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媒

二月紅被帶到距離主院不遠的一個偏院裏。

小厮将二月紅安置好,又對門外把守的家丁低聲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房門沒有落鎖,二月紅心裏自嘲地想,陳皮總算是給他這個師傅留了幾分顏面。

他坐在茶幾旁,正思忖着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忽聽窗棱發出“叩叩”兩聲輕響。

他怔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便望見張啓山倒挂的一張臉。

張啓山微笑着沖他揮了揮手:“二爺,可以讓我進來嗎?”

二月紅左右看了看,确定張啓山所處的位置,正好處在門外家丁的布防死角,于是将窗扉輕輕推開一角,正好容納一個身位的空隙,張啓山便翻身而下,悄無聲息地進了屋子。

“佛爺,你怎麽……”二月紅話未說完,張啓山已徑自來到茶幾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灌了下去。

二月紅只得坐在他的對面,耐心等他将茶水喝完。

張啓山解了渴,轉頭沖二月紅笑笑:“不好意思啊,二爺。”

“不必客氣,一杯茶而已。”二月紅心想,況且這也不算是我的茶。

卻聽張啓山道:“不,我是說,我之前無意間偷聽了你與陳王之間的談話,真是不好意思。”

“……”二月紅看着他,不知該做何表情。

張啓山尴尬地咳了一聲:“是這樣的,我本意并不是想探人隐私,只不過當時我跟着那小厮一路走來,發現王府內氣氛有些詭異,那些家丁明明滿眼防備,卻又故意在我面前裝得若無其事,這實在是太過蹊跷,我擔心其中有詐,便在擺脫那名小厮後,又折返回來,然後就……聽到了你和陳皮的談話。”

二月紅扶額問道:“你聽見了多少?”

“基本上,不該聽的,都聽見了。”張啓山坦言,“說實話,信息量有點大,讓我消化了好一陣。當初坊間傳言你是因為陳皮對你夫人意圖不軌,才一怒之下将他逐出京城,如今看來,傳言實在當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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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紅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無奈道:“佛爺,這事兒……能不能當作沒聽到?”

張啓山定定看着他:“二爺,你信不信得過我?”

二月紅怔了一下,點頭道:“我自然相信佛爺不會在外頭說三道四……”

“我指的不是這個,”張啓山擺手道,“這事兒我若是毫不知情,倒也罷了。但既然現在我知道了,便不能坐視不理。你這個徒弟的感情問題,是該好好了結一下了。”

二月紅奇怪地看着他:“佛爺,既然你全都聽到了,應當也知道,此次細作事件,完全是一場陰謀,目的就是想誘你出京,好趁機行刺你。難道你不應該将重點放在追查那群刺客的幕後主使上嗎?”

張啓山不以為意地笑:“天底下想砍下我張啓山頭顱的人不計其數,我早已見慣不怪了。這既然是一場有預謀的刺殺行動,我心中便有了幾分譜,他日回到京城,要想查出幕後主使,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倒是陳皮,他一定讓你十分頭痛吧?他不僅是你唯一的弟子,更是我九玄帝國開國元勳之一,是先帝親封的第一位異姓藩王。如果他與別人合謀行刺我這個攝政王的事情洩露出去,勢必會造成朝廷動蕩,甚至有可能引發內亂,這可不是我們願意看到的。”

二月紅邊聽邊點頭,張大佛爺真是無時無刻不将國家安危放在個人恩怨之上,這份胸襟,他甘拜下風。

只聽張啓山繼續道:“更何況,此次陳皮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我,換句話說,他只是念師心切,被人利用罷了,所以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這也要他自己願意配合才行,而要想讓他配合,就得先解了他的心結。二爺,你說是不是?”

二月紅沒想到張啓山願意主動和解,于是問道:“佛爺可有什麽法子?”

“我是沒有法子,不過之前我聽你曾對陳皮說過,你會想辦法治好他——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會随便對人許諾,既然你說了能治,那必定是能治的了。”張啓山說着,湊近二月紅問道,“只不過我很好奇,這要怎麽治?”

二月紅沒有想到,陳皮不曾放在心上的話,張啓山卻堅信不疑,這讓他多少有些感動。

他沉默良久,長嘆一聲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對你隐瞞了。佛爺,你可知我紅氏一族的由來?”

“略有耳聞,”張啓山想了想,道,“我聽說,你的祖輩曾是梁氏家主世襲的仆人,到了你父親這一輩,因為某一次機緣,被先帝選為了永遠忠于梁氏的契靈,靈力通過血液世代相傳,是這樣吧?”

二月紅點了點頭:“大致沒錯,但不具體。幾十年前,我父親跟随先帝出海游歷,誤入一方仙境,遇到一位法力高深的仙人。那仙人見先帝相貌不俗,氣宇不凡,欲留先帝在身邊,與他□□長生之術。然而先帝卻婉拒了仙人,說比起長生,他更向往至高無上的權力。

“仙人嘆服于先帝的雄心與抱負,願助他一臂之力,于是賜他‘契主’之能,并讓他在幾個随行的家仆中選出一名作為‘契靈’,先帝出于對我父親的賞識與信任,選擇了我父親作為‘契靈’。

“有了契靈,便能通過契靈與其他人立下血誓,使那些人甘願成為‘契将’,與契靈一起,終身追随契主,不離不棄。而這些立下了血誓的契将,也會因此而獲得超乎常人的靈力,但他們必須世代追随效忠契主,不得背棄契約,否則将因體內血液躁亂反噬而亡。”

張啓山奇道:“既然如此,仙人為何不直接将異能賜予先帝?”

“這是仙人對先帝的懲罰,既然先帝自言不求長生,不與□□,仙人便對梁氏一族下了一道禁咒——梁氏世代子孫雖然得到了江山,擁有了無上的權力與榮耀,但終生無緣仙法,也逃不過生老病死。如果有誰意圖與契靈立下血誓而成為契将,那麽整個梁氏一族将失去一切,斷子絕孫。”

張啓山搖頭感慨:“真不知,這對梁氏一族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再說契靈與契将,”二月紅道,“這兩者間的血誓之約,其實是從仙人自創的‘血媒之約’演化而來的。所謂‘媒’,有姻好之意,當初仙人欲與先帝共修長生,便是打算與他立下血媒之約,成夫妻之實,才能賦予他長生與仙法。

“而這演變而來的血誓之約,本身也便帶有情感方面的桎梏,被賦予了靈力的契将會在潛移默化中對契靈産生戀慕之情,絕不會做出傷害契靈的事情。”

張啓山半信半疑地問:“契将會戀慕契靈嗎?我怎麽沒發現自己有這方面的傾向?”

二月紅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之前說過,血誓是從血媒之術演化而來的,而血媒之術為确保夫妻雙方忠貞不渝,所以将施術對象限定為一人,以達到靈力賦予的最大化。

“血誓也是同樣,如果契靈只與一名契将立下血誓,那麽這名契将就會獲得非常強大的靈力。然而對于先帝而言,只有一名契将随他征戰天下是遠遠不夠的,他需要得到足夠多的家族的支持,才能在帝國頂端站穩腳跟。

“所以仙人允許契靈最多可以同時和八個人立下誓約,但契将人數越多,每個人所分到的靈力就越薄弱,相對的,他們與契靈之間的情感牽絆也就越淡薄。”

張啓山細細一想,發現果然是這麽一回事。他們這幾個與二月紅立過血誓的人,雖然或多或少對二月紅抱有一些好感,但這好感的程度,只不過是各大家族在明争暗鬥、互相傾軋之時,都不曾主動招惹過紅氏一族罷了,卻不像陳皮那樣,對二月紅抱有如此濃烈的占有欲。

“所以說,陳皮之所以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神力,是因為你與他單獨立了血誓的緣故?”

“正是如此。”二月紅點了點頭,“兩人之間的血誓,便是‘血媒’。我雖在父親的手劄中看見過關于血媒的一些記載,但由于我父親不曾與人立過血媒,所以究竟後果如何,我無從得知,也就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後來先帝有意逼殺陳皮,我見事态緊急,實在沒了法子,只好孤注一擲,通過立下血媒的方式,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消了先帝對陳皮的猜疑,保住了陳皮的性命,卻也沒有料到,從此讓他陷入了另一種痛苦之中。”

張啓山思忖道:“你将陳皮調往北疆,雖有避諱之意,但我想,這也是你保護陳皮的一種方式吧。畢竟樹大招風,以陳皮的能為,若是留在京城,勢必會招來其他各大家族的紅眼,而以陳皮偏執的性子,長久下去,沖突難免,只怕天子腳下,再難安寧,這最終還是會給陳皮招來殺身之禍。”

二月紅嘆了口氣:“知我者,佛爺也。”

張啓山又問:“那麽陳皮這情感枷鎖,如何能解,你找到法子了嗎?”

“我父親在手劄中提到過,仙人用血媒之術維系她與凡人之間的婚姻,雖說要求凡人忠貞不渝,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給自己留下後路。因為就算凡人不會背叛仙人,卻也難保仙人日後不會喜新厭舊,所以如果她想悔婚,只需另外尋覓一人,重新立下血媒之約,新的契約成立之後,原來那份契約就會自動消解,前者獲得的靈力,以及情感上的桎梏,也會逐漸轉化到後者身上。”

張啓山立即受到了啓發:“所以你認為,同樣的方法用在陳皮身上,應該也能行得通?”

二月紅點了點頭:“要想消除陳皮對我的執念,唯有再找一人,重新立下血媒之約。”他頓了頓,繼續道,“但這人選……卻是一大難題。當初我曾考慮過選擇丫頭作為契約對象,但那時候丫頭已經身染重病,根本承受不住血媒之術對身體造成的沖撞與反噬。選擇其他人,又擔心他們會成為第二個陳皮,無端生出許多孽緣。”

張啓山低頭沉吟良久,然後擡起頭望着二月紅:“二爺,還是那句話,你信不信得過我?”

“當然信……”二月紅話說一半,突然反應過來,詫異道,“佛爺,你的意思是……”

張啓山笑道:“如果你擔心你與我立下血媒之後,我的靈力會強大到無法控制的地步,那麽你大可放心,我對自己的自控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不,我并不是擔心這個。”二月紅急道,“佛爺,你要明白,一旦立下血媒,你很有可能會像陳皮那樣,被無形的情感羁絆所桎梏,為身不由己的情感折磨所苦。”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對自己的情感控制能力,也頗為自信。”張啓山不以為意地笑道,“二爺,這些年來,你可曾見我對何人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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