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禍福

二月紅聽了這話,有些吃驚:“你是說,那四只邪獸,原本是不動佛座下的四只鎮獸?”

張啓山點了點頭,道:“你以前對佛教并不感興趣,今日為何有此一問?這佛印又是從何處看來的?”

二月紅斟酌了片刻,才将夢境之事略敘了一番,只是省去了對話的部分。

張啓山靜靜聽他說完,然後摩挲着下巴,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你對這不動佛如此上心,是何緣故?”

二月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張啓山接着道:“自回了京城,你便不曾來找過我,我甚至猜測,若是再次犯病,你是不是還會像上兩次那樣,一個人死撐。而如今,你卻為了夢境中莫名其妙出現的一位佛祖而放下自尊跑來向我請教,這還真是讓我……”

張啓山失笑地搖了搖頭,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二月紅隐約能猜到他未說出口的話,但對方既然打住了不說,他也不能追問——這或許會讓雙方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純屬好奇罷了。”二月紅随便敷衍了一句。

張啓山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淡淡“哦”了一聲。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屋子裏出奇的安靜,倒讓二月紅感到有些不自在了。

良久,二月紅道:“我沒別的事了,那便……告辭罷。”說着,作揖便要走。

張啓山卻也不留他,起身道:“我也有些事要出門去辦,正好送送你。”

二月紅不确定他這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又覺得張啓山似乎沒有必要為了送自己一程而專門尋個借口,于是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率先出了門,便也只好跟了出去。

張啓山似乎看出二月紅的謹慎,笑着解釋道:“我這只手,近來有些不大靈便,需找人治治。”

二月紅見他晃了晃自己的右手,猛然想起之前在西岳國,張啓山為阻止國師的陰謀,偷偷将竹管中的冤魂都吸入自己體內,想必,便是封印在這只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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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啓山雖有窮奇護體,卻仍抵不住怨靈之氣反噬,他輕描淡寫一句“不大靈便”,想必暗地裏受了不少苦楚。

此症要治,卻不能找尋常大夫,而要找能夠超度亡靈的道法高人。但放眼全京城,有足夠資格使用這一道法的,只有早幾年便已雲游他鄉的茗山道人。

二月紅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問道:“可有茗山道人的下落?”

“沒有,”張啓山搖了搖頭,“不過聽說茗山道人的大弟子舟嶺子近日回到了京城,我打算先去拜訪一下。”

這舟嶺子,二月紅是有所耳聞的,年齡不大,規矩卻比他師傅還多,十分不好相處。如此一來,他對張啓山此行更加不放心了。

張啓山似乎看出了他的擔憂,踏出府門後,便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且回去吧,我與你不同路,便不相送了。這件事你也不必太操心,成與不成,我自會看着辦,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二月紅還想再說什麽,但張啓山只是擺了擺手,便強行将他送上了馬車。

目送二月紅離去後,張啓山才緩緩收回目光,瞥見小班正垂手立在不遠處,等候他示下。

他招手讓小班過來,問道:“今早給舟嶺子送去的拜帖,可有答複?”

“回的是舟嶺子身邊的一個小徒弟,”小班道,“說他們師傅吃過午飯都要小憩一下的,這一睡便要兩個時辰,所以要想見到舟嶺子,估計得等到太陽落山了。”

張啓山冷哼一聲:“名氣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小班撓了撓頭,不太明白地問:“佛爺,您好歹也是攝政王,他區區一個道士,居然敢這樣怠慢您,是不是腦子有點不大正常?”

“不過是托了他師傅茗山道人的福罷了,十幾年前先帝兵敗落難,曾蒙茗山道人收容過一陣,後來先帝感念茗山道人的恩情,便賜予他一塊免死金牌,面見皇帝可以不跪。如今茗山道人雲游去了,便将這塊金牌留給了他的大弟子舟嶺子。”

小班聽了撇撇嘴:“真是白瞎了這麽好的一塊免死金牌。”

張啓山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道:“走吧,從這兒到茗山,邊走邊看風景的話,也差不多能走到夕陽西下了。”

二月紅回到府邸,便又開始查找不空佛相關的典籍資料,這不空佛在三十五佛中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一位佛祖了,從他身上開始查,很快便摸到了一些眉目。

這日深夜,二月紅正廢寝忘食地查閱資料,忽聽下人來報,說攝政王府的小班深夜來訪,有急事相求。

小班近來都跟在張啓山身邊,他若有急事相求,必定是張啓山的事。

“讓他進來罷。”二月紅說着,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走到門外。

小班被管家帶進來時,一見到二月紅,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帶着哭腔道:“二爺,請您救救佛爺!”

二月紅吃了一驚,忙上前一步扶起小班,問道:“發生了何事?”

小班平複了一下情緒,道:“今日傍晚,我跟着佛爺去了茗山,拜訪那茗山道人的大弟子舟嶺子。”

二月紅點了點頭:“此事我知曉,如何?”

“那舟嶺子對佛爺百般刁難,佛爺也都一一忍了,沒想到那舟嶺子不但目中無人,還無恥下作,竟對佛爺下毒……”

二月紅皺起眉,狐疑道:“佛爺也非尋常人物,竟能被他人輕易下毒?”

“若是一般□□,倒也瞞不過佛爺,但那釋血凝露無色無味,融入酒水之中毫無異相,佛爺如何能分辨得出……”

“釋血凝露?!”二月紅臉色大變,不待他說完,便已轉身快步朝門外奔去,一邊走一邊道:“備馬!”

管家不明所以地跟上來問:“二爺,這麽晚了還要出門嗎?出什麽事了?”

“沒時間細說了,”二月紅從馬房小厮手中接過馬缰,一翻身躍上馬背,口中吩咐道,“你且在府中候着,如有變故,我會着人回來傳信。”

“是,是。”管家仍是一頭霧水,卻只能先行應下。

二月紅似又想起什麽,問小班道:“此事除了你與佛爺,可還有第三人知曉?”

小班搖了搖頭:“佛爺發現自己中毒之後,便一路隐忍回來,令我不得張揚,除了二爺您,我不敢對其他人提起。”

二月紅心下略寬,點了點頭道:“你雖不曾對他人提起,但你深夜來訪必然會引人疑窦,眼下你且不必着急回去,先在我府上住一晚,明日別人問起,你便說是被佛爺責罰,到我府上避難來的。”

小班點頭應下,又擔憂地問:“二爺,那您現在出去……”

“我自會避人耳目。”二月紅說罷,便策馬離去。

張啓山躺在床上昏睡了片刻,忽覺體內流入一道真氣,将他神智漸漸梳洗清明。

他睜開眼睛,見床沿上坐了一人,正将兩指搭在他腕間,垂眸凝眉替他診脈。

“來了?”他故作随意地開口,聲音卻很虛浮。

二月紅看了他一眼,放下他的手道:“我剛才探了探,你體內的冤靈之氣已消散得差不多了,是舟嶺子替你超度的?”

“嗯,”張啓山笑了笑,“不得不說,這家夥品性雖稱不上好,但道法還是得了他師傅真傳的,也難怪茗山道人願意将衣缽傳予他。”

二月紅不解道:“他既願意幫你超度怨靈,又為何要對你下毒手,這豈不是很矛盾?”

張啓山苦笑了一下:“這小子明确告訴我,他與陸建勳私交不錯,按照常理,他是不會見我的。”

“那他又為何願意見你了?”

“他說,他看在我此舉是為亡靈超度的份上,才願意幫我一幫,但前提是,我必須飲下他一杯毒酒。”

二月紅皺起了眉:“所以你仗着自己有窮奇護體,便輕易答應了?”

“若是尋常□□,我自信能在半個時辰之內逼出體外,但我不曾料到,他會用釋血凝露。”

二月紅嘆了口氣:“之前我們去北疆的途中,陸建勳便對我們下過一次釋血凝露,好在被我及時發現——你怎可如此大意。”

張啓山誠懇認錯:“此次确是我疏忽,但當時也是別無他法……”

二月紅懶得聽他解釋,打斷道:“好在此次他為騙你飲下,放的劑量很輕,眼下你只是功體受損,在府中靜養幾個月,配合我真氣引導,漸漸将毒素排出體外,也便過去了。但——”他說到此處,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怎麽?”

“怕只怕,有人會趁此機會對你不利。”二月紅道,“我已命小班做好掩飾工作,你那些朝中政敵估計一時半會還摸不到确切消息,但那舟嶺子既已撕破臉皮,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後續必定還會有所動作,要麽公然與你為敵,要麽暗中推波助瀾,讓人防不勝防。”

張啓山思忖片刻,拍了拍二月紅的手背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張啓山何等陣仗不曾見過,還怕那些躲躲藏藏的蝼蟻之輩不成?”

二月紅卻仍是不太放心,道:“這期間你最好減少外出,早朝能不去便不去了,皇上那兒我自會替你去說,有什麽要緊事,我替你們傳話便是……”

張啓山見對方叨叨絮絮地說,忍着笑一一點頭應下,心中卻在想,瞧他這副模樣,實在像極了他那位過世的夫人。

以前每每二月紅要出征,他那位夫人總是拉着他的手,如此這般叮咛囑咐,當時二月紅也是笑眯眯地點頭稱是,一副無比受用的表情。

當時張啓山站在一旁看着,雖嘴上不說,心下還是有些羨慕的。

而今輪到二月紅如此叮囑于他,他竟也隐隐生出一絲甜蜜之感,心中不由浮想聯翩,若是将二月紅拐進自己府裏做個攝政王妃……

“佛爺,我說了這麽多,你到底聽進去沒有?”二月紅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斷了他的白日夢。

“唔,聽着呢。”張啓山面色一整,正色道,“你繼續說,我都照辦便是。”

“最重要的是,這段時日你不能運功,不能動怒,不能有氣血上的起伏……”

“什麽,不能運功?”張啓山怔了一下,“這怎麽可能辦到?”

“辦不到也得辦,”二月紅斬釘截鐵地道,“這便是釋血凝露麻煩之處,它已經融入你的血液,吸食着你體內那部分仙人之血,要排盡已是不易,如若你還要強行運功,只會加強釋血凝露與血液的粘合度,如此一來,非但之前的努力都會白費,還有可能導致你血脈噴張,走火入魔,心性不由自己控制——這種情況,可不比你體內的窮奇覺醒好到哪裏去。”

張啓山這才真正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終于明白為何二月紅會如此緊張。

他沉默半晌,突然擡頭,握住二月紅的手道:“如果,哪天我真的走火入魔無法自控了,你便一劍殺了我吧。”

“還沒到那一天,說什麽喪氣話。”

二月紅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轉身出門對候在外頭的管家道:“煩請你派人通知一下我府上的管家,讓他幫我收拾一些衣物用品送過來,我要在這裏小住幾個月,好時時刻刻盯着你家佛爺。”這音量不高不低,像是故意說給屋內的人聽。

原本還有些頹喪的張啓山,聽了這話眼眸微亮,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覺地揚了起來,心想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還琢磨着如何将二月紅拐進府來,對方便主動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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