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混沌

二月紅聽了他的承諾,點了點頭,便幹脆利落地轉身離去。

張啓山在他身後定定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覺得這樣的背影讓人有些舍不得。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手頭還有些麻煩事要處理,于是轉身回到趙渭面前,問道:“你方才說,你叫趙渭,是不是?”

趙渭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麽?”

“我幫你找到你那位雙修伴侶,如何?”

趙渭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張啓山的提議很誘人,但理智告訴他,天上不會無故掉餡餅,眼前這人也不會無故幫助他。

于是他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問題:“你究竟想做什麽?”

“自然是幫助你們破鏡重圓。”張啓山笑得人畜無害。

趙渭撇過頭去道:“別開玩笑了,我并不期待什麽破鏡重圓。”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實現你的願望。”張啓山頓了頓,又道:“之前你懷疑我詢問你的名字是為了封印你,你說得不錯,我确實沒有那個能力随随便便就把你封印了,但是我可以以此為媒,召喚你的雙修伴侶。”

說罷,不待趙渭有所反應,張啓山便已祭出手中長劍,繞着趙渭周身畫了一道圓弧,随即以染血之手在圓弧之內寫下了混沌與趙渭的名字。

這一瞬間,趙渭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無形中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撕扯着他,這股力量是如此陌生卻又熟悉,令人畏懼卻又無比思念,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不僅他的身體,還有他的靈魂。

張啓山做完這一切,便雙手柱劍立在一旁,神色平靜地等待着。

片刻之後,趙渭周身開始彌漫出黑色的霧氣,如同一雙巨大的手掌,将趙渭虛攏在掌心,同時兩人耳邊響起了一道虛無缥缈的聲音:“何人欺負了我的小朋友呢?”

“小朋友”這個稱呼,趙渭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如今再次聽到那個人帶着戲谑的口吻這樣喚他,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痛苦與委屈,仿佛決了堤的海潮,澎湃洶湧地傾瀉而出,頓時濕了他的眼,模糊了他的視線,以至于那人何時在他身邊現出了真身,他也不曾看清。

張啓山雖早就知道混沌沒有臉,卻沒有想到,他竟會披上這樣一張平淡無奇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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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臉上,找不出什麽能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征,若是混入人群之中,根本無法一眼辨識出來。

然而這樣一個平凡的皮囊之下,卻蘊含着無比巨大的威壓,一經出現,便壓得張啓山喘不過氣來。這樣的威壓,即便是當初張啓山一人對峙梼杌、饕餮二人,也不曾感受過,可見對方是存了心要給他一個下馬威了。

混沌眯起雙眼細細打量着張啓山,口中語氣淡淡:“我道是誰,原來是窮奇的契約人。窮奇為了避劫,神魂沉睡了數百年,卻任由你們這些契約者的後裔仗着他的魂力為所欲為,真是讓人可笑可嘆。”

趙渭聽到“窮奇”二字,擡起頭來驚訝地看向張啓山。他原本還十分不解,這人為何能瞬間逆轉局勢,逼得他那些“寵物”們倒戈相向,卻原來是通過契約的方式繼承了窮奇神魂之力,難怪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張啓山沒有反駁混沌的那句“為所欲為”,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擡手執後輩禮,恭敬道:“素聞前輩生性淡泊、不喜約束,行事全憑一時好惡,今日得見,果然非同凡響。”

混沌被他一番毫無邏輯的恭維繞得有些頭暈,掏了掏耳朵道:“你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

“自然是有褒有貶,”張啓山面不改色,“若是今日之前,在下的确是對前輩神往已久,但今日之事,卻讓在下不得不對前輩重新評價了。”

“哦?”這番話倒是勾起了混沌的興趣,“此話怎講?”

“前輩找個凡人做雙修伴侶,倒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就算前輩賜了這個凡人一些法力做報酬,也是無可厚非。但就如前輩所說,我們張家後人不該仗着窮奇的魂力為所欲為,這個凡人也不該仗着前輩所賜的法術草菅人命、為禍一方。前輩,您說是不是?”

混沌沒想到張啓山會拿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反将他一軍,頓時有些啞口無言。

卻聽張啓山繼續道:“這凡人根骨平平,原不是修習法術的料,卻走了旁門左道獲取了不該屬于他的邪術,以至于被邪術反噬,折磨身心,前輩卻一走了之,棄他于不顧,這是前輩的不該,此其一。

“這凡人因不堪邪術反噬,大量殘害人命,吸食他們的魂魄以緩解自身痛苦,這種方式非但治标不治本,還給當地百姓帶來了毀滅式的災難,前輩卻對此不聞不問,任由其惡性發展,這也是前輩的不該,此其二。”

混沌靜靜聽他說完,沒有開口表态,但張啓山感覺到降在自己身上的威壓略微輕了一些,便知自己這一步棋算是走對了。

雙方沉默了片刻,混沌道:“如今你将我召喚至此,意欲為何?”

“在下想請前輩幫個忙。”

“幫忙?”混沌狐疑地皺了皺眉,“你且說來聽聽。”

“被此人吸食了魂魄的人,按理說是無法再入輪回的,這對他們來說,太不公平。”張啓山頓了頓,道,“但有一種方法,可以改變他們的命運。”

“什麽方法?”

“此人所懷邪術,是前輩所贈,還請前輩親自收回。”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即便我收回了他體內的邪術,那些人的魂魄依然無法入輪回。”混沌搖頭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前輩收回了他體內的邪術,他便能恢複凡人之身,而被他吸食的那些魂魄,才能得到釋放。接下來的事情,便由在下來完成吧。”

混沌對于接下來的事情如何完成,并不感興趣。但對于收回邪術這件事,他倒是有在認真考慮了。

趙渭見混沌不說話,緊張問道:“收回邪術之後,我會如何?”

張啓山道:“我方才說了,你将不再受邪術反噬之苦,回歸凡人之身。”

“我……我會不會變老?”

張啓山沉默了一下,道:“你因邪術而維持了幾十年的少年容貌,一旦失去了邪術,你将變成老朽之軀,殘喘度日,或許……不久便會命入黃泉。”

趙渭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臉:“我會變得很老很醜嗎?”

“……會。”

“我不要,”趙渭一邊搖頭一邊後退,“我寧願去死,也不要變成那種樣子。”

“這可由不得你,”張啓山道,“我對你這條命并不感興趣,但你體內的邪術必須解除,否則那些魂魄永遠無法得到解脫。”

“不要,我說了不要就是不要!”趙渭反抗了片刻,意識到自己不是張啓山的對手,而最終的決定權還握在混沌手中,于是跪着撲到混沌腳邊,如救命稻草般抓着混沌的衣袍:“以前我不曾求過你什麽,即便……即便你最終棄了我,我也不曾對你有過任何怨言,可是這一次,算我唯一求你一次,請把最後一點尊嚴留給我,不要讓我死得那麽不堪,我求求你……”

混沌低頭看了他半晌,然後擡手替他抹了一下淚水,低聲嘆道:“我這個人吶,最見不得美人落淚。”

說罷,他擡頭看向張啓山:“要不,就算了吧?”

“前輩,恕在下不能妥協。”張啓山态度堅決地道,“若是在我們九玄帝國,如此為非作歹之人,是要受千刀萬剮之刑的,但因着前輩的面子,在下不追究刑罰之事,只求能讓那些無辜枉死之人的魂魄有個歸宿。”

混沌負手看着他:“張家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好言與你商量,你卻如此不留情面,難道想逼我出手不成?”

張啓山仍是面色不改:“在下既有勇氣将前輩強行召喚至此,便有勇氣承受前輩的怒火。”

混沌被氣笑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別以為你體內繼承了窮奇的神魂,便可目中無人,即便是當年窮奇全盛時期,與我也不過是平分勝負,你區區一介凡俗之軀,竟敢口出狂言!”

張啓山沒有再接他的話,只是緩緩抽出長劍,向混沌執禮道:“那便請前輩,賜教罷。”

混沌徹底沉下臉來,平凡無奇的臉上突然顯現出黑色的暗紋,如圖騰一般瞬間布滿了他的兩頰,并向脖頸甚至全身蔓延開來。

他将趙渭護到身後,望着張啓山緩緩道:“我原本并不嗜喜殺伐,但你也說了,我行事全憑一時好惡,既然有人惹得我不愉快了,我也不介意讓自己的雙手沾染一些血腥。”

話音方落,便見他的背後突然長出兩對翅膀,“噗啦”一聲延展開來,瞬間将洞穴頂部撐得四分五裂,随即有無盡的黑暗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在場的野獸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吓,嚎叫着四處逃散,機靈些的尚能尋得一線生機,行動遲緩些的,便被那有如實質般的黑暗壓迫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不稍片刻便七竅流血,死狀凄慘。

而在這片黑暗中心的張啓山,自然是承受了大部分的威壓之力,若不是有窮奇魂力支撐着,他也逃不過那些野獸一般慘死的下場,但混沌似乎是鐵了心要用神魂來碾壓他,根本不給他出劍的機會,無盡的威壓一波接着一波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張啓山即便是調動了體內所有魂力去抗衡,依然逐漸體力不支,難以為繼。

他設想過很多種混沌可能會出現的反應,若是兩人兵刃相向,他尚能勉力一戰,但混沌根本不給自己公平戰鬥的機會,以他的身份地位,竟這般以大欺小,實在是很不要臉……好吧,他本來就沒有臉。

事情還是發展到了最壞的一步,張啓山有些無奈地想,難道非得喚醒窮奇神識不可?這終究是下下之策。

張啓山尚猶豫不決,忽聽“铿”的一聲鈍響,一道銀光劃破黑暗,頓時讓張啓山感到身上承受的威壓之力減輕了一些。

混沌略略吃了一驚,怒道:“來者何人?”

張啓山突然想起之前與二月紅的約定,心下大悔,不該一時腦熱讓他回來送死,想要開口驅逐,卻實在無力分神。

只聽二月紅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前輩若是就此殺了張家後人,實為不智之舉。”

混沌打量着不知何時闖入此間的二月紅,不耐煩道:“有何不智?”

“前輩應當知道,梼杌與窮奇互為雙修伴侶,直到一個月以前,梼杌還在想盡辦法喚醒窮奇神魂。前輩若是殺了窮奇的契約人,就等于斷了窮奇的活路,如此一來,梼杌定會為窮奇報仇,而與梼杌交情匪淺的饕餮,定也不會坐視不理。到了那時,只怕前輩将要面臨衆叛親離的下場,千百年來的逍遙日子,也将一去不複返了。”

二月紅說到此處,人已站在了混沌面前:“前輩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混沌臉上的殺意頓時散了幾分,但他仍充滿敵意地看着二月紅:“你分析得不錯,我犯不着為了這個張家小子而壞了與梼杌的交情。但你又是何人,竟能毫發無傷地闖入此境。”

“在下身份不足挂齒,主要是靠了這鐵彈,”二月紅說着,晃了晃手中一顆鐵彈,“此器物雖無名號,卻是仙人所賜,別的用處不大,但用來壓制邪獸神識,卻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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