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掉馬

葉檀有些發愣。

她看不清他的樣子,金屬面具邊緣閃着冷冽銀光,月光落在他的發上,葉檀忽然又嗅到他清淺的檀香。

她怎麽覺得有些不對?

她見到的二皇子謝承钰似乎并不會如此。她不明白,分明只是見色起意,可為什麽他會露出這樣悲傷的神情?

分明只是見過幾次——

江渡塵透過面具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難得地安靜下來,只是靜靜地注視着他。

他與葉檀相識多年,他見過她恣意潇灑的樣子,見過她動手打架的樣子,也見過她傷心失意的樣子,他了解葉檀,很了解。

葉檀很少,會這樣安靜、認真地看着他。

每每露出這樣的神情時,江渡塵總是身不由己地被她吸引,好像與無形的吸引力,引着他一步步走進,等落下深淵時,他才發現回不去了。

而且,他也不想回去。

江渡塵湊近她,聞着她的發香,是白日在湖心島上沾染的桃花香氣,沐浴後香氣淺淡了許多。

“或許,你可以試着了解一下我,或許你會喜歡的。”

江渡塵盯着她,認真而嚴肅地說。

見他這樣,葉檀忽然有些不适應,幹笑道:“我的意思,我應該是表達的很清楚了。”

“我與殿下雖相識不久,可也知道殿下的性子,不當是這樣謹小慎微,殿下該是從前那樣恣意狷狂,傲氣凜然。”

她嘆了口氣:“葉檀,不過是一個尋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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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檀遇到的桃花不在少數,可沒有一個有眼前這個棘手,拒絕太狠了,又怕人家傷心欲絕處處為難葉家,拒絕輕了,又怕人家無法明白自己的意思,搞不好還以為自己在欲擒故縱欲拒還迎。

江渡塵捏着她的肩膀未曾松下。

清風淺淺,流雲翻滾,明月微微換了個位置,江渡塵的面容一半明亮一半晦暗,葉檀盯着他的琥珀色瞳孔。

她心下一動,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

謝承钰的眼神分明不是對于初初認識的人才有的,似乎,似乎在看一個認識多年的人——

江渡塵心下百轉千回,仔細回憶着與葉檀的從前,葉檀适才那句話一直在耳邊轉悠,只覺得,有些苦楚。

他恢複了鎮定,長睫垂下,再擡眸時,語氣帶着侵略性和不可拒絕的霸道:“既然你也知道本皇子的性子,你就該明白,你的拒絕沒有意義。”

開什麽玩笑,他縱着寵着慣着她這麽多年,為她裝了這麽多年正人君子,她如今卻不肯?

憑什麽?

他剛剛聽葉檀說話的時候,心裏有那麽一瞬間想着,若是葉檀開心,他放開,也很好。

可葉檀也提醒他了。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江渡塵本來就是那樣自私自利說一不二,不允許他人逆他的存在。

不對……他不是江渡塵。

他是謝承钰。

他湊近葉檀,捏着她肩頭的手略略用力,聲音驟然低沉:“你該知道,你無法拒絕一個皇子,葉家不可以,你也不可以——”

緊接着,江渡塵微微一動,鬼使神差地吻住了她。

修長如梅骨的長指微微顫抖,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觸着女子的肩頭。

這是他想了許多年的事情,也是他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葉檀說的不錯,他是大業二皇子謝承钰,沒有人可以拒絕他。

葉檀的眼睛瞪得極大,整個人僵持在那,他身上的檀香味因二人的親密接觸變得濃烈。

她的眼前是一片冰涼的面具,她的腦子由剎那混沌逐漸清明。

太熟悉了——

江渡塵的手緩緩從肩頭滑下攔住她的腰,葉檀沒有閉眼,唇上柔軟的觸感極為陌生,她呆滞了一瞬,細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緩緩向上。

她沒有反抗,他任着她動作,以為葉檀是要摟着他。

葉檀的手摸索上他的脖子,她的手指在空中停頓幾瞬,指尖甚至還在顫抖,她猶豫了,太熟悉了——

男人濃烈的香氣,熟悉的溫度,都太熟悉了。

她心中有了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她有些不敢揭穿這個真相。

下一秒,葉檀的手指極快地動了動,江渡塵發上的結驟然松開,往上一拉。

江渡塵愣了,卻阻擋不急。

面具被葉檀捏在了手裏。

江渡塵仿佛一只慌張的小鹿,下意識後退幾步,琥珀般的眸子倉皇無措,素來清潤的聲音略有顫抖,“檀兒——我——”

葉檀張了張嘴,捏着面具的手有些穩不住,她垂下了手,怔愣地看着他,沉默許久,又笑了出來:“所以……為什麽?”

譏笑。

為什麽騙我?為什麽對我做這樣的事情?

面前的男子,她很熟悉,熟悉到他一個眼神都會知道他的意思,熟悉到他身上香味的濃淡都了如指掌。

從前他去她卧房,二人距離頗近的時候,葉檀就發現他與江渡塵身上的香味極為相似,但也未曾多想。

上好的香料,撞香也是常有的事情,可除卻性格,其餘的地方,太像了。

江渡塵右手第三根手指第二個關節有一個小紅痣。

江渡塵說話偶爾會有細微上挑的尾音,不認真聽并聽不出來。

江渡塵的瞳孔,琥珀色的。

葉檀注意到這一切有關他的細節,可她不敢确定,也不願相信,謝承钰就是江渡塵。

江渡塵用力咬唇,看着葉檀失魂落魄的神色和嘴角若有若無的笑容,江渡塵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愛人在前,鬼迷心竅。

忍了十幾年,怎麽就忍不住呢?

他眼角寡淡神色無措,繃緊的身體浸了沉沉月色,葉檀陌生而害怕的眼神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他的頭上。他冷靜下來,擡頭直視葉檀,深吸一口氣,呼出,緩緩道:“我将所有都告訴你。”

葉檀靜靜聽着。

江渡塵溫潤清雅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裏如同一道安眠曲,低啞緩慢,說着那些不為人知的皇室秘辛。

和葉檀知道的差不太多,被皇後塞到江家起名江渡塵,送到姑蘇江家不過是因為金陵不好掩藏。

在江渡塵十六歲時,那些問題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但不軌之臣仍有不少,皇帝為了給江渡塵鋪路,讓他繼續呆在姑蘇。

朝廷中的三皇子七皇子,無非是皇帝為了不那麽早被人逼迫定下太子之位的舉措,利用二人制造朝局的穩定,順便,為江渡塵掃清障礙。

葉檀并不想聽這個,江渡塵頓了片刻,苦澀道:

“檀兒,你我相識數年,我知你的性子,從前對我又毫不設防,若是讓你知曉我的身份,只怕你對我敬而遠之,我并不願意這樣。”

“我秉承父皇之命在姑蘇多年,或許行事并不如表面,可待你卻從無絲毫虛假之心,本也想如同從前那樣與你相處,但就在你離開半年前,我被父皇秘密召回……朝局的事情,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葉檀想起來,在她離開之前,江渡塵确實經常看不見人,她當時也沒太在意,原來是為了這事。

“我适才确實昏了腦,是我不對,一時沖動——”

“你知道你為什麽沖動嗎?”葉檀忽然開口。

江渡塵愣了。

葉檀站在面前,神色寡淡清冷:“那一刻,你忽然想到了你是謝承钰,是大業的二皇子,我無法抗拒你。”

她望着面前的男子。

江渡塵慌忙無措,上前一步想握住葉檀的手,葉檀罕見地退了一步,江渡塵伸出的手瞬間停在了半空中。

他垂眸道:“我護你多年,檀兒,你當真這般絕情?”

葉檀笑了。

“護我愛我如同兄長一般的人,是姑蘇江家二子江渡塵。”

“不是當今二皇子謝承钰。”

江渡塵的神情僵得不能再僵。

葉檀嘆了口氣,擡頭正視着他:“殿下,夜深霧重,早些回去,若受了寒,我葉檀擔待不起。”

随後,她繞過了江渡塵,徑直朝着幽暗的禦街盡頭走去。

江渡塵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神情頹廢而無措,葉檀走的決絕,離開的步子不帶一絲一毫的留念。

他并沒有跟上葉檀,直接回到了葉家。

暗二看着情緒明顯不對的江渡塵,咽了咽吐沫,憂心忡忡道:“殿下這是,這是……”

暗一嘆氣:“怕是被葉家姑娘拒絕了。”

暗二沉默。

江渡塵對葉檀的心思他們知道,可也沒想到縱然是優秀至此的殿下,葉檀居然也絲毫不為所動。

他們殿下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他想,啥姑娘沒有,偏偏喜歡這個,如今情場失意,他們也不敢上前說甚。

暗二小心翼翼道:“那事情……明天在說?”

暗一搖頭,手裏捏着一封火蠟封好的密信:“你我決一勝負 ,輸的那個去。”

果不其然,暗二又輸了。

他在衆多暗衛欽佩的目光硬着頭皮敲開了江渡塵的房門。

江渡塵幹坐在桌案前,屋內沒有點燈,暗二咽了咽吐沫,小心翼翼地将密信放在了桌上,瑟縮道:“殿下……金陵來的密信。”

江渡塵沒說話,暗二讪讪退下。

屋內的氣壓太低了,暗二都覺得喘不過氣,全身而退的暗二只覺得後背冷汗涔涔。

江渡塵望着面前的信,終究是點了燈,拆開了信封。

對折的紙頁攤開傳來一陣窸窣聲。

他匆匆掃過信上的內容,最終落在了最後的幾個字。

速回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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