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游湖
不多時,天色驟變,濃雲翻滾,葉檀興致正好,未七連忙撐起傘站在葉檀身後。
豆大雨水驟然而下,打在紙傘上發出清脆的嘀嗒聲,雨聲嘀嗒,笛聲清脆高雅,葉檀當然注意到有船只朝她們這兒來,不過眼下沒有什麽能擾了她的性質。
姑蘇城內,西子湖畔。
此時此刻,天上人間,似乎唯有葉檀一人罷了。
江渡塵一行人透過薄霧,隐約能瞧見一個紅色身影立在船頭,于雨中吹笛,江渡塵眸光定定地望着那個身影,直到小船穿過薄霧,葉檀的身影清晰可見。
而宋書略執扇的手緩了下來。
湖上的船只不在少數,都被葉檀一曲驚服,望向葉檀的目光參差不齊,竊竊私語着,都在議論這橫空出世的女子到底是誰。
葉檀一身紅衣,緋色衣裙熱烈如火,薄如蟬翼的紗衣透着緋色,一頭濃墨就着朱玉金冠高高豎起。
長眉微挑,風襲撩起墨發與裙角。
無人說話,只雨聲笛曲,葉檀仿佛置身世外,顧自吹笛,清遠高冷,如遺世獨立。
正巧一曲畢,船只也到了岸邊,葉檀睜開雙眼,正看見站在島上的江渡塵,随後揚起一抹笑來,聲音清亮: “二郎。”
岸邊站着不少人,聽到葉檀的聲音,下意識停住了步伐回頭看去。
葉檀提着裙擺跳了下來,衆人側目,只一眼便覺得驚豔無比。
江渡塵笑道:“檀兒。”
葉檀剛揚起一抹笑,忽然看見站在江渡塵身側的宋書略,整個人僵了一瞬。
宋書略捏扇行禮:“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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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偷偷聽着幾人的對話,适才葉檀在湖中一曲給衆人留下了不淺的印象,聽到二人這般說,衆人皆是驚了。
葉……檀?
當年那個葉檀?
葉檀正想說什麽,餘光瞧見衛靈玑小跑而來,匆匆同二人說了幾句就離開。
衛靈玑眼角濕潤,拉着葉檀左看右看,喃喃道:“聽說你還活着……我真的……嗚嗚嗚……”
葉檀慌了,手忙腳亂地找帕子,一個勁兒地安慰她,一面安慰,一面向桃林走去。
一路上,葉檀收到無數從不同角度而來的目光,她習以為常,同衛靈玑說着話。
正說着,後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葉檀姑娘,又見面了。”
葉檀扭頭看去,身後站了一群人,中間簇擁着的是蘇胤軒。
那群人一臉巴結,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葉檀琢磨着,為什麽她沒有這麽多人簇擁,果然,還是自己太窮了。
一想到自己沒錢,葉檀覺得整個人都灰暗了。
蘇胤軒一臉高傲地看着葉檀,葉檀神色冷漠,不願與他糾纏,轉身就走。
“啧,這就怕了?”
葉檀停住了步子,側身看去,蘇胤軒見她沒反應,故意道:“聽說葉姑娘,這武藝非凡,膽子也不小,怎麽,不會是虛傳的吧?”
白芊芊聽到這話就知道這個人今日肯定會被葉檀教訓,凝眉道:“蘇胤軒,你是不是沒事找事?”
“我找你了?要你多事?”
“你——!”
衛靈玑捏了捏白芊芊的手,柔聲道:“芊芊,別與他鬧,咱們走就是。”
白芊芊咬了咬牙,蘇胤軒此人財大氣粗又難纏,今日衆人又是受邀才來這裏,在旁人的宴下與人吵鬧終歸是不給主人面子的。
她拉着葉檀衛靈玑的手轉身就走。
蘇胤軒噓了聲,笑道:“這傳說中的葉家三姑娘不過如此嘛,膽小如鼠,不值一提。”
見蘇胤軒說話,跟在身後的人都附和着說了幾句。
葉檀松開了白芊芊的手,白芊芊驚道:“檀兒!別!”
不待白芊芊說完,葉檀身形一動,有如鬼魅般飄到蘇胤軒面前,蘇胤軒不察,猛地見一個人影飄了過來,吓得連連後退,當即摔倒在地。
葉檀沉着臉,淡道:“我還沒怎麽樣呢,蘇公子。”
蘇胤軒的臉有些發燙,尴尬極了,連忙站起身指着葉檀罵道:“你別以為自己了不起!大家都知道你在外面四年,誰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麽?還有臉回姑蘇?!”
“我怎麽沒臉回姑蘇了?”葉檀臉色驟變,聲音高了三分,陰沉沉的聲音吓得蘇胤軒頓時有些不敢言語。
周圍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葉檀知道會有人抓着她這一點不放,眼下竟然還有人敢在她面前指指點點。
葉檀的手緊緊捏着拳頭,這四年衆人不知曉不參與,葉檀也無法解釋,她在外面刀光劍影提心吊膽地生活,他們在姑蘇醉生夢死歌舞升平,他們根本不會知道葉檀到底經歷了什麽,也無法理解,他們只會覺得她出去鬼混。
蘇胤軒呵呵道:“誰知道你在外面做什麽?”
葉檀當即一掌過去,蘇胤軒硬生生扛了這一掌,剛想罵幾句,就聽後面傳來一陣莊重威嚴的聲音:“你們做什麽?”
“我們做什麽關你——”蘇胤軒見到來人後忽然閉住了嘴恭恭敬敬道:“郡主。”
葉檀擡眉望去,只見一個衣着華貴的俏麗女子款款而來,女子發髻兩側簪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步搖,流蘇垂着頸側。
長河郡主,當今皇帝的侄女,不願居于金陵,常住在姑蘇,甚少出門,但又偏愛熱鬧,今日特意讓姑蘇公子姑娘來此吟詩作樂。
長河郡主微微颔首,徑直走向葉檀,握住她的手,溫聲道:“葉姑娘,可還安好?”
葉檀有些不明所以,點頭道:“承蒙郡主挂念。”
葉沉緊緊盯着葉檀,她怎麽不知道葉檀和郡主還熟識?早知如此,當年就應該用葉檀的關系蹭上郡主。
衆人間有人疑惑問道:“郡主您和葉姑娘……?”
長河郡主笑盈盈道:“當年葉姑娘在外游歷時途徑北疆,救了一支镖隊,那镖隊負責人與本郡主是舊識。”
北疆不比姑蘇,那兒氣候寒冷,環境險惡,又是鄰國邊界,飛沙走石,戰火狼煙。
姑蘇人并沒去過,也不想去那種地方受罪。
衆人雖然驚訝葉檀曾經去過北疆,但是卻更驚訝她救了郡主的舊識,驚訝之餘隐隐有些羨慕。
這裏面不知多少人想與長河郡主攀扯上關系卻投門無路。
葉檀這才想起來似乎是有那麽一回事。
人群中有個男子疑惑出聲:“葉姑娘游歷,這北疆可不是什麽好去處,烽火狼煙飛沙走石的,你一個姑娘家,實在是危險。”
葉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男子這才恍然:“在下陸韻白,北疆西陵人。”
“陸公子此言差矣。”葉檀道:“既是游歷,并非游山玩水,這北疆條件艱苦,更可磨砺心性,若要游山玩水,舉國上下有何處比得上姑蘇?更何況,姑蘇往上還有金陵,危險自然有,葉檀雖武藝不精,可自保的能力,卻還是有的。”
陸韻白默了片刻,這才笑出聲來:“葉姑娘确是非同一般。”
葉檀忍不住腹诽,她最煩別人說她出去野,她野了嗎?
誰家孩子出去野,還差點死外邊兒。
姑娘怎麽了?大家都是人,怎麽還分男尊女卑,女子就活該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出門只知道買胭脂水粉吃山珍海味的廢物呗?
若論武藝,她還不一定會輸。
葉檀按下心中不悅,強行扯了一抹笑,同樣回道:“陸公子自西陵來,檀兒有幸去過西陵一次,陸公子玉樹臨風氣度非凡,又是西陵出來的人,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陸韻白有些驚訝:“姑娘竟去過西陵……當真是陸某小看了姑娘。”
“西陵怎了?”蘇胤軒忍不住發問。
“北疆在大業最北,與夜郎國接壤,西陵是北疆與夜郎國來往的必經之地,也是兩國交易最好的地點,正因如此,會稍加亂些,沖突是常有的事。”
葉檀不語,陸韻白這個‘稍加’有些不太妥當,在西陵,一時沖突,動辄便是幾條人命。
說到這兒,陸韻白又側頭問道:“不知葉姑娘當時去西陵所為何事?”
葉檀頓了頓,心下極快地轉了個彎兒,斟酌道:“不過是途徑罷了,夜郎與北疆交接處黃沙遍野,幼時聽聞黃沙深處有奇物,便想去探一探。”
陸韻白頓了一會兒,語氣透着一絲探究:“姑娘……進去了?”
葉檀搖了搖頭:“本想進去的,只是當時有事耽擱了,那時在西陵外遇見一镖隊被沙匪劫掠,索性出手相助一番,待解決後,天色已晚,便沒有進去。”
“如今想想,大概那時救的就是郡主故人的镖隊。”
陸韻白驚了,忙追問:“西陵外的沙匪兇悍無比,姑娘沒受傷吧?”
一聽到這話,長河郡主眉微蹙:“受傷了?”
葉檀忙擺手道:“小傷而已,不必在意。”
陸韻白看着葉檀風輕雲淡的樣子,心裏不由得多了一份探究。
葉檀心下有些發虛,她說謊了。
那群沙匪武功不弱,可她畢竟是葉家嬌生慣養的小姐,就算會上那麽一些功夫,可也不像那群沙匪,手上沾着的是人命。
那時,沙匪不過是看她葉檀武藝不弱,加之镖師人數不少,思量下這才決定放棄這一批貨物,那群镖師人人負傷,而葉檀傷勢最重,天色又晚,離西陵城內又有一段距離,葉檀在镖師那兒取了一些傷藥,也沒有接受镖師的邀請一同休息,只身進了荒漠。
荒漠夜裏極冷,葉檀又身負重傷,若非為人所救,恐怕……
她長睫微斂,并沒有多說什麽。
白芊芊發現了葉檀表情不對,她笑了聲道:“郡主,這桃花開得正好,咱們一起賞花如何?”
長河郡主毫無猶豫地點了點頭,溫聲道:“葉姑娘一起?”
葉檀回過神來,笑着應了聲是。
長河郡主看向葉檀的時候,餘光若有若無地看向葉檀身後不遠處的木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