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解脫

張啓山的出現,讓那幾個将古廟翻了個底朝天的陳王府家将面面相觑。他們怎麽也想不明白,張啓山之前究竟藏身在何處,又是如何破牆而出的。

陳皮對于張啓山的出現并不意外,但對于他目前的身體狀态卻大感意外:“原本還以為佛爺受了多重的傷,現在看來,是我太低估佛爺了。”

張啓山捂着胸前的傷口,虛弱地道:“我确實受傷不輕,但我的副将落入你手,我不能見死不救。”

“……”随後跟出來的二月紅默默站在一旁,看他自導自演。

陳皮看了一眼二月紅,對張啓山道:“佛爺,我敬你是條漢子,如果你願意束手就擒,我還能留你一命。”

張啓山笑了笑:“我的命你或許不感興趣,但是這個人——”他指了指站在陳皮身後的陸建勳,“他不是一直很想要我的命麽?所以不論你是否願意放過我,我都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不如我與陳王對決一場如何?”

陳皮像是聽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與我對決?佛爺,你可要想好了,刀劍無眼,我若是錯手将你殺了,師傅因此怪罪于我,那就不好了。”他說着,又瞄了二月紅一眼。

二月紅卻将雙手背在身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陳皮原以為二月紅定會出言阻攔,不料他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應,雖然心下奇怪,卻也未曾多想,當下擺開架勢道:“佛爺,那我便不客氣了。念在你有傷在身,我也不欲趁人之危,武器你自便,我就不用了。”

張啓山一臉的受之無愧,抱拳道:“那便多謝了。”

說罷,他從一名陳王府家将手中抄起一把長劍,提在手中掂了掂,口中喃喃自語:“輕了。”

那名家将身材魁梧,力大無比,所用之劍分量自然不會輕,張啓山這話無疑是在打他耳光。

他剛要為自己找回顏面,便聽自家主子哼笑道:“佛爺,嘴皮子上逞英雄可沒什麽意思。這把劍分量不輕,你确定要用這把?”

張啓山似乎聽不懂他言語中嘲諷之意,點了點頭道:“就這把了。”

陳皮于是做了個“請”的手勢:“佛爺,我便讓你三招吧,請出劍。”

“陳王可要接好了。”張啓山話音剛落,便揮劍朝陳皮刺去。

Advertisement

他這一劍起勢平平,一招見底,并沒有什麽獨特之處,然而速度卻比常人快了數倍,以至于陳皮只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身影,便覺眼前劍花一閃,兩人已經擦身而過。

風,吹起細小的雪花,伴随着他鬓角的斷發,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毫無聲息。

然而陳皮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自從幾年前與二月紅立下血媒之約後,他體內暴增的力量與速度都是常人無法企及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敗在他人之手。

在場衆人也是一片寂靜,那些陳王府家将們已經習慣了看自家主子虐菜,沒想到這一次會是張啓山占得上風。

張啓山回頭看向陳皮,臉上似笑非笑:“陳王之前說讓我三招,我還以為是在說笑,沒想到……你居然是認真的。”

陳皮郁結得無言以對,他總不能說,他并非有意相讓,因為那一瞬間太快,他連讓的機會都沒有。

張啓山并未期待他會有什麽反應,自顧自繼續道:“不過陳王你确定不使用武器麽?你也說了,刀劍無眼,若是不小心傷了陳王,你師傅可是要怪罪于我的。”

二月紅斜睨了他一眼,心想你們倆鬥嘴歸鬥嘴,能不扯上我麽?

然而張啓山這話卻精準地紮中了陳皮的自尊心。他咬牙道:“方才我只是一時大意,才讓你偷襲得手,再來可就沒這麽便宜你了。”

張啓山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一個飛身,已再度出劍。這一劍比上一次來勢更加迅猛,挾起漫天飛雪,呈排山倒海之勢翻卷而來。

陳皮老遠便感受到了對方鋪天蓋地碾壓而來的驚人劍氣,下意識後退了幾步,出于自保的本能,腰間九爪鈎随手便擲了出去。

只聽铿铿兩聲脆響,定睛看時,九爪鈎被劈成了兩半,跌落在地,而張啓山的劍已然架在了陳皮的脖子上,一個氣定神閑,另一個則目瞪口呆。

在場衆人皆是抽了一口冷氣,他們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剛剛受過重傷的人,竟能在短時間內強悍至此。他們更想不到的是,素有“帝國戰神”美譽的四爺陳皮,竟在張啓山劍下走不過一招。

同樣感到吃驚的,還有二月紅。

當初陳皮在接受血媒之術賦予的靈力之後,所能達到的巅峰境界,他是親眼目睹過的。但眼下張啓山對于靈力的接受與消化之快,卻遠在陳皮之上,牛刀小試便已有如此威力,他不禁有些好奇,張啓山的巅峰境界,究竟是怎樣一番模樣。

在場衆人各懷心思,其中最按捺不住的,要數陸建勳了。他見張啓山兩招都将陳皮壓得死死的,忍不住提醒道:“陳王,讓招式可不等同于讓輸贏,您可別在這時候掉鏈子。”

陳皮卻已無暇理會他。

之前出第一招的時候他還有些懵,但第二招過手之後,他便漸漸明白了問題所在——他們二人之間,仿佛是此消彼長的關系,對方的攻勢每強勁一分,他體內的力量便多流逝一分,仿佛自己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灌輸到了對方身上,并且随着兩人的交手,這種能力的消長變化便更是迅速。

同時,胸口那種缺了一角的失落感與焦躁感也越來越明顯,他下意識側頭看向二月紅,而二月紅卻只将目光投注在張啓山身上,眼神中有驚豔,有疑惑,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陳皮突然有些吃味,他與二月紅師徒多年,卻從來不曾見二月紅用這樣的眼神凝望過自己。難道這便是他陳皮難以償願的宿命?

但他從未真正相信過命運!一個人人鄙棄的庶子,若不是敢于反抗自己的命運,他如何能手刃血親、登上如今的地位?所以就算命不如張啓山,他也要用自己的雙手掙取過來!

只聽他突然爆發出一聲嘶吼,手中數十鐵彈齊發,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從四面八方圍襲而去。

然而陳皮的鐵彈子快,張啓山的劍更快。他只需凝神細看,便能發現每一顆鐵彈的飛行軌跡都會自動放慢數倍,使他得以游刃有餘地将這些鐵彈一一擋在劍下。

當最後一顆鐵彈子被輕松擊落時,張啓山已如鬼魅般游走至陳皮身側,将劍鋒貼近了他的咽喉。

陳王府衆人瞬間将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而陸建勳眼看陳皮大勢已去,倚仗無望,便趁着衆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場中比試的二人身上,策馬悄悄退出了人群,原路鑽入雪林消失不見。

“承讓了。”張啓山冷冷說罷,面無表情地收了劍。

陳皮幾乎快要崩潰,他也顧不得維持自身顏面,趁張啓山收劍之際,再度出招,直取對方命脈。

張啓山并不是沒有防備,他料到陳皮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他一直留着心,但是他沒有想到,先比他出手擋下陳皮的,竟是二月紅。

“夠了,陳皮。”二月紅道,“你已不是他對手。”

二月紅這一句話,猶如一記重雷,炸得陳皮失魂落魄,也将原本困擾着他的謎團瞬間炸開——從他與張啓山決戰開始,二月紅便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并不是他對張啓山的生死漠不關心,而是從一開始,他便篤定了張啓山必勝無疑。

陳皮一把拽住二月紅的衣襟,情緒激動地質問:“你對我做了什麽?”

二月紅任由他拽着自己,望着他的目光憐憫而決絕:“陳皮,你自由了。”

“……什麽意思?”陳皮還欲細問,然而太陽穴突然開始突突彈跳起來,他只覺得腦袋疼得厲害,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欲将他腦中執着盤亘了多年的情感一股腦兒拔除。

他疼得不能自己,原本拽着二月紅的雙手也漸漸松了開來,轉而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他一邊痛苦地掙紮,一邊還在不斷重複着:“二月紅,你對我做了什麽……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陳皮,你我師徒緣分已盡。從今往後,你好自為之。”

二月紅說完這一句,便不再看他,轉身走到張啓山面前,低聲問道:“佛爺,可有受傷?”

張啓山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麽,忽見一隊人馬馳援而來,正是張啓山那些失散了的親兵。

“佛爺!”為首之人見到他們安然無恙,面露欣喜之色,飛身下馬,半跪在張啓山面前道,“佛爺,可找着你們了。屬下救駕來遲,請佛爺降罪。”

張啓山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問道:“怎麽少了幾個人?”

“我們在陳王府遇襲,擔心佛爺和二爺同樣遇到危險,便拼死突圍,亂戰之中,死了幾個弟兄……”那人說着,漸漸哽咽起來,當轉眼望見陳皮與他的家将,頓時又拔高了聲音,咬牙切齒道:“你們這群王八蛋,為我的弟兄們償命來!”

雙方眼看着又要動手,張啓山顧慮到自己的下屬皆已負傷,尤其是張副将,被陳皮捉住之後又是一番皮肉折磨,現在已經奄奄一息,實在不宜拖延,于是攔住衆人道:“眼下不宜戀戰,快将張副将擡走救治。”

那幾人雖然面有不甘,但在見到張副将的傷勢之後,只能将憤怒強壓下去,七手八腳地将他扛上了馬背。

張啓山将手中長劍抛還給那名陳王府家将,對陳王府衆人道:“看在同為九門的份上,我今日且繞你們主子一命。你們若是識相,就帶着你們主子回封地老老實實呆着。若是再讓我見到你們勾結叛黨胡作非為,休怪我不留情面!”

那些家将見識了張啓山的能耐,早已喪失鬥志,只敢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他們想去攙扶陳皮,卻被陳皮甩開了胳膊。

雪勢又大了起來,紛飛的雪花模糊了陳皮的視線,也模糊了那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陳皮默默站在原地,目送兩人消失在視線的盡頭。然後,他擡起頭來,仰望着天空中紛紛揚揚的大雪,眼中流露出無言的困惑——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苦苦追逐着那人的背影,他原以為徹底被對方抛棄會讓他生不如死,然而當看到那人決絕離去的一瞬間,他的內心只有一片空茫,他的癡守,他的相思,他的破釜沉舟,那些原本在他心間重若千鈞的情感,竟在一瞬間變得渺然如雪,仿佛這些年的執著與瘋狂,不過是一場荒唐無稽的笑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