會兒卻逗墨玉道:“喊一聲舅母,待會給你肉肉吃!”
墨玉眼角也不撩她,心下不屑:朕是那種為了一塊肉肉就開口的人麽?朕開口,那只能是朕想開口而已。
“咦,這怪脾氣像了誰?”賀氏見墨玉不理她,卻是好笑,朝石氏道:“小小年紀,特別有性兒。”
石氏道:“我正為這個發愁呢!她要是男娃兒,有個性子也沒什麽,可是女娃兒這個性子,将來可怎麽是好?”
墨玉見石氏跟別人說她的不是,不由“咳”一聲開口了,喊道:“娘~”
“哎!”石氏立馬應了一聲,應答完卻是驚呆了,很快恍過神道:“再喊一聲!”
墨玉适才喊出聲音來,也驚喜了,咦,朕會說話了!她一聽石氏要求再喊一聲,忙又開口喊起來道:“娘,娘,娘~”
賀氏拍手笑道:“瞧,說要給她吃肉肉,馬上就開口喊阿娘了。”
吳氏安人聽得聲音,過來一瞧,見墨玉會喊阿娘了,也很是驚喜,抱起墨玉道:“來,喊一聲安人!”
墨玉只得張嘴喊了一聲:“人!”
吳氏安人笑道:“只能說單字,還不能說雙字呢!”
墨金秋也湊過來,讓墨玉喊他阿爹。
墨玉練習了一會,開口喊道:“的!”
“再喊!”墨金秋不死心。
墨玉卻不耐煩了,掙紮着下地,扶着椅子走幾步,突然松手,向前走了幾步。
墨玉立定了身子,接着展開雙手平衡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越走越順溜,心裏樂開了花,朕會走路了啊!
羅婆子那裏,回去後卻是禀了族長夫人道:“玉姐兒抓周抓了一個官印。”
“嗬,有趣!”族長夫人笑道:“莫不成長大了要當女官兒?”
羅婆子道:“沒準啊,是家中大人先教導好了,讓她抓官印呢!”
“怎麽說?”族長夫人問了一句。
羅婆子悄聲道:“田嬷嬷來了幾次,分明是瞧準了咱們家幾位姐兒,玉姐兒祖母啊,也是一個有眼色的,這是透給咱們知道,以後啊,她們家玉姐兒願意跟在咱們家姐兒身邊當個女官兒呢!”
“就你多心眼!”族長夫人笑道:“玉姐兒祖母能想這麽細?”
羅婆子道:“這可不能小瞧她。抱玉姐兒去酒樓一次,就能讓京城客商給了一個木牌,抱來咱們家中一次,你就願意認玉姐兒為幹孫女,轉個頭玉姐兒生病,田嬷嬷又願意去她家探病。她呀,心眼只怕比我還多。”
族長夫人沉吟一會道:“不管如何,玉姐兒雖小,瞧着精乖,長大也不會差到那兒去,認了當幹孫女,将來能當萱姐兒的助手,那也好。”
說着話,呂氏進來了,跟族長夫人道:“我請觀主翻了黃歷,說三月十八日便是吉日,諸事皆宜。夫人要認幹孫女,這一天也是好日子,各生肖都有利,不須避開。”
族長夫人道:“既這樣,便定了這個日子認幹孫女罷!對了,羅嬷嬷,你明兒再到玉姐兒家裏一趟,告訴她祖母一聲,讓她們準備一下,那一天早些過來。”
羅婆子應下了。
第二日,羅婆子去了墨玉家中一趟,回來時跟族長夫人道:“奇了呢,玉姐兒昨兒抓完周,人客一散,她就會說話,也會走路了。我今兒過去,她在家裏練習走路,走得可歡了。”
族長夫人卻道:“一周歲會走路會說話并不出奇。”
那一頭,墨玉會走路了,自然不肯再安穩坐着了,一直繞着屋子走來走去,又擡頭看屋頂,尋思道:這破屋子也好住人?還住了這麽多人!還得想法子讓他們強大一些,住上好屋子才行。
至晚,墨金秋等人回來,和吳氏安人說及酒樓的生意,卻嘆氣道:“過了年後,鎮上又開了一家新的酒樓,那些人客多愛嘗個新鮮,皆跑去新酒樓吃飯,我們生意便差了。”
吳氏安人道:“你們得空,也扮成食客去嘗嘗那酒樓的菜式,若人家菜式好,你們叫廚子也學着燒出新花樣來。”
墨金秋道:“我悄悄去試過了,人家那是請了好廚子,菜式花樣翻新,也好吃。我讓這邊的廚子照着樣子燒菜,根本燒不出那個味道。”
墨玉聽他們說來說去,沒說出解決的辦法,便不耐煩再聽了,又踱出房門外,練習起走路。
轉眼到了三月十八日,吳氏安人早早起來,收拾了一番,打扮好墨玉,便提了籃子,抱了墨玉往族長家去了。
羅婆子早就等在門外,見她們來了,忙迎進去,一邊逗墨玉道:“玉姐兒會說話了,喊一聲嬷嬷呀!”
墨玉笑而不語,一個嬷嬷,值當朕當一回事喊麽?
族長夫人這會和呂氏等人候在廳中,見吳氏安人牽墨玉進來,便點頭笑道:“玉姐兒走得倒是穩當。”
一時墨白萱等人也出來了,嘻嘻哈哈上前和墨玉玩鬧。
墨玉就松開吳氏安人的手,拉了墨白萱的手搖着,喊道:“姐姐!”
“哎!”墨白萱應了,轉過頭跟族長夫人道:“玉姐兒喊我姐姐了!”
族長夫人看看請的幾位女眷也來了,各人安坐好,便朝吳氏安人道:“吉時到了,讓玉姐兒叩頭罷!”
呂氏已在地下放錦墊,笑向吳氏安人道:“讓玉姐兒跪在墊上,省得磕了膝蓋。”
吳氏安人忙去牽過墨玉,教導她道:“跪下向夫人叩頭,喊一聲祖母!”
墨玉扯開吳氏安人的手,卻不肯跪,站着拱個手,朝着族長夫人喊道:“祖母!”
族長夫人愣一愣,這麽站着喊一聲就要認祖母?
衆女眷也看不過眼了,朝吳氏安人道:“你家玉姐兒還真大牌,這認幹親,連跪也不跪?”
吳氏安人陪笑道:“玉姐兒不懂事呢!”說着強要按墨玉跪下。
墨玉扭着身子不肯跪,心下喃喃:要朕跪,朕寧願不拜什麽幹祖母了,不稀罕!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這幾章是過渡章,下章開始,會好看起來的~
☆、第 16 章
吳氏安人料不到墨玉小小娃兒,力氣卻大,一時之間竟按不住她,因大急,這認幹祖母若不肯跪,萬一族長夫人惱了,認不成幹親,自己家和族長家,只怕從此生了嫌隙,再也讨不得好兒了。
墨玉在吳氏安人懷中扭着,一邊指着膝蓋道:“痛,痛……”
吳氏安人一怔,蹲下身子,當衆挽起墨玉的褲管,直挽至膝蓋一瞧,不由吓一跳道:“什麽時候磕碰成這樣的?”
衆人一瞧,見墨玉膝蓋骨上全是青紫,一只小腿還有傷痕,都“呀”一聲道:“怪道不肯跪呢,原來膝蓋受了傷。瞧着,這出門前是摔了一跤的。”
吳氏安人拍自己的額頭道:“出門前給她換了衣裳,放她在院子裏玩,我就進房去換了衣裳出來,倒不知道一會兒功夫,膝蓋居然摔成這樣。她平素惜皮肉,一點點破皮都要叫喊半天,這回摔成這樣居然沒叫嚷,我一時也沒察覺到。”
族長夫人見墨玉膝蓋傷成這樣,也不好讓她跪了,因對吳氏安人道:“罷了,待她膝蓋好了再認親!”
吳氏安人深怕今日不認下親來,夜長夢多,日後有變,自然不肯放棄,只道:“小孩子是磕摔着長大的,膝蓋只是青紫,也沒破皮,跪一下不礙事。”說着突然出手,往墨玉腿彎處一按,趁她一個站不穩,順勢壓住她小腿,按着跪到錦墊上,教導道:“快叩見幹祖母!”
墨玉膝蓋一挨到錦墊上,錦墊雖軟,依然吃痛,不由“呀”一聲叫了出來,待聽得吳氏安人的話,已知形勢比人強,跪都跪了,再不喊一聲,就白跪了,因忍着痛,奶聲奶氣朝族長夫人叩頭喊道:“幹祖母!”
羅婆子已是端了茶過來放在墨玉手上,握着墨玉的手一起把茶遞到族長夫人跟前,待族長夫人接了,這才笑道:“好了,禮成!”
族長夫人呷一口茶,擱下茶杯,已是把一個紅包遞給墨玉,示意羅婆子幫墨玉放進懷中。
待墨玉掙紮着要站起來,族長夫人忙下了椅子,自己親去拉起墨玉,抱在懷中道:“不愧是我的幹孫女喲,傷成這樣還能叩頭認親,也不哭鬧。”
衆人一聽,紛紛道:“恭喜族長夫人又多了一位聰慧的孫女!”
墨白萱和墨白薇也忙上前喊妹妹,捏墨玉的小手問道:“膝蓋痛不痛?”
“痛呀!”墨玉一只手攀在族長夫人脖子上,一只手指着膝蓋,模樣很委屈,心下道:若知道到頭來還是要跪倒,朕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