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羁絆
這一變故非但出乎二月紅意料,就連趙渭自己,也被野狼們的反應驚得目瞪口呆。
震驚過後,趙渭惱羞成怒地指着那群野狼破口大罵:“沒眼力見的雜種,居然敢對自己主人不敬!”
說罷,他擡起眼眸,吃人般的目光死死鎖住張啓山,低低吟誦了一段咒語,動物們收到指令後,都将矛頭對準了張啓山和二月紅,嘶鳴跺腳,蠢蠢欲動。
野狼們則圍成一圈緩緩後退,将他二人護在圓心,雙方陷入了短暫的對峙局面。
冷靜下來的趙渭,顯然已不再把臨陣倒戈的野狼放在眼裏,他冷笑着,将猙獰的右手緩緩擡至眉側,做了個進攻的手勢:“都一起上吧,別跟他們客氣。”
仿佛禁咒破除一般,野獸們如潮水一般迫不及待地朝兩人撲過去,很快與野狼們撕咬在一起;瘋狂飛舞的蜇人蜂更是将洞穴的上空交織成了密不透風的網,饒是兩人擁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絕地逢生。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二月紅捏了咒訣朝周身一劃,只見一道道月白色幽光平地而起,如一面弧形的屏幕,将所有的攻擊隔絕在了兩人之外。
“多謝。”張啓山轉過頭來,朝他笑了笑。
二月紅卻不領他的情,繃着一張臉催促道:“我還等着看你繼續變戲法呢,別藏着了,都使出來吧。”
“咳。”張啓山摸了摸鼻子,“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我這不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線麽。”
說罷,他已旋身淩空而起,劍花翻飛間,點點血光揮灑下來,看似悄無聲息匿于無形,卻恍若上古之獸長嘯入雲。
蜇人蜂的蜂鳴聲陡然變了節奏,半空中的天網頓時被撕開一個洞,随着蜇人蜂的四散逃竄,天網很快變得千瘡百孔,無法成形。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地面上的野獸們也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節奏,它們中有的露出了左右搖擺的疑惑神色,有的則非常果決地調轉頭來,将利爪對準了自己的原主人趙渭。
而原本馱着趙渭的那只食人象則更是幹脆,擡起前蹄仰天長嘯了一聲,頓時将毫無防備的趙渭甩脫在地。
好在趙渭反應迅速地就地一個滾爬,才不至于被食人象亂腳踩死,但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已經讓他變得狼狽不堪。
如果之前野狼的臨陣倒戈還能理解成是個意外,那麽現在所有野獸的叛變已經無法再自欺欺人地說是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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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渭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所謂的“寵物”們逼至牆角,臉上的驚駭與絕望再也無法掩飾。
“怎麽會這樣……”他失控地顫抖起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張啓山手中長劍一頓,所有野獸也都跟着停止了進攻的節奏,整齊劃一地仿佛戰場上訓練有素的将士。當張啓山舉步向趙渭走去時,野獸們非常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并在張啓山走過時非常溫順地伏在他的腳下。
張啓山不疾不徐地走到趙渭面前,見他仍雙手環臂抱着自己瑟瑟發抖,淡淡問道:“想不想知道,你的雙修伴侶究竟是誰?”
趙渭沒想到張啓山這個時候竟還有心情與他閑話家常,他漸漸壓下心底恐懼,擡起頭來反問:“難道你知道?”
“我既能一語道破你與你那位雙修伴侶的關系,自然能猜到他是誰。”
趙渭狐疑地看着他。
張啓山道:“據我所知,上古四大兇獸都具有操控野獸的能力,而這四大兇獸之中,梼杌與窮奇互為雙修伴侶,他們之間的羁絆是唯一的,除非雙方自願結束伴侶關系,否則不可能另找第三者作臨時伴侶;饕餮不會選擇雙修伴侶,因為他的修行方式主要是進食,雙修對他而言有害無益;如此一來,便只剩下了……”
“混沌。”趙渭低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他終于明白,為何那人每次出現在他面前,都會變換不同的模樣,以前他只當是情趣,現在才知道,原來對方根本就沒有臉,“易容之術”也不過是對方的拙劣借口罷了。
“混沌……居然是混沌。”趙渭一手掩面,抖着肩膀神經質地笑了起來,“難怪我一直找不着他,原來他的模樣根本就不存在。”
笑到最後,變成了嗚咽。
二月紅聽了他們的對話,才終于明白,張啓山之所以能以彼之道反治其身,是因為他體內擁有窮奇的力量,他雖無法像趙渭那樣随心所欲地操控野獸,但當他以劍引血,釋放出窮奇強大的氣息之後,所有的野獸都無法抗拒這樣的威壓,只能俯首稱臣。
趙渭嗚咽了片刻,才意識到張啓山還站在面前,此時他早已心灰意冷,抹了抹眼淚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張啓山俯視着他:“現在要殺你簡直易如反掌,但我暫時還不打算要了你的命。”
趙渭冷笑:“虛僞的憐憫罷了,你以為我會因此而感激你麽?”
“我并非因為憐憫。”張啓山頓了頓,問道,“西岳國內還有多少百姓活着?”
趙渭沒想到他竟會問這樣的問題,擡起頭來看他:“你為什麽關心這件事?還有,你也能操縱野獸,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輪不到你來問。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若是據實回答,或許我還能留你一條活路。”
趙渭沒有再逞口舌之能,想了想,道:“他們還有多少百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西岳國主每個月都會獻祭一百條人命,供我吸食他們的魂魄。”
“一個月一百條人命?”二月紅抽了口冷氣,“這國主失心瘋了麽?”
“這沒有什麽奇怪的,”趙渭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道,“因為他希望能夠像我一樣長命百歲、容顏永駐,所以千方百計地讨好我。”
張啓山挑眉:“而你也就泰然受之了?”
“為什麽不呢?”趙渭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竹管。
“那之前由九玄帝國派往西岳國的官員和護衛呢,也已經被你們所害?”
“九玄帝國的官員?”趙渭迷惘了片刻,含糊道,“大概吧,我這人不挑食,管他是九玄人還是西岳人。”
“他們的屍骨呢?”
“屍骨?”趙渭好笑地重複了一句,“你覺得我還會留着吃剩的骨頭做念想麽,自然是能分就分了。”
二月紅環視了一下四周匍匐了一地的野獸,想到那些官員活生生被野獸分食的畫面,不由深深蹙眉,握緊了拳頭。
張啓山深吸了一口氣,斥責的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事到如今,他不認為趙渭還能聽進去什麽天道人倫。
腦海中的一連串疑問漸漸清晰了起來——事件的起因,是西岳國主失道,為求長生而草菅人命,逼得西岳百姓逃入鄰國邊境偷盜度日,繼而引發兩境沖突,随後帝國方面派去的官員也遭遇了不幸,非但屍骨不存,就連魂魄,恐怕也無法再入輪回。
……突然,張啓山腦海中劃過一記電光——真的無法再入輪回了嗎?或許,還有一種辦法,可以一試。
他回過頭,看向二月紅:“二爺,還請你幫個忙。”
二月紅從悲憤中回過神來,正色道:“佛爺但說無妨。”
“将手遞過來。”張啓山向他伸出了手。
“……?”二月紅雖然一臉迷惘,卻還是依言将手遞了過去。
張啓山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拽到身邊,然後護着他在野獸群中穿行。兩人一直走到洞穴入口處,張啓山道:“二爺,你先出去,若是找着了張副将他們,帶着他們回去與衆人彙合。”
二月紅不解道:“這就是你要我幫的忙?”
“對。”
“那麽你呢?”
“我在此處尚有要事。”
“何事?”
張啓山原想随口撒個謊蒙混過去,但見二月紅定定注視着自己,才意識到,若是不對他講真話,恐怕沒那麽好打發。
但此事兇險萬分,張啓山自己尚無十成把握全身而退,又如何能對二月紅言明?更何況以二月紅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是萬萬不會同意讓他單獨涉險的。
張啓山還在猶豫如何開口,二月紅擡手道:“好了,你若是覺得不好說,便不要說了。我可以再闖一次五行陣,将張副将他們帶出來。但是佛爺,”他頓了頓,道,“佛爺,咱倆是結過血媒之約的,你可還記得?”
張啓山怔了怔,道:“自然記得。”
“血媒雙方的羁絆,比契靈與契将之間更甚,你可知曉?”
張啓山想起之前二月紅在宮中遇襲受傷,當時他雖遠在宮門之外,卻能在相同的位置感受到異常真實的疼痛,這是兩人結契之前從未有過的。
二月紅見張啓山似乎明白了什麽,接着道:“如果你受了傷,或者丢了性命,那麽即便你将我驅得再遠,也無法使我幸免于難,所以你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
張啓山沉默片刻,然後拍了拍二月紅的肩膀:“我明白了,二爺,将其他人安全轉移之後,你便回來吧,咱倆共同進退,好歹互相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