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兇獸

這矮胖男子雖然長了兩排又圓又鈍的牙齒,卻有着一條柔軟靈活的舌頭,舌頭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倒刺,要是真被他舔上一口,恐怕半張臉都會變得血肉模糊。

二月紅自然不會蠢到站在原地任他魚肉,奈何自己傷勢過重,體力透支,早已無力反抗。

眼看自己大限将至,忽聽“铿”的一聲鈍響,一把大刀橫亘在眼前,刀刃抵上對方舌面,密密麻麻的倒刺依次劃過,刮擦出令人牙酸腦脹的磨音。

二月紅定睛一看,卻見張啓山手持一把黑金古刀,擋在了自己與那矮胖男子之間。

此刻的張啓山,滿身浴血,殺伐之氣銳不可當,二月紅幾乎可以想見,張啓山是靠着怎樣的蠻力一路殺進宮來的。

這原本是他們營救計劃中的下下之策,然而張啓山為了救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最為艱難也最為冒險的一條路。

他定定望着張啓山的背影,沒有說話,緊繃的神經卻漸漸松弛了下來。不知為何,他對張啓山很有信心,只要張啓山來了,他便沒那麽容易死。

那矮胖男子顯然沒有料到,自己美味即将入口,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當下十分不悅,低低咆哮了一聲,正要撲上去咬他,卻突然被自己的同伴喝止。

之前青衫男子一直站在遠處,神情漠然地看着矮胖男子戲弄二月紅,然而當張啓山出現的那一瞬,他的眉心微微聳動了一下,擡起頭警惕地掃了掃四周,然後又将視線落回到張啓山身上,露出了探究的目光。

矮胖男子顯然不太樂意同伴的插手,轉過頭瞪着青衫男子。青衫男子卻不睬他,只是看着張啓山:“你是什麽人?”

張啓山警惕地眯了眯眼,沒有回答。

青衫男子又問:“你是如何進來的?”

張啓山道:“看見了,便進來了。”

青衫男子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這一方幻境是他親自設下的,幻境之外還設有保護結界,能将幻境之內的事物全部隔絕開來,結界外的人根本無法觸及邊緣。然而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男子,卻輕而易舉地闖了進來。

他細細将張啓山打量了一番,再次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張啓山不再與他兜圈子,淡淡道:“在下張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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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族之首,人稱‘張大佛爺’的張啓山?”青衫男子笑了起來,“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張啓山挑了挑眉:“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麽……”青衫男子思考了片刻,攤了攤手,似笑非笑,“我還沒想好,我應該叫什麽名字……才不會吓到你。”

張啓山感受到對方的輕視,眼中透出了殺意。

矮胖男子很不耐煩聽兩人文绉绉地虛與委蛇,開門見山地道:“姓陸那小子說,另一把鑰匙在張啓山手中,既然你說你是張啓山,那就趕快将鑰匙交出來。”

張啓山将視線落回到矮胖男子身上:“憑什麽,你認為我會乖乖交出來?”

“你爺爺我的耐心可不大好。”矮胖男子說罷,已率先出手。

這一次,青衫男子沒有再阻撓,而是雙手抱臂站在遠處觀戰,幽幽提醒自己的同伴:“鑰匙尚未到手,記得留他一口氣。”

同樣在旁觀戰的,還有二月紅。

之前張啓山與青衫男子對話之際,他便預感到雙方免不了會有一場惡戰,于是捂着傷口默默退出一段距離,潛心調息,盡可能提升自己的狀态,不至于成為張啓山的累贅。

矮胖男子雖然體态臃腫,行動卻十分迅捷,當他認真發起進攻時,簡直快如閃電。

而面對招招淩厲的攻勢,張啓山竟也毫不露怯,每一招都被他硬碰硬地擋了回去。

短短數息之後,兩人已交手了十幾個回合,誰也沒有占得上風。

青衫男子看到這裏,眯了眯眼,面露疑色。

矮胖男子更是惱羞成怒,仰天長嘯一聲,蓄力發起最猛烈的一擊。

“等……”青衫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麽,卻來不及說出口,因為他那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同伴早已将他之前的提醒抛到了九霄雲外。

二月紅早就猜到這兩人并非等閑之輩,擔憂張啓山會有性命之虞,見對方惱怒之下不再留情,心中咯噔一下,閉上眼睛不忍再看,随即耳邊傳來“喀喀”兩聲骨骼碎裂的聲音。

他猶豫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定睛看時,卻發現一擊之後,兩人背向而立,皆是一動不動,陷入了沉寂。

矮胖男子低着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殘缺的左臂,臉上沒有什麽痛楚,卻震驚到了極點。

而在他的身後,張啓山手中捏着淌着黏稠血液的半條臂膀,站立的身姿因粗重的喘息而上下起伏。

他那不知何時被撕開的衣袍,露出了大半個背部,只見黑色的圖騰漸漸從他脊背的皮膚之下顯現出來,散發出凜冽的寒氣,籠罩在他的上空,俯瞰着周邊衆人,仿佛一只剛剛蘇醒的巨獸,意猶未盡地舔着獠牙,伺機再戰。

二月紅看得目瞪口呆。與張啓山相識這麽多年,他從不知道張啓山背上竟會藏着窮奇圖騰,更從未見過那圖騰幻化成巨獸的模樣,與張啓山合而為一。這樣的張啓山,讓他感到很陌生。

張啓山似乎感應到了二月紅的目光,微微側頭遙望過來,眸中寒光未褪,卻揉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意味。

但很快對方便收回了視線,只留下沉默的背影,讓二月紅恍惚覺得,剛才那一瞬間的四目相接,不過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啪!啪!啪!”場間傳來突兀的掌聲。

青衫男子一邊拍掌一邊笑道:“原來是遇上老朋友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矮胖男子似乎漸漸冷靜了下來,看了張啓山一眼,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變成這副模樣,都沒認出來,不過臭脾氣還是一點沒變……剛才不過是我大意罷了。”

青衫男子毫不客氣地拆他臺:“即便沒有大意,你也從來不是他的對手吧,饕餮。”

“梼杌,有本事你自己跟他打,少在那裏說風涼話。”

饕餮?梼杌?二月紅乍聽見這兩個名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他一開始就知道這兩人并非尋常人類,卻不曾料到,他們竟是四大兇獸中的饕餮與梼杌。

随即,他的視線落在遠處張啓山的背影上,此時他背部的圖騰已然淡去,重新隐匿在了肌膚之下,但方才那攝人心魄的黑色巨獸是那樣的真實,而梼杌也親口稱呼他為“老朋友”……難道說,張啓山體內竟藏着同為兇獸的窮奇?

恢複到常人狀态的張啓山,周身肅殺之氣漸漸褪盡,然而望着梼杌的眼中依然留着敵意:“我體內确實藏着窮奇魂印,但我卻不是你們的老朋友。”

梼杌哂然而笑:“你姓張,其實我早該想到的,東北張家,源自古老的獵獸族張氏一脈,嚴格說起來,我們應該是世仇。但你們這一支張氏族人卻背叛了自己的祖先,與兇獸窮奇定下了百年契約,他助你們得到神力,你們則世代替他保管魂印,助他安度千年大劫——這筆交易,對你們雙方都不算虧。”

張啓山沉默了片刻,道:“我們東北張家,百年之前确實違背了祖訓,與兇獸為伍,助長妖邪之氣。但如今窮奇的魂印既然傳入我手中,便應由我來決定它的歸宿。”

梼杌挑了挑眉:“你想做什麽?”

“按照當年的契約,窮奇魂印必須依附在我們張家後人的血脈中世代承傳。我倒想看看,如果張氏一族的血脈斷在了我這裏,它還能何以為繼。”

二月紅聽了這話,突然明白過來——難怪這麽多年,張啓山不近女色,更拒絕娶妻生子,竟是從一開始便存了斷絕香火的念頭!

梼杌卻笑了起來:“小子,你太天真了。與窮奇立下的契約,可不是說毀便能毀的,你就不怕窮奇反噬?”

“窮奇大劫将至,近百年來,它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若非必要,不會頻繁覺醒。”張啓山神色淡漠地道,“如果它真打算反噬,我便就此了結自己的性命,大不了與它同歸于盡。”

梼杌笑得雙肩聳動:“我還真是小看了你,張家小子,你有那份決心,我原本該佩服你,但我還是要說,你太天真了,也太小瞧了窮奇的能為。不過,這一切與我無關,不論是窮奇被你坑了,還是你被窮奇反噬了,我都樂見其成。”

說罷,他轉身要走。

饕餮叫住他道:“喂,老家夥,我們答應過陸家小子的事情,就這麽算了?”

“不然呢?”梼杌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小子繼承了窮奇的大部分力量,又得了那家夥體內仙人血液的加持,”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二月紅一眼,“如果真打起來,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難道你有?”

饕餮看了看自己的斷臂,默默揉了一下鼻子。

“陸家小子許諾給我們的東西,不過是錢與權罷了,要不要都無所謂。”話音未落,青衫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霧色之中。

饕餮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

他走到張啓山面前,伸出手道:“把胳膊還我,這具肉身是臨時借來的,弄壞了可沒法還。”

張啓山默默将斷臂遞了過去。

饕餮接過斷臂,往自己胳膊上一按,只聽“咔擦”一聲,胳膊便又完好如初地接了回去。

張啓山有些無言以對。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雖然扯斷了饕餮的半條胳膊,但在對方看來,這不過是件小事。

真要打起來,饕餮雖沒有勝算,但他也勢必無法全身而退。更何況對方還有梼杌做後盾——但梼杌卻絲毫沒有參戰的意思,寥寥數語便退出了戰局,這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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