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退婚
孟惜顏是第二日才知道薛冉被許配給袁家公子的事,當下便匆忙來薛冉房中,默默對着他用手帕拭淚了半日。
薛冉原本還安慰她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就算真的嫁過去,也有辦法讓袁固不敢聲張。孟惜顏卻什麽都聽不進去,只會翻來覆去地說:“是為娘無用。”
到最後薛冉有些不耐煩了,他拿下了放在孟惜顏肩上的手,直起身子,淡淡說道,“您除了哭還會[]做什麽?”
孟惜顏擦淚的手頓了下,她擡頭望了一眼薛冉,而後哭得更兇了。她今年近四十歲的人了,卻風韻猶存,白皙的鵝蛋臉上一絲皺紋也無,這一番梨花帶雨的,若是被瑜王看見,肯定又要摟進懷裏虛情假意地安慰。
半晌薛冉終究不忍,他嘆了口氣,說道,“抱歉,是我口不擇言了。”
他對孟惜顏的感情很複雜,對于母親的感激與敬愛肯定是有的,但這樣的敬愛中又帶着點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他痛恨孟惜顏的懦弱與逆來順受。這個柔弱的女人這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慌報薛冉是女孩兒,但這件事做的也并不聰明且後患無窮。
薛冉小的時候對男女概念還很模糊,一直認為自己就是女孩子。直到他七歲那年,已經足夠懂事了,孟惜顏也不再擔心他會童言無忌而說錯話後,才告訴他真相,這讓薛冉一度性別錯亂了許久。
後來薛冉不只一次地想過,若他是孟惜顏,在那種處境下他會如何做?他想,他大概會直接弄掉肚子裏的孩子,或者再勇敢一點,逃出王府,逃得遠遠的,一個人帶着孩子生活。而不是讓孩子陪着自己委曲求全地窩囊一生。
“冉兒,要不你帶上蕊兒走吧,別…別回來了。”孟惜顏低頭抽泣道。
薛冉揉了揉額角,說道:“我帶她做什麽,就算我真要逃,也得帶着您啊。”
“我?我不能走。”孟惜顏目光躲閃。
薛冉頓了下,目光與孟惜顏相接,“您還是放不下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嗎?”
如果說薛冉對孟惜顏這個母親是愛恨摻雜,那麽他對于瑜王那位父親便是純粹的恨了,或者說連恨都懶得恨,瑜王在他心中與路人一般無二。但孟惜顏偏偏執迷不悟,無論瑜王如何對待他們母子二人,她始終對瑜王癡心一片。
孟惜顏低頭不再說話。
符遙府上。
“你再說一遍!”符遙猛地從躺椅上驚坐而起,瞪着前方垂首站着的阿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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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聽過了,您說的那位薛冉姑娘是瑜王的三女兒,庶女。”阿修撓了撓頭,吞吞吐吐地說道,“但是吧,她已經許配給袁太守家的公子了。”
阿修偷偷瞄了符遙一眼,心道自家少爺真是慘,好不容易動次凡心,卻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袁固那個混蛋?”符遙出離憤怒了,感覺自己額角青筋直跳,“瑜王是瘋了嗎?把自己女兒嫁給那種人?”
“聽說是瑜王妃的主意。嗨,左不過就是後院兒相争那點腌臜事兒呗。”阿修嘆了口氣,“少爺您消消氣兒,就當跟那位小姐有緣無分吧。”
符遙皺眉,“什麽有緣無分?”
阿修搖頭啧啧兩聲,“少爺您跟我還裝什麽呀,指定是看上那位姑娘了呗!不然好好的讓我去打聽人家做什麽!”
符遙愣了愣,心道她是喜歡上薛冉了嗎?這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可能,她自己也是個女人啊!她只是…不忍心那麽好的一位姑娘嫁給個人渣而已。符遙努力這樣說服自己。
“得了,你下去吧。”符遙擺擺手。
待阿修出去後,阿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阿修這個傻子,不知道您的真實身份就瞎猜。不過要我說啊,您若真的是位少爺,把薛姑娘搶過來也未嘗不可,可惜了……”
符遙原本正低着頭皺眉沉思,聽見這話突然靈光一現,擡頭望了阿竹一眼,“你說什麽?”
“啊?”阿竹眨了眨眼,“我說阿修是個傻子呀。”
“後面那句。”
“我說您若真是位少爺的話……”
“對,就是這句。”符遙打斷了她,眼中閃着光芒,“我現在可不就是真的少爺嗎?整個晏城,除了你和福伯,誰知道我是假的?”
符遙所說的福伯,名為王福,是符府管家,兩年前符遙僅僅十七歲,她父母終究不放心把晏城所有的産業都扔給她一個人管,于是留下了王福。
“您的意思是……”阿竹不太确定地說道。
“既然沒人知道,那我說真的便是真的。”符遙話音未落,便開了房們,“我要出去一趟,阿竹你給我管好你的嘴。”
阿竹望着符遙走遠的背影呆了呆,小聲嘀咕道,“小姐她這是……瘋了吧……”
符遙在街上随便找了個游蕩的乞丐,塞給他一錠銀子,問道:“今日袁固公子去了醉春樓還是怡紅院?”
小乞丐捧着銀子嘿嘿一笑,“都沒去,他去新開的那家入雲閣了。”
“多謝。”
符遙一時沖動就跑出來了,也沒顧得上讓人備馬車。等跑到入雲閣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入雲閣是個二層的小閣樓,門口點了燈。
老鸨正站在門前捏着嗓子招呼客人,見符遙過來當下便眼前一亮,別人不認識符遙,她可認識,這可是晏城最有錢的一位主兒。
她手裏握着把扇子,這大冷的天氣也不知是作何用處,扭着身子便迎了過去,“呦,符公子,稀客呀,我若是沒記錯,這是您頭一次來吧?快進來,我給您安排最漂亮的姑娘。”
“不必了!”符遙揮開她貼上來的爪子,一腳踏進了門,“袁公子在哪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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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您要找袁公子啊!”老鸨的熱情降下了幾分,做她們這種行當的,最怕的就是突然有人找上門來。通常這種情況要麽就是家裏的母老虎來找自家男人,要麽就是債主來要債,反正準沒好事兒。
“您沒來過,可能不懂我們這兒的規矩,恕我不能洩露客人的……”
符遙遞過去一張銀票,淡淡問道,“哪一間?”
“二樓直走,西頭左手邊。”
符遙上了樓,正要推門進去,便聽見門內傳來的喘息聲,頓了下,面不改色地将原本推門的手改為了敲門。
“誰啊?壞了爺的興致……”門內傳來袁固罵罵咧咧的聲音。
符遙并不回答,只是繼續敲門,直到敲得對方不耐煩地開了門。
符遙看到的便是一位身材瘦弱,長得還沒她高,臉色蠟黃,胡子拉碴,右臉和鼻子上還分布着幾顆大麻子的男子。想到若她不阻止,薛冉就要嫁給這種人,她就不由得一陣反胃。
見到是符遙,袁固的臉色稍微緩了緩,雖然符遙只是個商人,算不上有什麽地位,但人總得吃飯不是,誰真能免俗視金銀為無物呢,就算是他爹見了袁固,也得給三分薄面。
“符公子有何貴幹啊?難不成要跟我搶人?”袁固說着還看了一眼床上那人。
符遙心道我還真是要跟你搶人,只不過并不是這個人。
“袁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袁固低頭想了一下,而後對那位姑娘說道,“你先出去候着,等着小爺叫你。”
而後坐在了茶桌旁,對符遙說道,“你進來,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
符遙對地點也沒什麽挑剔的,只要能把話說明白就行,她進屋卻沒馬上坐下,反而笑着給袁固倒了杯茶。
袁固頗為奇怪地看着她。
符遙雙手把茶遞給袁固,這才開了口,“聽聞袁公子與瑜王家的三小姐定了親?”
袁固跟個軟骨頭一樣坐不正,懶散地靠着椅子後背,“對,家裏給定的。”
“袁公子可曾見過那位三小姐?”
“不曾,怎麽?”
符遙這才坐在了袁固對面的位置,心道沒見過就好辦了,你聽我給你忽悠。
符遙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袁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有幸見過這位小姐一面,當真是其貌不揚,袁公子見慣了美人,想必看不上她的。”
“嗯?可是媒婆說她生得沉魚落雁啊!”袁固說道。
符遙搖搖頭,啧啧兩聲,說道:“媒婆嘴裏的話能信?黑的也能被她們說成白的。”
袁固想到去年也是有位媒人來說親,說那位姑娘有福相,一看就是個旺夫的。他派人去偷偷瞧了一眼,結果是個膀大腰圓身形有他兩個大的胖子。當下便對符遙的話信了幾分。
“不過她是美是醜和你有什麽關系?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袁固雖沉迷美色,卻也不是個傻子。
符遙又嘆了口氣,對袁固拱了下手,說道:“那在下就直說了,實不相瞞,在下區區一個小商人,在這晏城沒個背後勢力,行事總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哪位官爺。所以,我就鬥膽想搭上瑜王那條船。其他貌美的小姐我是不敢妄想的,唯獨這位三小姐貌比無鹽,我自覺還配得上……”
“所以你說了這麽多,就是想讓我把人讓給你呗。”袁固放下茶杯,搓着手嘿嘿一笑,“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不能說句她長得醜就把我打發了吧?大商人,給點好處?”
“這是自然。”符遙笑了笑,“聽聞袁公子想娶那位醉春樓的頭牌?我為她贖身,送給您可好?”
“行啊!”袁固眼睛一亮,轉念一想卻又暗了下去,“不行啊,就算贖了身,我爹娘也不會讓她進府的。”
符遙笑道:“我在晏城城郊有一處宅院,也一并送給袁公子。您可以将她安置進去,不止是她,若您還有其他看上的姑娘,我都可以為她們贖身,再給您送過去。這樣可好?”
袁固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此話當真?”
符遙也站起身,說道:“絕無虛言!”
從入雲閣出來,符遙的心情格外地好,薛冉的這樁婚事讓她明白,薛冉在王府的地位肯定不高,那麽只讓袁固退親顯然是不夠的。沒了袁固,還有李固張固。她總不能每次都用這一招。倒不如她自己把人娶過來,至于娶過來之後要如何相處,就……到時候再說吧,符遙現在顧不得那麽多。
符遙又去了醉紅妝,她名下的鋪子衆多,但醉紅妝是最出名的,店內的胭脂水粉是她們家的獨門秘方調制而成,聞起來香而不膩,上臉豔而不俗。頗受城中夫人小姐們的歡迎。
符遙想親自動手做兩盒胭脂,送給薛冉。那日初見,清純脫俗的薛冉美則美矣,但那蒼白的臉色總讓她覺得有些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