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蓬萊

夜間星月太疏,雲霧太重。二月紅尚未看清雲端之下急速掠過的風景,耳邊已響起了起伏綿延的海潮聲。

他有些不太置信,短短幾息的功夫,混沌就能帶着他橫跨整個九玄帝國,直接從西岳來到東海。

混沌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在他耳邊笑道:“我只是施了個小小的移魂術罷了,眼下你的肉身尚在岳岐鎮的客棧中好生躺着呢。”

二月紅低頭看了看自己略微透明的身體,頓時有些無語。難怪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浮在雲端上,輕飄飄的沒有實感,卻原來只是獨獨被抽出了魂魄。

“前輩,您究竟想做什麽?”二月紅受制于人,也只能耐着性子好言相詢。

“我不是說過了嗎,帶你去蓬萊山親眼瞧瞧那位仙人,你不是也挺好奇的?”

“那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有名號沒有?”

混沌想了想,道:“你這可是問倒我了。我向來與天界無甚往來,也未曾費心打聽過那人來歷,只是偶然聽說他在天界不知犯了什麽事被貶至凡界,來到東海這無人問津的小島上閑散度日,自稱'蓬萊散人'。這島原本荒無人煙,因這仙人谪居在此,才漸漸有了'蓬萊'這個名號。”

“蓬萊散人?”二月紅玩味着這個名字,他因着父親的影響,也曾潛心研讀過一些關于天界傳說的文獻古籍,卻未曾聽說“蓬萊散人”這個名號,想必是那位仙人被貶谪之後,自我消遣的無聊産物罷了。

二月紅又問:“前輩既對他一無所知,又如何會認識他?”

混沌臉上浮現一絲尴尬神色:“這個嘛……你也知道,我對美色向來沒有什麽抵抗力。”

二月紅了然道:“定是前輩無意中路過蓬萊島,瞧見那仙人傾城容顏,便欲上前調戲,是吧?我瞧前輩神色,也不像是讨着了什麽便宜。”

混沌被戳破糗事,竟也不惱,據實道:“那仙人雖不知是何身份,卻是個厲害角色,我在他手裏竟沒能走過三十招,也是一大憾事。”

二月紅有些詫異,他原本猜想混沌只不過沒能占得上風罷了,卻不料他堂堂上古邪獸,竟被那仙人壓制至此。

正想細問,卻聽混沌一聲“到了”,晃神間,兩人已從雲端飛下,在一處島上落了腳。

二月紅定了身形,便環顧四望,發現這座島嶼風貌尋常,與東海之中任何一座無名小島無甚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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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蓬萊島?”二月紅有些不可置信。

“看起來不像,是吧。”混沌感慨道,“我當初也是有眼不識泰山,才會輕易冒犯了那位仙人。但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與他牽扯出半分瓜葛……”

二月紅默默旁觀着混沌的自怨自艾,若不是早就知曉這只邪獸的風流性子,只怕也要被他此刻的癡情模樣蒙騙了去。

他很想告訴混沌,這位有着傾城容貌求而不得的世外仙人,當初可是對他們九玄帝國的開國皇帝一見傾心,主動提出想要與之雙修的。

而他們那位開國皇帝,憑良心說,雖有無限雄心壯志,但在品貌方面卻無甚過人之處,尤其在建國之後,他好大喜功、心胸狹隘、猜忌善妒,實在想不通當初他是如何被那位超凡脫俗的仙人看上的。

當然身為九玄帝國的臣子,二月紅是死也不會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盤托出的,所以他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混沌見二月紅對自己毫無反應,也甚覺無趣,于是拽了他往島上走去,卻在踏出三步之後,堪堪頓住了身形。

二月紅因為慣性驅使,險些與他撞上,詫然問道:“前輩這是……?”

“有仙障。”混沌說着,伸手在身前虛抹了一下,便見一道金色屏障漸漸浮現出來,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混沌喃喃自語:“真是奇了怪了,上一次來的時候,明明還是暢通無阻的,為何如今卻設了仙障,難道是專程為了阻我?”

二月紅問道:“前輩上一次來,是何時?”

混沌想了想:“約莫百餘年前吧,不記得了。”

“……”二月紅覺得混沌是自作多情了,他父親幾十年前随先帝來過此處,并未提及仙障一事,想必這仙障是在他們離開之後才設下的。

只聽混沌嘆了口氣:“他的仙障我破不了,還是回吧。”

然而二月紅卻站在原地,盯着那道屏障道:“我想試試。”

混沌失笑:“你說什麽?”

“既然來了,為何不試一試?”

“別開玩笑了,就憑你……”他話未說完,便瞧見二月紅試探地邁出了步子,然後輕而易舉地穿牆而過。

張啓山回到客棧時,已是第二日的午時三刻。

此前他前往岳岐山找尋聖蓮,還要刻意避開西岳國官方耳目,一夜下來自然是一無所獲,這已在他意料之中。

但他仍未放棄,如果此路實在不通,他打算再去一趟西岳國都碰碰運氣,或許那昏庸糊塗的國主并未如傳言那般将所有上貢的聖蓮都吃下肚去——當然,他也知道,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僥幸心理罷了。

剛踏入客棧,便見小班神色慌張地迎上來道:“佛爺,不好了,二爺出事了!”

張啓山神色一變,忙越過小班沖入房中,一眼便瞧見二月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上血色全無。而他的身旁,赫然坐着的人卻是梼杌。

張啓山勃然大怒,不由分說便拔劍向梼杌刺去。

梼杌起身避過,口中問道:“張啓山,你這是做什麽?”

張啓山一刺不中,轉身又是一劍,看那架勢,似是要與其拼命。

梼杌無奈,只得出手制住他,皺眉道:“你受了傷?”

張啓山沒有否認,這是之前遭遇混沌威壓時留下的內傷,平日裏不動武倒也無甚要緊,但此刻遇上梼杌,根本無法催動體內窮奇神力,以至于輕而易舉被梼杌反制。

此時小班才氣喘籲籲地跟着跑進來,見兩人已經交起手來,大驚道:“佛爺,您為何要與這位大夫動手?”

“大夫?”張啓山手上一頓,狐疑地看向梼杌,“你說他是大夫?”

“是啊,今日晨間我發現二爺躺在床上氣色不對,怎麽喚也喚不醒,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便得這位陶大夫出手相助。陶大夫說,二爺這是身魂分離之症,可是我聽不太懂,佛爺您明白麽?”

張啓山終于恢複了冷靜,盯着梼杌審視良久,才和緩了神色對小班道:“你且退下罷,我與這位……陶大夫有事相談。”

小班雖覺張啓山與這陶大夫之間似乎沒那麽簡單,但也未敢多問,躬了躬身,便默默退了下去。

張啓山關了門,沉下臉道:“你方才說,二月紅這是身魂分離之症,此話當真?”

“我騙你做甚?”梼杌道,“我方才仔細瞧過了,他這模樣,分明是被施了移魂術,肉身尚在,還有一絲活氣兒,但魂魄卻已不在了。倘若如此延續十二個時辰以上,很有可能會危及性命。”

張啓山雙眉擰了起來:“可知是何人所為?”

“尚不确定,不過……”梼杌頓了頓,面露遲疑之色,“你們可曾得罪過什麽人?我怎麽感覺這屋子裏隐約殘留着他的氣息……”

“他?”張啓山迷惘了一瞬,随即便反應過來,“你是說混沌?”

“你們果然與他有過接觸?”梼杌神色一凝,“此人性情善變,喜怒不定,你們是如何招惹上他的?”

張啓山雖有些猶豫,卻還是将前因後果略敘了一番。

梼杌沉吟了片刻,喃喃道:“聽你所言,再結合眼下二月紅症狀,混沌應不至于對二月紅起什麽殺念,否則,以他之修為,一擊便可了結性命,何必要使移魂術如此麻煩。”

但此話并未對張啓山産生安慰作用,因為他原本便擔心混沌對二月紅還有別的企圖。

但兩人思來想去,卻琢磨不透混沌究竟會将二月紅的魂魄帶去何處。

思慮片刻後,張啓山轉了神思道:“話說回來,你又為何恰在此時出現在這家客棧?”

“不瞞你說,我原本是特地循着梼息追蹤而來的,我只是想好意提醒你們一句,別在什麽聖蓮上浪費時間了,二月紅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這話卻是不偏不倚紮在了張啓山心坎上,他面色又沉了下來,盯着梼杌道:“你會如此好心,專程為救他性命而來?”

梼杌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你這話說得好生奇怪,我對二月紅下毒,原本便不是為了取他性命,你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張啓山恍然清醒過來,不錯,以梼杌的立場,二月紅是生是死,對他而言本無關緊要,他只不過想借二月紅體內梼息,催動窮奇神識覺醒罷了。

沉默片刻後,張啓山道:“我不會讓你得償所願的,我相信,二月紅也不會。”

梼杌笑着攤了攤手:“所以你打算眼睜睜看着他毒發身亡?他或許會為了成全你所謂的大義而甘願受死,但是你呢,你可承得住他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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