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吻
秋日午後,烈日當空。
雖已過了最炎熱的時節,但京城之地多日未曾下雨,天氣仍十分悶熱。
一名年輕的副将帶着一隊士兵在城門口巡邏盤查,長時間在烈日下曝曬,讓他悶出了一身臭汗,心情自然焦躁無比。
此時,他看見一輛豪華馬車緩緩向城門口駛來,駕車的是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車夫,而車夫身旁卻坐着一名美貌女子,這不協調的搭配讓他下意識地警惕了起來。
“停車停車!”副将語氣不耐地将馬車攔了下來,問道,“車上何人?”
車夫喝道:“大膽!連我家賀老爺的車駕也敢阻攔?”
那副将冷笑一聲:“我不認識什麽賀老爺,只知道我們黑背六爺。”
車夫還欲同他争吵,坐在一旁的美貌女子伸手制止了他,轉而對副将笑道:“這位軍爺,可否行個方便?”
她說着,将手中“七”字名牌遞了過去。
副将接過看了看,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原來是七香閣的人。”他又仔細将女子打量了一番,試探道,“我看姑娘氣度不凡,難道是七香閣總舵的……霍當家?”
“軍爺好眼力。”霍錦惜笑了笑,随即與他話起了家常,“瞧這日頭曬得,軍爺們也是辛苦。”
“咳,應該的,應該的。”副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對了,你們六爺呢?”霍錦惜四處張望。
副将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左右看了看,确認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才湊近霍錦惜,壓低聲音道:“霍當家的,不瞞您說,我們六爺每到飯點必須……按時回府。”
霍錦惜露出了然的笑容:“原來如此,我那六嫂可真是馭夫有方啊。”
那副将先是有些意外,随即他明白過來,黑背老六是出了名的妻管嚴,這在整個帝國都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霍錦惜身為九族之人,知曉內情也不奇怪,當下笑道:“看來什麽都瞞不過霍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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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張啓山與二月紅默默對視了一眼,黑背老六懼內雖不是秘密,但因為他多年來一直駐軍在偏遠封地,與各大家族聯系甚少,所以關于“每日飯點必須回家陪夫人吃飯”這樣的小事,知道的人還真是不多,恐怕也只有像七香閣這樣的地方才能收集到如此細微的情報了。
而霍錦惜選在午後進城,顯然是早就算好了黑背老六這個時候必然不會出現在城門口,也就不會與他們正面對上。
馬車外那副将對于九族之間的關系并不太了解,見霍錦惜一口道出黑背老六回家的原因,又十分親昵地稱呼六夫人為“六嫂”,以為她與六爺一家關系親密,言談間自然又多了幾分客氣。
但客氣歸客氣,該做的正事還是得做。他朝霍錦惜尴尬地笑了笑:“那什麽,霍當家的,咱雖然是自己人,但這流程……還是得走一走,希望您見諒。”
霍錦惜一副十分配合的模樣,笑道:“軍爺,我這車裏坐的是我們七香閣的一位姑娘,這姑娘不懂規矩,半月前被恩主花一千兩銀子包了場子,竟連夜跟着恩主出城游玩去了,我這也是沒法子,只好親自将這姑娘與恩主老爺一起請回來。”
她話說得委婉,但知道點內情的人都聽得出她話外之音——如果只是普通的出城游玩,自然不需要霍當家親自去接,必定是這姑娘存了遠走高飛的心思,壞了七香閣的規矩,才會驚動霍當家。
那副将跟着黑背軍初來京城,對七香閣總舵的姑娘也不熟,不禁有些好奇,能讓恩主花一千兩銀子包場,想必這姑娘已經到了美若天仙的地步了吧?這般想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欲掀車簾。
馬車內張啓山與二月紅一直在凝神注意車外動靜,聽那士兵欲掀車簾,張啓山一個翻身便将二月紅壓在了身下。
二月紅雖有心理準備,但張啓山動作太快,還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後腦勺不輕不重地敲在席墊上,随即無意識地擡了擡頭,兩人的嘴唇便不經意地輕觸了一下。
兩人皆是一怔。
數日前那一次從喂血演變成為親吻的血媒之術,突然在張啓山腦海中無比清晰地浮現了出來,那種如癡如醉的酥麻感,如電流般瞬間麻痹了他的全部理智,他的眼瞳變得幽暗深邃,沉睡已久的欲望如猛虎一般破籠而出,下一刻,他便毫不猶豫地低頭吻住了二月紅的唇。
二月紅在看到張啓山眼神變化的剎那,便已有所感應,他似乎猜到了張啓山接下來會做什麽,但是他沒有任何表示,或者說,他根本來不及有所表示,因為張啓山落下的這一吻顯得如此自然,仿佛老夫老妻之間做過了無數次的親昵舉動,熟悉得讓他有些恍惚。
随即,他被“老夫老妻”的這個比喻寒了一下。他告訴自己,這不過是錯覺罷了,同時他對自己竟會生出這樣的錯覺感到驚訝,以至于他又恍然失神了片刻,而這樣的失神,在張啓山看來卻像是一種默許,于是他閉上了眼睛,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于是掀開了車簾的那名副将,看到的便是兩人如膠似漆般激吻的畫面。
從他這個角度,無法看清兩人的臉,只看見二月紅散落在席墊上的長發,如瀑布般黑亮柔順,引人遐想。
同樣的畫面,也落入了霍錦惜的眼中。她微微張嘴,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但很快,她便不動神色地将自己的情緒掩藏了下去。
片刻之後,霍錦惜伸手将車簾放了下來,對一臉意猶未盡的副将笑道:“這位軍爺,還有什麽問題嗎?”
“咳,”副将自知有些失态,賠笑道,“沒什麽問題了。只是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您是說我們朱兒姑娘嗎?”
“原來她叫朱兒。”副将單是回想起那一頭長發,就有些心癢難耐。
霍錦惜朝他暧昧地笑了笑:“軍爺若是有意,改日來我們七香閣捧個場,我定叫朱兒出來,親自款待軍爺。”
“一定,一定。”副将聽得心花怒放,立即讓開道來,恭送道,“霍當家慢走。”
霍錦惜朝他點頭致謝,馬車便順利通過了城門。
待馬車走得遠了,二月紅在張啓山後背輕拍了兩下,張啓山這才醒過神來,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二月紅,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二月紅平靜地看着他:“有必要做到這一步麽?”
“既是演戲,自然要演得逼真一些。”張啓山眼瞳中幽深之色逐漸褪去,答得面不改色。
二月紅挑了挑眉,他雖知道此人十分擅長僞裝,但對于這樣恬不知恥的回答,他也是無話可說。
沉默了片刻之後,二月紅坐起身來,拔掉了頭上女子使用的發簪,理了理被弄亂了的衣裳,随口問道:“佛爺,這該不會是你的初吻吧?”
全帝國都知道張大佛爺不近女色,活得像個苦行僧,所以二月紅這般問,他倒也不以為忤。
張啓山想了想,說道:“如果不算你主動吻我的那一次,這應該算是第一次吧。”
二月紅扶額糾正:“那一次不算。”
“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張啓山攤了攤手,“總之我假的初吻和真的初吻都已經被二爺奪走了,二爺可要對我負責。”
二月紅牽了牽嘴角:“別的責任我怕是負不起,不過看在佛爺光棍了這麽多年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親自幫佛爺物色個好媳婦罷。”
張啓山原也只是玩笑話随口一說,沒想到二月紅又把話題扯到他的終身大事上來了,無奈笑道:“二爺,以前你總操心我的親事,我可以理解,但如今你同我一樣,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你就不必再惦記着張羅我的親事了吧?”
二月紅聽了這話,垂下眼眸,沉默了下來。
張啓山這才意識到自己戳中了二月紅的傷心事,忙道:“方才是我說了胡話,你可別往心裏去……”
二月紅卻擡眸看向他,幽幽問道:“佛爺,我只是在想,您遲遲不願婚配,是否有什麽難以啓齒的原因?”
張啓山噎了一下,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随即有些哭笑不得。
他正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忽聽馬車外霍錦惜道:“佛爺,二爺,我們到了。”
馬車停在了七香閣總舵後院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外。
二月紅跟着張啓山登下馬車的時候,發現霍錦惜一直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倆,臉上的表情暧昧不明。
他稍稍一想,便猜到以霍錦惜的精明,必定已然察覺到了什麽。
當即他心下有些尴尬,轉眼去看張啓山,卻見張啓山似乎渾然不覺,也不知是真沒有發現,還是假裝沒有發現。
既然張啓山沒有表态,他便也裝作毫無所覺的模樣,問道:“霍當家的,可否容我先換套衣裳?”
二月紅身上女妝暫且不說,張啓山一身土財主的裝扮也甚是不妥,于是霍錦惜收起臉上的暧昧笑容,做了個手勢道:“佛爺,二爺,請随我來。”
兩人在霍錦惜的引導下進了內院一間客房,換了衣裳、洗去妝容,然後又随着霍錦惜向院中的假山走去,走得近了,便見到一座小巧精致的樓閣在假山之後若隐若現。
一名七香閣小厮正守在閣樓之外,見霍錦惜一行人到來,于是小步上前禀道:“當家的,狗五爺和齊八爺已經到了。”
霍錦惜點了點頭,帶着張啓山與二月紅進入閣樓,尚未登上樓去,便聽閣樓上方傳來争執聲——
吳老狗道:“八爺,您不是自诩天下第一神算麽,如今京城出了這麽大件事兒,您怎麽就沒算到呢?”
齊鐵嘴道:“我齊鐵嘴向來只算眼前事,指點眼前路。天機若是洩露太多,是要折壽的。”
吳老狗譏笑道:“你就可勁兒地吹吧。你若是真能通曉天機,怎不算算自己還能活幾年。”
齊鐵嘴手中折扇一展:“所謂‘醫者不自醫’,我們算命的這一行也是有行規的。不過我有一句話勸五爺,別一天到晚跟一群狗呆一塊,狗的壽命可不長,當心被傳染。”
樓下三人面面相觑,無言以對。這吳老狗和齊鐵嘴都算是好脾氣、易相處的人,但不知為何,這兩人只要一碰面,就非要奚落對方幾句不可,否則就渾身難受。
兩人又吵了幾句,卻聽齊鐵嘴話鋒一轉:“不過你說的這事兒,要真算起來,得賴霍當家的,她們七香閣不是號稱耳目遍天下麽,這陸家後人與黑背老六暗中勾結的事兒,她們居然會毫不知情?”
霍錦惜聽了這話,再也按捺不住,疾步登上閣樓道:“齊老八,你與狗五爺擡杠歸擡杠,拖我下水做什麽。我七香閣裏都是些姑娘家,耳目畢竟有限,黑背老六既然出自我九族,若是有心防範,我也是無可奈何,這怎能全部歸罪于我呢?”
張啓山眼見這三人即将争吵起來,忙趕上前安撫道:“諸位,這件事,最大的責任在我,是我與二爺中計在先,才讓陸家與黑背老六有了可趁之機。但事已至此,追究責任意義不大,我們不妨先商讨如何解決眼下的燃眉之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