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故人
混沌盯着二月紅看了良久,眼神逐漸變得深邃。
“這個世界上,能夠壓制我神識的人并不多,而這僅有的幾個人中,有餘裕來管這俗世閑事的,更是少之又少。不如讓我來猜一猜,你口中那仙人,可是常年居于東海蓬萊仙山上的那位?”
二月紅單手負在身後,默了一默,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果然是他麽,”混沌将二月紅的沉默當作了默認,沉吟了片刻,神色複雜地嘆了一氣,“我原以為,此生必與那人再無交集,卻沒有料到,今日竟還會以此種方式遇見他的後人,真是天意弄人。”
二月紅繼續沉默着。
張啓山用餘光瞥了一眼二月紅,聽混沌此番言語,想必他與那位仙人很有一番故事,但看二月紅紋絲不動的神色,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混沌兀自感慨了一番,望向二月紅的目光,漸漸沾染上些許之前所沒有的黏度。他往前踏了一步,湊到二月紅面紅,鼻尖幾乎貼近了他的臉頰,神情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
“真是令人懷念的氣味,”混沌的視線始終流連在二月紅身上,聲音低沉而蠱惑,“你雖不若那人出塵絕色,倒也承了他幾分□□。你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二月紅不明對方用意,亦不敢輕舉妄動,雖全身戒備着他對自己做出冒犯之舉,口中卻斟酌答道:“那位仙人不收弟子,只傳于我父微末法術罷了。”
混沌了然道:“原來是他不記名弟子的後人,難怪……”他頓了頓,又疑惑道,“既無血緣關系,你卻如此像他,這倒讓人有些奇怪了。”
張啓山生怕他色性大發輕薄了二月紅,手中長劍一挽,人已橫插在兩人之間,故作不耐煩地道:“還打不打了?”
混沌退了一步,态度倒是幹脆:“不打了,我這麽優雅的人,怎會與人舞刀弄劍。”
“……”張啓山對于此人簡直槽多無口。
混沌又道:“既然此次遇着了故人之後,我便賣你們一個面子。”他說着,神色輕佻地點了點二月紅的下巴:“小美人,日後若是有緣再見,記得告訴我你的名字。”
說罷,也不待二月紅有所反應,便化作一道青煙袅然而去。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兩人聽見一旁傳來驚恐而絕望的尖叫聲。
Advertisement
只見趙渭一頭青絲不知何時化作了幹枯白發,輕輕一碰便脫落一大片,而他的皮膚也不再細膩光滑,非但褶皺叢生,還布滿了暗沉的斑痕,整個人瞬間變得老态龍鐘,行将就木。
二月紅道:“看來這混沌也是個言而有信之人,他既已無意與我們為敵,便依照約定收回了趙渭體內的邪術。”
張啓山卻不這麽看:“想必他是尋着了更好的,所以趙渭這個前任情人下場如何,他也就毫不關心了。”
二月紅不解道:“什麽意思?”
“沒什麽。”張啓山對于二月紅這方面的遲鈍已經習以為常。
他俯身撿起趙渭掉落在地上的那支竹管,只見不計其數的煙青色魂魄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最後都鑽入了那支竹管之中。
二月紅見張啓山将竹管兩頭封死,然後收入懷中,問道:“你待如何處置這些魂魄?”
“此事不急,日後我再與你細說。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辦。”
張啓山抓了二月紅的手便要走,卻聽趙渭嘶啞着聲音在身後道:“你們如此抛下我……倒不如給我一個幹脆……”
二月紅停下腳步,朝他投去憐憫的目光。
張啓山卻道:“此人作惡一世,害人無數,即便入了輪回,也必會打入畜生道,不若讓他在這人世上,多茍延殘喘幾日罷。”
二月紅深知張啓山善惡分明的性子,雖嘴上說得好聽,卻是在拐着彎子懲罰趙渭,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跟着張啓山離開了洞穴。
一路上,張啓山好奇問道:“那位蓬萊山的仙人與這混沌的恩怨情仇,你可知曉?”
二月紅搖頭道:“我從未聽我父親提過此事。”
“那你如何知道你那鐵彈能壓制混沌神識?”
“我胡謅的。”二月紅說着,擡起他原本一直背在身後的那只手,食指尖被劃了一道口子,還在流血。
張啓山吃了一驚,忙抓過他的手給他包紮。
二月紅道:“我只是見你用血液中的窮奇氣息壓制群獸,便想着能否用我體內的仙人之血克制混沌,沒想到居然歪打正着了。”
張啓山想起方才二月紅在混沌面前面不改色故作高深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居然這麽能裝。”
二月紅謙遜颔首:“過獎過獎,近墨者黑罷了。”
卻說張副将等人被困在五行陣中,着實吃了不少苦。
張副将倒還好,他跟了佛爺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不曾見過,這點挫折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所以當初二月紅來接應他時,他還能幫着二月紅找尋其他三人的下落。
範敏森也算是個有點閱歷的人,雖然這一次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古怪,進入五行陣後更是身心備受煎熬,但被二月紅救出後,他神色倒也算平靜,只不過身形有些狼狽罷了。
至于程複與小班,當他們被發現時,一個吓得面色蒼白,另一個已經抖成了篩子,可見這番經歷讓他們着實吃了不少苦頭。
當時二月紅因記挂着張啓山的安危,所以将他四人救出之後,也來不及細說,只叮囑他們速速回去與大部隊彙合,便又只身返回了。
但張副将又如何放心得下二月紅與張啓山,卻又不敢違抗命令抛下其餘三人不管,好在範敏森也不是個遇事臨陣退縮的人,與張副将兩下一合計,便打算在距離洞穴不遠處找個隐蔽的地方守着,萬一那二人陷入險境,他們也好幫上一二。
不料二月紅進去後沒過多久,便與張啓山一道出來了,張啓山雖精神有些不濟,到也沒落下什麽大傷,又聽他說西岳妖患已除,衆人懸着的一顆心,才終于落了地。
張啓山見張副将并未聽從命令将其餘三人帶回去,少不得板起臉來将他訓斥了一頓,張副将也不為自己辯駁,低着頭一一受下。
範敏森有些過意不去,說道:“佛爺請息怒,此事罪不在張副将,是我們幾個自請留下的,雖最終未能幫上什麽忙,但也是我等一番心意。”
小班在一旁拼命點頭,程複倒是抓住了一絲重點:“等等,範……姑父,您方才稱呼這位——張副将?”
他對于“佛爺”和“小佛爺”之間的區別尚沒有分得太清,但“張副将”這個稱呼,卻是實打實的軍人稱呼。
範敏森此時也不便再隐瞞下去,鄭重對程複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位張副将,便是九族之首張大佛爺身邊的大紅人。”
張副将沒想到自己的身份會被此人一語道破,惴惴不安地看了張啓山一眼,卻見張啓山神色如常,似乎并不為忤。
程複此時便是再遲鈍,也揣測出了眼前這位“小佛爺”便是那真佛爺,心下驚駭自不必說,然而他怔了半晌之後,卻是指着二月紅道:“那這位洪公子,難不成是佛爺的……”
範敏森生怕他再說出什麽大不敬的話來,忙接口道:“沒錯,這位便是佛爺至交好友二月紅,九族之中人稱‘二爺’。”
程複聽了這話,震驚之色更甚,瞪着二月紅道:“你……你竟不是……不是麽……”終究是沒敢再說出那兩個字,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悲。
倒是一旁的小班接受得毫無障礙,萬分開心地蹿到二月紅身邊:“我就知道我的師傅不是等閑之輩,卻沒想到竟是九族二爺!師傅,您可一定要收我這個徒弟,這些年我積攢了不少錢,還有我爹給我預留的老婆本,您放心,我一定會準備一份分量夠重的束脩孝敬您,不會讓您丢臉的!”
但是沒有人關心他的束脩究竟有多重。
張啓山望着範敏森道:“我們幾人的身份,你倒是看得通透。是否也請範老先生表明一下身份?”
範敏森躬了躬身,避開了他這一句“老先生”的稱呼,然後一撩袍角,跪了下去:“下官瀾溪郡府捕快範昭,見過佛爺、二爺!”
然後又一把将還愣在當地的程複拽着一同跪了下來,道:“這位是郡守家的小公子,程元甫。元甫,還不快行叩首之禮。”
程元甫于是恍恍惚惚地拜了下去。
張啓山與二月紅對視了一眼,他們雖事前便料到這姑侄二人乃是化名,卻沒有料到一個是瀾溪郡府首屈一指的捕快範昭,另一個竟是郡守的親兒子,這兩人此番跑到西岳來,卻是鬧的哪一出?
卻聽範昭道:“郡守大人雖日夜憂心邊境之事,但朝廷遲遲未見表态,郡守大人不敢輕舉妄動,無奈之下,下官只能自請前往西岳一探;程公子半道追了來,也想跟着去見見世面,下官勸說不動,又不敢随意透露身份,以免打草驚蛇,于是與他姑侄相稱,結伴前往西岳。”
張啓山聽他這番解釋,倒也在情在理,于是道:“朝廷遲遲未有表态,也是有所顧慮,這一點還望你們諒解。”
“不敢,不敢。”範昭忙道,“是下官未奉诏令擅自行動,請佛爺降罪。”
張啓山笑道:“素聞瀾溪郡府捕快範昭大名,今日得見,果然不凡。此番你二人雖未得朝廷诏令,但也是心系國事,何罪之有。只不過……”他沉吟片刻,道:“如今□□妖邪雖除,但西岳國主失道,為求長生不擇手段,其境內情況究竟如何,尚不得而知,程小公子既非官場中人,還是由你護送他原路返回罷,免教程郡守擔心。”
程元甫一聽這話,當即急紅了眼:“不,我不回去!”
範昭暗中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聲道:“既然佛爺已經親自出馬了,你就別在這兒添亂了。方才那五行陣何其兇險,你也不是沒有見識過,下官自保尚且無暇,更何況保你性命無虞。”
程元甫道:“我既出來了,就沒有半途回去的道理。這西岳國你們去得,小班去得,為何我去不得?”
範昭還欲再勸,張啓山已經無心聽他倆拉拉扯扯,于是道:“你若要跟着,倒也無妨,但既然你跟了我,便要一切聽我號令,如有違背,軍法處置。”
程元甫偷偷看了二月紅一眼,梗着脖子道:“軍法便軍法,我還怕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