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細作

夕陽西沉,在天空抹下一片絢爛的晚霞,将京都上方那一排排鱗次栉比的金瓦玉石點綴得分外耀眼。

已入深秋,這樣的暮景幾乎每天傍晚都會出現,但即便如此,二月紅每當擡頭西望,總會不由自主地駐足片刻,對着霞光怔怔出神。

他記得丫頭以前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傍晚的時候挽着他的胳膊,站在院子裏看晚霞。她說她最喜歡晚霞,那是太陽留給月亮的臨別之吻,濃烈而悲傷。

每當想起這句話,他心中就會泛起一絲悔意。以前他總是公務繁忙,鮮少能抽出時間陪着丫頭,但現在,晚霞依舊,人已不在。

“二爺。”管家在身邊低低提醒了一句。

二月紅回過神來,對管家吩咐道:“我此次入宮面聖,恐有要事相商,晚飯……不必等我。”

說罷,轉身踏上了馬車。

這是一輛造價不菲的貴族馬車,雖然車廂外幾乎沒有什麽奢華的裝飾,但明眼人都能瞧見,車前白馬頭盔上那低調而繁複的朱紅色花紋,正是當今九玄帝國第二大家族紅氏一族的族徽。

而車中之人,便是紅氏現任族長,二月紅,人稱“二爺”。

馬車跑得不疾不徐,路人遠遠見了,無不恭敬讓道,使得馬車在霞光隐去之前便順利抵達宮門之外。

他剛出馬車,便聽不遠處有人喚他:“二爺,真巧啊。”

二月紅擡頭一看,卻是從另外一輛馬車上下來的解九。

這解九一身商賈裝扮,明明可以在朝為官,卻偏要跑去經商,琴棋書畫無所不沾,卻又都淺嘗辄止,從不在任何人、事、物上投注過多的心血,仿佛人生一世,不過游戲,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樣的活法,二月紅不懂,也不想懂。

他平日裏與解九走得不算近,對他也沒有什麽喜惡之感,但此刻見了,禮數還是要周全的。

當下,兩人微笑着躬身作揖,相攜入了宮門。駐守宮門的侍衛見了他們二人,也不多嘴詢問,只是畢恭畢敬地行禮讓道。

“二爺,您這也是應佛爺之召麽?”解九邊走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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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紅看了他一眼,糾正道:“紅某這是應皇上之召。”

“是是,解某口誤。”解九明白他的意思,忙笑着點頭,“既入皇宮,自然是應皇上之召。只是不知,皇上召二爺何事?”

二月紅反問:“那麽皇上又召九爺何事?”

解九攤了攤手:“正因不知,才會出口相詢啊。皇上在同一時間召你我二人進宮,想必是為了同一件事。”

二月紅笑道:“九爺是皇上身邊第一謀士,皇上召九爺入宮,那是習空見慣的事,倒是這一次同時召了紅某入宮,卻不知為何。”

解九挑了挑眉,笑而不語。其實這也正是他心中的疑惑。

二月紅雖出身九玄帝國第二大家族,也曾是先帝時期的朝中重臣,官至右相,權傾一時,但自從他夫人去世之後,他便辭去了丞相之職,只領了個祭司閑職,平日裏只要沒什麽大事,他基本都是宅居在家,鮮少在外抛頭露面。

新帝登基之後,因年幼無法自理朝政,于是拜張大佛爺張啓山為攝政王,倒是将二月紅這個前任丞相給忘得一幹二淨。

這一次竟會突然召二月紅入宮,解九才不相信這是小皇帝自己的想法,必定是張大佛爺的意思了。

只是這麽一來,解九便更加疑惑了——自從夫人病逝之後,二月紅因記恨佛爺拒絕贈藥而斷絕了與佛爺的往來,佛爺這一次主動召二月紅入宮,不是自讨沒趣麽?

兩人各懷心事,沉默地走了一路,便有內侍前來相迎:“二爺,九爺,皇上和佛爺已在書房等候,請随小的來。”

二月紅在聽見“佛爺”二字的時候,腳步略滞了滞,面上卻不動聲色,微微颔首致謝,便尾随內侍入了書房。

小皇帝年僅七歲,此刻正趴在書桌上吃一碗蓮子羹,見二月紅和解九進來見禮,便抹了抹嘴,将蓮子羹往邊上一挪,一本正經地道:“二位愛卿,免禮,賜座。”

立即有兩名內侍搬了兩張椅子進來,放在二人身後。

二月紅道了謝,卻不立即入座,而是巡視了一下四周,瞧見張啓山就坐在小皇帝身側不遠的一張太師椅上,低頭把玩着手中的二響環,眉間深鎖,看起來憂心忡忡。

二月紅是了解張啓山的,二響環是他家祖傳至寶,每日貼身攜帶,卻很少示于人前——只有當他遇到難解之事時,才會将二響環握在手中,借環體幽涼之意,平複自己煩躁心緒。

小皇帝見二月紅在打量張啓山,便開口說道:“佛爺,詳細事由,還是請你來說吧。”

“是。”張啓山回過神來,擡眸接觸到二月紅的視線,才意識到他和解九已經來到,于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回踱步斟酌了片刻,便開門見山地道:“今日上午,我們在京城郊外,抓獲了一名北國細作。”

二月紅緩緩落座,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倒是解九問道:“北國?哪個國家?”

“暫時還沒有弄清楚,”張啓山搖了搖頭,“我們的人剛要審問,那名細作便咬毒自盡了。我們只能根據他頭發和瞳孔的顏色,判斷他應該來自北部極寒之地,至于具體哪個國家,還真不好說。”

“哦……”解九臉上透出一絲失望。

卻聽張啓山繼續道,“細作雖死,我們卻在他的随身包裹中發現了一張京都的軍事布防圖。”

“軍事布防圖?”解九吃了一驚,就連二月紅也忍不住露出了驚詫之色。

張啓山将一張手繪羊皮卷遞向二月紅,道:“就是這一張。”

二月紅遲疑了一下,軍事布防圖是非常機密的東西,除了小皇帝和張啓山本人,就只有駐守京都的幾位将軍才能過目,如今張啓山就這樣大大方方地拿給他看,他還真拿捏不好是接還是不接。

張啓山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說道:“我們在抓到那名細作之後,便在第一時間更改了布防方案,所以這張圖,已經沒有意義了。”

二月紅松了口氣,這才接過羊皮卷,與解九一同細看。

張啓山繼續道:“雖然地圖中還存在許多誤差,但大致的輪廓卻是沒錯,說明這名細作潛入京都已有些時日了,而我們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解九接口道:“這名細作究竟來自哪個國家,我們不得而知;對方對我們了解多少,謀算了多久,也不得而知;這名細作雖死,但除他之外,究竟還有多少這樣的細作潛伏在京都,潛伏在我們的四周,我們也不得而知,細想起來,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張啓山皺着眉點了點頭:“這也正是我今日請二位過來的原因。”

二月紅疑惑地看着他,自己現在不過是個閑臣,早已不再過問朝堂之事,而且自從建國初期他主動交出兵權之後,身邊已沒有一兵一卒,張啓山這時候找他來商談此事,究竟是什麽用意?

二月紅看着張啓山,張啓山卻也望着二月紅,面上竟帶着一絲祈求之色:“二爺,此事,還得您出馬才行。”

二月紅怔了一下,自嘲道:“我能做什麽?”

“還請二爺,親往北疆封地一趟,将那名細作的屍體帶去,給陳王過目。”

二月紅眼角一跳:“你讓我去找陳皮?”

“不錯,”張啓山聲音低沉而堅決,“唯有那位駐紮在北疆的陳王,才最熟悉北地諸國,才能輕易辨認出,這名細作究竟來自北地哪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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