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野草下伏着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孩子,小孩子身上衣服全是泥,一只手撐着身子想爬起來,另一只手正緊緊握住她小腳踝,怎麽也不肯放。
墨金冬蹲下身子想扳開小孩子的手,不想那孩子手勁大,一時卻扳不開,他又怕弄傷了墨玉,不由喝那小孩子道:“快放開!”
“餓,餓!”小孩子低聲喊着,勉力睜開眼睛看向墨玉。
墨玉對上小孩子的臉,見他一臉泥漿,一雙眼睛卻是丹鳳眼,有些像她從前寵愛的東方。
墨玉從兜裏摸出一顆糖,剝開糖紙,蹭下身子,把糖放進小孩子嘴裏。
小孩子含住糖,嘴巴狠狠嚼着,抓住墨玉的手更加不肯放了。
墨玉把兜裏另一顆糖拿了出來,塞向那只抓在自己足踝間的手道:“糖。”
小孩子聞言,果然松手,轉而抓住糖,緊緊攥在手裏。
墨金冬忙把墨玉抱起,搖頭道:“這想必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小叫化。大人不在,他小娃兒沒人管,餓暈在這兒了。”
墨玉看着地下的小孩子,轉瞬間已是作出決定,跟墨金冬道:“四叔,咱們揀他回去!”
墨金冬來不及驚奇墨玉一下子蹦出來的短句,只道:“來歷不明一個小叫化,怎麽能亂揀?”
墨玉比劃着道:“要揀,必須揀!”
“嗨,玉姐兒你還真是……”墨金冬現下心情實在太好了,且又想着小孩子如果一直躺在這兒,至夜裏沒人尋來,只怕會被野狗吃掉,也動了恻隐之心,于是搖搖頭,放下墨玉,蹲下身子把小孩子拎起來,眼見小孩子站不穩,只好扛到肩膀上,嘆氣道:“可憐我這剛上身的好衣裳,被他這一身泥一沾,到時洗不幹淨,可就毀了。”
那一頭,吳氏安人看看時間不早了,便守在門外,一邊嘀咕道:“就是留着吃中飯,也該回來了呀!”她話音一落,就聽見街口有說話聲,似乎是墨金冬和鄰居說話的聲音,忙迎了過去。
墨金冬此時肩上扛着一個小叫化,手裏提着胡家的回禮,墨玉小手捏在他衣襟下擺,一邊走路一邊跟鄰居打招呼。
鄰居好奇問道:“金冬,你肩上扛的小泥猴是誰?瞧瞧那一身泥,也太髒了。”
墨金冬應道:“一個揀來的小娃兒。”
鄰居多嘴道:“不是吧?你還沒成親,這就揀回來一個兒子?胡家三娘子答應了麽?”
墨金冬郁悶道:“是玉姐兒要揀的,這是給她揀來的一個小哥哥。”
墨玉脆聲道:“他是弟弟。”朕才不當什麽妹妹,朕要當姐姐。
鄰居“嗬”一聲道:“玉姐兒,這小泥猴瞧着可比你大,怎麽也是哥哥。”
說着話,吳氏安人已迎上前,問道:“這怎麽回事?”
“回家再說!”墨金冬扛着小孩子三兩步到了家門口,進了院子,把小孩子放到地下,見他雖站不起來,卻還在嚼着糖,便把事情簡短跟吳氏安人說了。
吳氏安人也是心軟的,一個小娃娃,這都背進門了,也不能馬上趕走,她吩咐石氏道:“且給他擦擦臉,喂一碗粥再說。”
石氏生了墨玉後,至今未懷上,且二房嚴氏連着生了三個女娃,這院子裏還沒有男娃兒出生的,因一見這揀來的娃兒是男娃兒,心下一動,忙去擰了巾子來給小孩子擦臉,心下道:若是五官端正的,或者就讓他留下當玉姐兒的哥哥!
石氏給小孩子擦完臉,卻是捏着巾子呆住了。
衆人圍觀着,也是“嗬”了一聲,實在沒想到,這小孩子居然眉清目秀,細皮嫩肉的,瞧着,可不像小叫化,倒像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小少爺。
吳氏安人道:“這應該不是小叫化,而是和大人走散的娃兒了,咱們且收留着,等着大人尋來。”
石氏忙着給小孩子喂粥,待小孩子緩過氣,坐正了身子,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哪家的娃兒?怎麽到這兒了?”
小孩子搖搖頭道:“不記得了。”
墨金冬上去摸摸小孩子的頭,指着他額角一處傷口道:“這只怕是碰了頭,忘記事情了。”
“喲,可憐的娃兒。”吳氏安人見小孩子長得太好,心下就憐惜起來,說道:“聽這口音,不像這邊的人,有些像京城口音的,說不好,是被拐子拐來,自己機靈跑出來的呢!”
衆人附和吳氏安人這個推測,都道:“是有可能。聽聞拐子最喜歡拐高門大戶長得好看的哥兒和姐兒,養大了賣出去,能賺一大筆錢。”
墨玉見小孩子記不起自己名字,便蹲下去,壓着聲音道:“你以後就叫東方,知道了麽?”
小孩子手裏還攥着墨玉給的那顆糖,腦海裏隐約記得一個聲音道:“遇見人,誰給你東西吃,你就跟着他,聽他的話,知道麽?”
小孩子看看墨玉,點點頭道:“我叫東方。”
墨玉摸摸小孩子的頭,心下道:東方啊,你以後跟着朕,朕不會虧待你的。
☆、第 20 章
嚴氏聽聞墨金冬揀了一個男娃兒回來,便出來看了看,她因連着生了三胎皆是女娃兒,一見男娃兒就兩眼發光的,搶着道:“瞧他這模樣,估計有三四歲左右了,和婉姐兒差不多高。我拿一套婉姐兒的衣裳給他替換。”
石氏卻是舀了水,看看還有日頭,并不冷,就把澡盆放在院子裏,抱起東方,準備給他脫衣裳,要在院子裏給他洗澡。
東方瞥一眼圍觀的衆人,有些不情願,問道:“能圍個簾麽?”
衆人跌腳笑道:“小娃兒洗澡圍什麽簾?沒見大街上還有光屁股小娃走來走去麽?”
石氏見東方害羞,不由好笑,眼見他手裏攥着東西,便伸出手道:“交給我,我幫你放好。”
東方搖搖頭,只看着墨玉。
墨玉便過去,向東方伸出手。
東方果然把手裏的糖交給墨玉。
墨玉接過,剝了糖紙,把糖放進東方嘴裏,嘻嘻笑道:“吃掉它,以後還有。”
東方含着糖,眼睛晶亮亮,掃視了墨娴和墨婉一眼。
墨玉便朝墨娴和墨婉道:“閉上眼睛!”
墨婉莫名就怵她,聞言果然閉上眼睛。墨娴仗着年紀大,不怎麽肯聽墨玉的話,只把頭轉向別處。
石氏很快幫東方脫了衣裳,把他抱進澡盆中,給他洗了起來。
墨玉蹲到澡盆邊,壓着聲音道:“放心啦,只有朕看到了。”
東方紅了臉,低語道:“不許看。”
“好啦好啦,不看都看了,其實也不是很好看。”墨玉呢喃着道:“太小了,沒看頭。”
石氏見兩個小娃嘀嘀咕咕,笑道:“玉姐兒跟哥哥說什麽呢?”
墨玉道:“他叫東方。”
石氏“喲”了一聲道:“記起名字啦?叫東方呀?東方挺好聽的。”
墨玉糾正道:“姓東方,名顧。”
“東方顧!”石氏念了一遍,跟吳氏安人道:“東方是複姓,周近鎮子并沒有姓這個的,想來他是京城人了。”
說着話,她已給東方洗淨了頭發和身子,見東方不肯站起來,便朝墨玉道:“他怕你們看,你們先進屋吧!”
墨玉站起身子,招呼墨娴和墨婉進了屋。
那一頭,嚴氏已找出衣裳,出來遞給石氏,幫着石氏一道,給東方穿好衣裳,收拾了一番。
待得收拾完,衆人眼睛一亮,都笑道:“穿上婉姐兒的衣裳,倒顯得比婉姐兒還要俊秀,不知道的,以為是女娃娃呢!”
墨金冬道:“還是有區別的,你們瞧他這對眉毛,眉尾斜飛,有些男子氣的。”
有鄰居進來打聽,笑道:“洗幹淨了,居然這麽俊秀,難得啊!話說,你們二房和三房都沒有男娃,不如認下當兒子!”
吳氏安人道:“不行的,瞧着這娃兒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将來一準有人會尋來,我們先收留着罷了!”
鄰居又多嘴道:“收着收着,收成孫女婿也行啊!”
別的人聽見這話,只當玩笑話,唯有嚴氏,卻若有所思。大家都認為東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娃兒,将來若有人尋回去,肯定要酬謝墨家的。若對方果然是大戶人家,現下将他當女婿養,未嘗不可。
一會兒,墨玉領着墨娴和墨婉出來,陪東方玩了起來,墨娴問東方道:“你真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東方搖搖頭道:“記不起來。”
墨娴反手抹一下鼻子,瞪眼道:“哪你又記得自己叫東方?”
東方指指墨玉道:“她說我叫東方,我就叫東方。”
墨玉強調道:“沒錯,他叫東方。”朕的東方不在身邊,連個解悶的也沒有,現下來個好看的小娃兒,自然要讓他充當東方啊!
墨娴有些妒忌,這麽好看的弟弟,居然只聽墨玉的話,不肯聽我的話。
墨娴新近在鄰居家聽了一個恐怖故事,決定現下就運用起來,因清咳一下道:“未滿五歲的小娃兒說謊,晚上就會有閻羅王來撥他的舌頭。”
東方吓一跳,小聲問道:“真的麽?”
墨娴暗暗得意,看,姐姐一出手,他就準備說實話了,因道:“是真的。不過,只要緊接着說了實話,閻羅王就不會來了。”
東方扳着手指數自己離五歲還有多久,數完問墨娴道:“你多少歲了?”
“六歲。”墨娴答道。
東方又托頭問道:“你舌頭在啊?”
“當然在。”墨娴張嘴,吐出舌頭給他看了看。
東方嚴肅思考着,總覺得自己能反擊一下墨娴且不會被撥舌頭,可是思考好一會,就是沒法表達自己的意思,只道:“我不會被撥舌頭的。”
嗯,東方的意思是,墨娴活這麽大,肯定說過謊,而她的舌頭固然還在,那麽,閻羅王撥舌頭的事肯定是假的,于是,他的舌頭也不會被撥掉的。墨玉看看東方,見他憋不出話來,便幫着道:“娴姐姐的舌頭還在,東方的就一定會在。”
東方感激地看墨玉一眼,用大人口吻道:“玉姐兒懂我。”
“叫姐姐!”墨玉拍了拍東方的頭,樣子嚴肅。
“你比我小。”東方搖搖頭,不肯叫姐姐。
墨玉皺着小眉頭,指着他道:“白揀你了!”模樣很生氣。
東方莫名就一急,沖口喊道:“姐姐!”
“乖!”墨玉一下陰轉晴,笑出聲音來,嘻嘻道:“姐姐給你糖。”她在身上摸呀摸,居然真摸出一顆糖,塞在東方手裏。
東方看着糖,一會兒就開始剝糖紙,剝完把糖遞到墨玉嘴邊道:“你吃!”
墨玉也不推拒,張口含了,心下很樂:朕的東方果然很會體貼朕,有了糖也給朕吃。
墨婉卻是去揀糖紙,問東方道:“糖紙能給我麽?”
東方不答,轉而問墨玉道:“能給她麽?”
墨玉一聽,心裏燙貼極了,大方揮手道:“給她!”
吳氏安人忙着,眼見幾個小孩子玩在一起,笑道:“玉姐兒年最小,偏愛指揮人,充了老大似的。”
石氏道:“她是愛充老大。”
稍遲,墨金夏和墨金秋等人回來,聽見墨金冬并墨玉揀了一個男娃兒回來,問了經過,便道:“最近常有京城的客商經過這兒,沒準這小娃兒是跟客商走散了。回頭,客商會尋來的。”
墨金閏道:“沒人尋來,咱們就養着他好了。這麽好看的小娃,養大了當跑堂正好。”
墨金秋附和道:“大人嘴裏省一口飯,就夠養大他了。”
石氏倒是悄悄墨金秋道:“沒人尋來,咱們就認下當兒子好了。我适才拿你寫過一張字貼給他認,他居然認得其中兩個字。這娃兒長大一定是會讀書的。咱們家啊,沒有讀書人,總歸沒前途。若得一個會讀書的,才有前景。”
墨金秋道:“畢竟不是咱們生的,就怕以後離心。”
石氏道:“我瞧他很會念舊情的。玉姐兒給了他一顆糖,他就念着玉姐兒的好。咱們養大他,他肯定也會念咱們的好。”
墨金秋道:“再說罷!”
傍晚,嚴氏特意多煮了飯菜,過來跟吳氏安人道:“安人,讓東方跟我們一道吃罷!”
吳氏安人還沒答,東方自己道:“我跟玉姐兒一起,別的地方不去。”
墨玉欣慰極了,朕果然沒有揀錯人!
嚴氏沒法,只得走了,但心下依然不甘心,假以時日,總要哄得東方向着二房,知道二房的好處。
石氏也暗喜,男娃兒肯沾着三房,沒準腳頭好,會對三房帶來一個男娃呢!
至晚,要安排東方睡覺時,吳氏安人便問東方道:“東方,你跟我們一起睡行麽?”
東方小小聲道:“我想自己睡。”
吳氏安人為難道:“廂房只有一張床,你要自己睡,只能睡地下,地下夜裏有蟑螂和老鼠的。”
東方吓着了,只好乖乖點頭。
到了廂房,吳氏安人讓東方睡裏側,墨玉睡中間,她自己睡外側。
吳氏安人忙了一天,一粘到枕頭,一會兒就睡着了。
東方認床,卻是睡不着,只眼睜睜看着床頂。
墨玉有些困意,一側頭,借着窗外一點月色,見東方還沒睡着,便伸手蒙住他的眼睛,溫聲道:“睡吧!”
溫軟的小手觸及眼睛,東方想起一點什麽,有些想哭,吸吸鼻子道:“玉姐兒,你會一直對我好麽?”
墨玉“嗯”一聲道:“會的。”
東方捉住墨玉的小手,拉了下來,自己翻身向裏,面對着牆。
墨玉挪近東方,探手去摸他眼角,果然摸得一手濕意,便道:“別哭,有朕呢!”
東方眼淚卻是越流越多,怎麽也止不住。
墨玉手臂擡了過去,用袖角給東方胡亂抹淚,許諾道:“朕長大了,幫你找家人。”
東方搖搖頭道:“不能去找,要等他們來找我。”
墨玉恍然,原來他沒失憶,聽着,這是發生什麽變故了。
東方說着,自己擦淚,問墨玉道:“你為什麽給自己起小名叫震?”
“好聽。”墨玉應了一句,挪挪身子道:“朕睡着了。”說着閉上眼睛。
東方哭了一場,也累了,跟着閉上眼睛,隔一會就睡着了。
墨玉聽得身邊人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她也漸漸沉入夢鄉。
☆、第 21 章
因近着中秋,吳氏安人諸多事要忙,第二日一早就起來了,到鄰居家買了一筐水果,回來又準備自己做些應節的白糕,一時忙着,倒想起東方和墨玉,問石氏道:“兩個娃兒呢?”
石氏道:“四郎把他們帶去酒樓了,說是酒樓常有京城的客商來往,沒準有人認得東方,可以轉告其家人,到時來領走他。只東方沾着玉姐兒,不肯跟四郎走,四郎只好把他們一并帶過去了。”
吳氏安人道:“也是該幫着尋尋家人的,這快要中秋了,到時家家團圓,東方家的人不見了他,得多傷心。”
石氏道:“四郎說了,當時是在野草地揀到他的,沒準是被人抛棄的呢!要沒人認回,我想認下當兒子。”
吳氏安人沉吟一下道:“你現下認兒子,到時有人尋來,卻要傷心。”
石氏道:“有人尋來了,那便是我幹兒子,也可以走動呀!”
吳氏安人搖搖頭道:“你自己也能生的,何必……”
石氏小小聲道:“東方聰慧,這麽小就認得字了,看着是一個會讀書的苗子。我們家如果能出一個讀書人,景況将大大不同。”
吳氏安人道:“東方雖小,舉止說話都透着有教養,定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娃兒。你想認他為兒子的事且緩一緩。待過些時候真沒有人來尋他時再論。”
石氏只好應了,低聲道:“二房的昨晚那樣殷勤,只怕也是打了跟我同樣的主意呢!”
吳氏安人點點頭道:“東方沾着玉姐兒,要認,也只會認你,不會認二房,放心罷!”
東方這會,卻跟着墨金冬和墨玉在酒樓櫃臺前坐着,跟一個客商聊着天。
客商聽完墨金冬的話,仔細看了看東方,問東方道:“記得家裏有什麽人嗎?”
東方搖頭道:“全忘記了。”
客戶聽着東方的口音,肯定道:“這是京城口音,沒錯兒。這娃兒長得這樣好,又細皮嫩肉,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娃兒了。這樣的娃兒,不可能是被大人抛棄的,只能是被拐子拐走,路過龍門鎮,他自己走脫出來的。”
墨金冬便拜托客商道:“你走南闖北的,見過的人多,如果碰到有家裏不見了娃兒的,跟東方對得上,可以讓他們來認一認。”
客商一口答應了,拍胸口道:“這是積德的事,義不容辭。”
拜托完客商,墨金冬見兩個小娃有些坐不住,便讓廚房給他們端來兩碗甜品。
墨玉吃了一點甜品,低聲道:“不好吃。”
東方應道:“等我長大一點,煮好吃的給你吃。”
墨玉欣慰極了,朕的東方果然體貼!
墨金秋記着昨晚石氏說過的話,抽空也過來看了看墨玉和東方,眼見東方穿着墨婉的衣裳和鞋子,便道:“衣裳也罷了,花式簡單,男女都可以穿。只這鞋子又舊又不合腳,小心磨破了皮。金冬,你領着他們上街面,給東方買一對新鞋子。”
墨金冬很小氣,叉腰道:“我的錢要留着娶媳婦用的,買鞋子,也只給媳婦買。”
墨金秋不由敲打一下墨金冬的頭,打完還是掏出了碎銀子,丢在墨金冬懷中。
當時墨老翁亡故,大房和二房一副想争家産不管事的模樣,吳氏安人又只顧傷心,許多事,還是墨金秋撐着的。他對一母同胞的兩位弟弟,也極是照顧,寧願自己省着點用,也要照顧到弟弟。待成了親,心眼中依然只重視吳氏安人和兩位弟弟,且心中存了貞素妙,舉止裏當了石氏是外人,有一段時間才會和石氏感情不和睦。
至現下,他和石氏感情漸漸好轉,倒有些忽略了兩位弟弟。現下聽着墨金冬說什麽沒錢的話,少不得道:“還沒分家呢,你娶媳婦,也是公中出錢,哭什麽窮?”
“哪我總歸要給自己媳婦買點體已東西,難不成樣樣要公中出錢?你媳婦肯,不抱怨?”墨金冬自打見了胡蘭蝶一面,已是彈算着,要存下錢給胡蘭蝶買首飾,這麽漂亮的媳婦兒,怎麽也要打扮打扮的。
墨金秋一聽,反省了一下自己,喃喃道:“我倒從沒有給玉姐兒她娘買過東西的。”
墨金冬脫口道:“怪不得三嫂一直不給你再生一個娃兒呢!”說完怕墨金秋打,趕緊抱起墨玉,拉起東方,奪門而逃。
到了街面,墨金冬給兩個娃兒買了糖人,牽着慢慢逛了一會,進首飾鋪瞧了幾眼首飾,退出來後,這才領着兩位娃兒去買鞋,一邊自語道:“什麽都貴啊!買不起啊!”
墨玉瞧一眼墨金冬,可憐的四叔,沒錢買首飾給四嬸。
墨金冬給東方買好鞋子,畢竟怕自己照應不過來兩個小娃兒,看看時間不早了,便先領着他們回家。
隔兩天便是八月十五。一大早的,吳氏安人就備了果品,準備先到長壽觀上香。
石氏到底放不下要認東方為兒子的執念,悄悄跟吳氏安人道:“安人,若不然,你帶了東方到長壽觀,讓觀主給他看看相,若是旺我們,那便……”
吳氏安人想了想道:“也罷,就帶他去一趟好了。年間也多有外地人到長壽觀賞景,也愛找觀主看個相測個八字,倒可以拜托觀主,幫着東方尋親。”
東方聽聞吳氏安人要帶他上長壽觀,卻是牽了墨玉出來道:“玉姐兒一道去。”
“還真離不得片刻啊!”吳氏安人笑了,“一道去可以,不能鬧騰,要聽話。”
“我聽話的。”東方趕緊保證,又問墨玉道:“你也聽話,是不是?”
墨玉對上東方期待的眼神,只好點了點頭,好吧,朕聽話就是。
吳氏安人帶了兩個娃兒出門,便磨蹭許多,走走停停的,大半個時辰後才到了長壽觀。
吳氏安人上完香,讓兩個娃兒也拜了拜,這才領他們去見抱樸子。
抱樸子聽完吳氏安人的話,仔細看了看東方,隔一會道:“你們且收留着,但不能認下當兒子。”
吳氏安人聽着抱樸子話中有話似的,不由問道:“有什麽說法麽?”
抱樸子道:“老道只能說到這兒,別的不能說。”
吳氏安人疑惑了,看了看東方,再看看抱樸子,隔一會道:“也罷,瞧着,這娃兒也不是尋常百姓家裏出來的,指不定有來頭的,我們小戶人家,是認不起他當兒子。”
抱樸子笑一笑道:“安人想得透,以後自然有福氣。”
稍遲,吳氏安人便領着墨玉和東方出了長壽觀,一路走回家。路上,吳氏安人又機巧探問了東方幾句,不想東方依然一問三不知,只說自己全忘記了。
墨玉默默:東方只對朕說實話,不對別人說。不過,朕目下也幫不上他什麽忙,有些事兒也不宜問,且待長大些再說了。
吳氏安人見問不出什麽來,便以為東方是真的全忘記了,不由嘆息道:“也不怪你,這麽小,縱然不撞了頭,一樣說不清楚家中事兒的。有好些五六歲的,一樣口齒不清,不知道家住何處,父母是何人呢。”
墨玉走着,卻是感覺新鞋子有些磨腳,腳後跟有些痛,一時停了腳步,嚷道:“腳痛。”
吳氏安人放下籃子,蹲下去把她抱到膝蓋上,脫了她的鞋子一瞧,不由“呀”一聲道:“這就磨得起泡了?”
她探手摸了摸新鞋子,卻是腳後跟處略有點兒粗糙,不由搖搖頭道:“玉姐兒,你這皮兒也太薄了,走幾步就磨破了皮。”
東方探頭看着,很是憐惜,問墨玉道:“痛不痛?”
墨玉扁着嘴道:“痛死了!”朕的禦足啊,從前何曾被折磨成這樣?
東方想也不想,蹲到墨玉跟前,轉過背部道:“我背你!”
吳氏安人和墨玉同時一怔,齊齊失笑。
吳氏安人笑道:“你能多大?自己還走不穩呢,就要背玉姐兒?”
墨玉也咧開小嘴笑着,東方真好玩,完全不知道自己多少斤兩。
吳氏安人樂完,還是自己抱起墨玉,提起籃子,跟東方道:“牽着我的衣襟,別走散了。”
東方應一聲,站起來跟在吳氏安人身邊,伸手捏住她一角衣襟,奮力跟上。
回程略快,在晌午前回到了家。
石氏已煮好午飯,眼見吳氏安人抱着墨玉進家,她忙迎上前,抱過墨玉,問道:“自己不肯走路,要安人抱?”
墨玉扁嘴,委屈指向自己的腳道:“痛!”阿娘,你做的鞋子磨腳,磨破了朕的腳後跟,還好意思問?
石氏低頭一瞧,也“喲”一聲道:“破皮了?”
東方已插嘴道:“要塗藥膏才會好。”
石氏便抱着墨玉進房,拿藥膏給她塗上,又抱出來放在椅子上,另給她找了一對剪掉腳後跟的舊鞋子來穿着。
墨玉苦着臉,朕的腳~
東方蹲到墨玉跟前,給她的傷口吹氣,一邊道:“吹吹就不痛了。”
墨玉感覺很暖心,伸胖爪子去揉東方的臉,心下暗暗許諾道:朕長大了,一定納了東方,好好待他!
☆、第 22 章
另一廂,呂氏正跟族長夫人禀報道:“各處送節禮過來的,皆回了禮,縣令夫人那邊,我們是先送了禮過去的,她們回了厚禮,又說節後請您帶萱姐兒去賞菊。”
族長夫人笑道:“縣令夫人知道田嬷嬷和女先生在咱們家教導萱姐兒她們禮儀和學識,已幾次暗示過,想送楓姐兒一道過來學些禮儀,只咱們要是答應了她,族中其它人也想送姐兒過來,就不好推拒了。”
呂氏道:“這個事兒盡可以交給田嬷嬷,由田嬷嬷定奪,田嬷嬷說行,咱們便賣縣令夫人一個人情,對族中人卻要說是田嬷嬷的主意,由不得我們說了算。田嬷嬷說不行,我們只直接跟縣令夫人說田嬷嬷不肯收,縣令夫人也不會怪我們的。”
族長夫人聽着這番話,倒對呂氏括目相看,笑道:“你這陣子,思慮倒是周全了許多。”
呂氏低聲道:“田嬷嬷住着,女先生教導着萱姐兒她們,若有造化,那便是……。如此,我凡事總要多想想,思慮周全些才妥當。”
族長夫人點頭,另問起墨白萱的功課,嘆道:“她是長姐,也肯努力的,只學識方面沒有根底,現下先生稍嚴格,她總歸有些吃不消。”
呂氏道:“先生說了,她們倒是聰慧,就是底子薄,說不得只好惡補了。我看她們辛苦,也是心疼,可想着以後,也不敢多嘴的。”
族長夫人道:“若是兩三歲就開始進學,現下也就省事些。”說着記起什麽來,問呂氏道:“玉姐兒祖母這陣子沒過來麽?”
呂氏“呀”一聲道:“差點忘記她了。她昨兒送了節禮過來,我一混,就忘記回禮。”
族長夫人道:“今兒也十五了,你倒是趕緊讓人送了回禮過去。再怎麽說,玉姐兒也是我幹孫女,不回禮的話,回頭吳氏安人要嘀咕的。”
呂氏應了,已是吩咐羅婆子備了回禮,趕緊給吳氏安人送過去。
羅婆子去了大半個時辰才回轉,一回便進了族長夫人的房中,笑着禀了回禮的事。
族長夫人聽完,另問道:“這兩天不是聽說金冬和玉姐兒揀了一個男娃兒回家麽?你可見到了?”
羅婆子道:“正要跟夫人說這件事呢!”說着,便把自己從石氏嘴裏聽來的話,一五一十禀了。
族長夫人道:“這麽說,那娃兒是被拐子拐出來的?”
“八九不離十。”羅婆子道:“金秋家的說了,那娃兒年紀小,卻極聰慧,且認得字。她有心認下當兒子,誰知吳氏安人帶了娃兒去一趟長壽觀,回來卻說不能認兒子,暫且收留着罷了。”
“這是為何?”族長夫人問道。
“據說,觀主看了娃兒的面相,臉露驚異的神色,過後就說墨家是小戶人家,認不起這個娃兒當兒子。度着這個娃兒以後不凡呢!”羅婆子從石氏那邊聽了一番話,自己轉述,卻是添油加醋,往誇張裏說了。
正好呂氏又有事進來禀告族長夫人,聽得羅婆子的話,便道:“觀主看面相卻是準的,他這般說,想來這娃兒以後真能成一個人物呢!”
吳氏安人心中一動,半晌道:“待過了年,玉姐兒滿兩歲時,就讓玉姐兒帶着那個娃兒一道過來上學,若都是好苗子,我們培養着,将來也能用得上。”
呂氏想着自己三個女兒将來沒準要進宮,而自己兒子才一歲,到時年紀小,幫不上幾位姐姐,若是能培養一兩個得用的男娃兒備着,跑跑腿做做事,豈不是便宜,因道:“夫人這話說的是。”
羅婆子又補充道:“我适才過去,看了那個男娃兒,極是俊秀,舉止說話透着大家作派,這麽小的年紀,離了家人,也不哭鬧,還知道關心玉姐兒,給玉姐兒吹傷口,實在難得了。”
族長夫人問道:“玉姐兒受傷了?”
“就今日跟着吳氏安人去長壽觀,說是鞋子磨腳,磨破了皮。”羅婆子笑道:“說是小戶人家,但玉姐兒也奇怪,愣是不像小戶人家的女娃,也不用人教,自己就霸氣十足指揮人這樣那樣的。”
說起這個,族長夫人也笑了,“可不是麽?吳氏安人之前就因為玉姐兒氣性大憂心着,現下瞧着啊,玉姐兒氣性可沒壓下,還是那樣呢!”
呂氏道:“除了這個,她又确實聰慧。要是我,也是舍不得下手教訓她的。”
墨玉這會兒,卻是看着東方手中一塊面餅,只一推測,便知道,這塊面餅是嚴氏塞給東方的。
嚴氏自己還沒有生出男娃兒,見着男娃兒不由自主就有好感,且東方細皮白肉,長得好看,她更加喜歡了。今兒做面餅,忙忙就拿一塊出來塞給東方了。
東方得了面餅,自己并不吃,卻是遞到墨玉跟前道:“給你吃!”
墨玉搖搖頭道:“不要。”
“不喜歡吃這個?”東方問了一句。
墨玉道:“是給你的,你自己吃。”
東方想了想,把面餅撕成兩半,遞一半到墨玉跟前道:“一人一半。”
墨玉:好吧,雖然朕不稀罕這個什麽面餅,但是朕的東方想跟朕分享,朕得賞面不是?她轉着念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發現有些髒,就不去接面餅,只張嘴咬一口。
東方便坐到墨玉身邊,自己咬一口,再把另一半喂墨玉咬一口,兩人小口小口吃起來。
吳氏安人出院子裏,見他們在吃面餅,也知道是嚴氏給的,便去倒了水給兩個小娃兒喝,一邊看看不早了,趕着兩個小娃兒進屋,準備給他們洗澡。
石氏忙亂着,已是燒好了水,舀在澡盆中,眼見兩個小娃兒進來,便道:“待會要吃飯,吃完就要拜月娘了,可是不得空兒的。不然,你們一起洗澡,行麽?”
“不行!”墨玉和東方齊齊應了一句。
“噗!”石氏見他們都不肯,失笑道:“這是懂事了?”
吳氏安人進來,給兩個小娃兒找衣裳,一邊道:“他們呀,人小鬼大,沒準真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