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楚煙原本在帶着內院的管事嬷嬷、侍女們重新布置各院各屋換季的陳設。
天一莊上上下下占了一座山, 裏外忙了一整天也沒有全收拾好,天色又見黑了,楚煙索性就遣散了人, 餘下的留着明日再處置。
她由謝石陪着回了留雪樓。
謝石這一回下山,走得比之前都久些, 從年下陪她過了個上元節以後,楚煙總有三、四個月沒有見着他了。
便是時時有信箋寄上山來, 總和眼前的人是不一樣的。
楚煙回的信裏沒有半句催促的言辭, 心裏的思念只有自己知道。
她知道謝石出去這一趟遇到許多危險, 帶來的回報同樣豐厚無比。
——即使是遠在永州,或者說,正因為遠在距京城千裏之遙的永州,看着周遭連年不斷的動/亂,讓楚煙也真切地感受到聞人氏皇權在南地的日益衰頹。
建德十三年永州王胡子的變亂,仿佛只是一點引線,拉開太平表象下斑駁的帷幕。南地十二州宛如一座地火熔爐,地表濺起的星星之火, 不知道哪一處将要引爆。
——但那是天一莊謝少主沒有出現之前的事。
對于被苛政逼上梁山的寇匪,和深受寇匪之苦、眼看王師無力的百姓而言,既能克敵制勝,又能撫民安遠的謝中玉部, 無異于南地十二州的擎天之柱。
天一莊之名,原取意“天一生水”,依《道德真經》言:“上善若水, 水利萬物而不争,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合莊主上善真人之道。但随着謝石執掌權柄之後,山莊影響力的極速擴張,在普羅大衆心中,漸漸就成了“天下第一莊”的暗喻。
原本在永州城呼風喚雨的太後母家秦氏,也漸漸低調蟄伏起來。
楚煙想到秦氏女郎偶然間拜到她面前時盈盈的笑臉,不由得微微搖了搖頭。
她仰起頭來看着面前的黑衣青年,輕聲問道:“哥哥此番下山,身上可受了傷?”
绀香挑亮了窗下的燈盞,窗外半山高樓,水激煙岚,樓中鯨燈缃帙,玉爐沉香,将窗前相對坐談的一雙剪影籠進更深的夜色裏去。
千裏之外的京師長公主府,也有人夤夜不成眠。
聞人亭在中衣外倉促地披了件大氅,坐在了東塢書房的茶桌後,撐着額頭撥了撥桌角小瓷爐裏的香灰。
她眼中隐隐有些紅血絲,面上倦容未消,使得平日裏明麗照人的容顏稍稍褪色,眼角眉梢顯出些稍合年齡的紋路。
她道:“怎麽回事,阿汜,你慢慢地說。”
即使是在沉眠中被驚醒,也沒有對坐在對面的長子露出責怪的神情。
江汜面色如常的冷淡,聞人亭卻在他眼中看出一點異樣的銳芒,像是……
像是什麽呢。
帝都初夏猶有夜寒,她耐不住打了個顫,将身上的氅衣攏得更緊。
江汜看着她,卻沒有先說自己的話題,而是忽然問道:“我聽說,江泌最近又出門去了?”
聞人亭淡淡地道:“在家裏也關了一年多,腿也養好了。當初永州那一點事,吃的苦頭夠她學乖了。畢竟還是個姑娘家,總不能就這麽拘在家裏頭再不出去見人吧?”
江汜冷冷地道:“我還以為是因為聞人禦上個月還來看過她。”
聞人亭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嘆了口氣。
她柔聲道:“阿禦畢竟是太子。”
她看着江汜冰冷而鋒銳的眼神,心裏知道說錯了話,沉默了片刻,索性轉移了話題,道:“你過來究竟要說什麽?總不成就為了問問你妹妹。你也不像是這麽關心她的人。”
江汜卻勾着嘴角笑了起來,那笑容裏有幾分說不出的譏诮和薄涼。
他道:“江泌可不是我妹妹。”
聞人亭眉梢一跳,低聲喝道:“江汜!”
江汜迎着她的目光站了起來,冷冷地道:“你以為我在跟你說什麽?我說,江泌不是我的妹妹,她不是你當初生下的那個女兒!”
聞人亭揉着眉心,喃喃地道:“你在胡說些什麽……你說她不是我的女兒,那誰是我的女兒?”
“你連自己的女兒都認不清楚。”
江汜笑出了聲音。
他笑聲低沉,又像是藏着說不出的凄厲喑啞:“你和,父親,也很久都沒有同房了吧。”
“以後也認不清楚丈夫,最後也認不清楚我。”
他笑得直不起腰來,看着聞人亭鐵青的臉,忽地擡手,遙遙指向南窗之外,道:“世人都說父母子女之間,竟有神魂感應,那麽兩年前你在永州,見到你女兒的時候,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應嗎?”
聞人亭臉色隐隐發青,聽到後來,卻微微錯愕。
兩年前,永州……
那張被反複說起“生得肖似您”的臉浮在她眼前。
剎那靈光在她心頭一閃,時隔兩年終于被她捕住:“你是說,天一莊那個小姑娘?!”
“你看,到了這個時候。”江汜收了笑容,淡淡地道:“你記得的還是‘天一莊’。是啊,天一莊如今已經成了你和皇帝陛下的腹心之患,不是比一個女兒重要多了?”
聞人亭心中萬丈驚瀾,卻已經無從在意長子的冷嘲熱諷。
兩年前她想收那個小姑娘為義女,卻被堅定拒絕。沒想到峰回路轉,當年沒有走通的路,如今卻又鋪在了她的眼前!
她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果斷地站起身來,眼中熠熠生輝,再沒有一絲倦容,道:“阿汜,阿娘信任你。”
“既然你說了那個小姑娘才是你的妹妹……”
她轉頭看着江汜,道:“你不喜歡阿泌,是不是更中意她?阿娘這就寫信到永州去,帶她回家來。”
江汜看着她忽然點亮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問道:“那江泌呢?你要把江泌怎麽辦?”
聞人亭怔了怔,道:“阿泌?”
她的怔愣只有一瞬,就不以為意地道:“阿泌不過是個小姑娘,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一個小姑娘!阿禦那麽喜歡她,就讓她留在家裏好了。”
江汜卻追問道:“你該不會忘了江泌和妹妹不合吧。如果妹妹不願意呢?”
聞人亭微微笑了笑,道:“女孩兒的情分和生分都來得快去得快,只要面子上過得去也就罷了。就算你妹妹實在不高興,我認阿泌做個義女,總不會對你妹妹再有什麽妨礙。”
她說話的工夫,已經雷厲風行地轉到了書案後頭,揭開硯臺上的紗罩開始磨墨了。
江汜微微斂睫,面上再度失去了表情。
他深深地看了聞人亭一眼,一言不發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長公主府的妙真郡主确有年餘沒有出現在京城貴女的交際圈子裏了。
一朝新花換舊花,當年一處宴飲行樂的貴女們,不少到了适婚的年紀,或是已經出了閣,自然就同年輕媳婦們玩到了一起,或是閉門在家裏做出嫁前的功課,也不大再出門。
也有一般年紀小的,如今也成了姐姐輩,開始帶着新出來走動的豆蔻少女們頑嬉了。
相府的千金梁雪兒得了江泌/出門的消息,給她下了個帖子。
期年不見,梁雪兒生得益發清麗明媚,拉着江泌的手往樓上走,一面含笑同她說話:“我還當你跟太子殿下的好事定了,也回家關門繡嫁衣去了,還想着怎麽人說隐就隐了,連聲招呼都不打的。好生你的氣。”
江泌原本唯恐她在永州詩會上的事被捅到京城來,這時看這位昔日的閨密似乎神色如常,微微松了口氣。
她刻意回避了這個話題,笑道:“我記得你婚事也是從小定的,還以為你也該嫁人去了。”
梁雪兒“嘁”了一聲,十分不雅地翻了個白眼。
她道:“誰要嫁給程巍那個木頭樁子,一點眼色都沒有,也不懂體貼,一身的汗臭味,哪裏是公府世子,活像個泥腿子。”
滿心的不屑溢于言表。
忠勇公府的世子程巍,可是後來平定江陰叛亂的大功臣,也是女主的舔狗之一。
江泌不動聲色地低頭啜了口茶,沒有說話。
她和梁雪兒倒有幾分真情誼,既然閨密不喜歡這個未婚夫,她又知道這個人以後會瞎眼愛上女主,那自然不會替程巍說什麽好話。
梁雪兒發洩/了一腔怒火,卻又沉沉嘆了口氣,道:“算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思。橫豎婚期也定了就在年底。只盼着他們家不要像我們家似的,一屋子的通房小賤人就好了。”
江泌愣了愣,脫口而出道:“我聽說他們武勳之家在女色上都不大檢點……”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應該不會太長,每天兩更最遲6月初就會完結~小可愛們幫忙點點下本的預收吧~《不如修仙》戳專欄可見-3-還有其他預收,收藏高的考慮先開~順便點個作者收藏嘛~
《不如修仙》:
作為天元界唯二的渡劫尊者,溫雪意一朝恍神,終于被窺伺已久的天劫乘虛而入。
本以為被劈個魂飛魄散,這一生也不過如此,沒想到一睜眼光陰倒流三百載,她重新跪在了上清山收徒的現場。
垂天高風飒飒,她一眼看見抱劍站在玉座之後的蕭疏少年。
溫雪意等了鐘斯年一輩子,從煉氣期的小傻子,等到了結為道侶,等到修為一路飛升、仙門萬人稱頌,等到了鐘斯年隕落的消息,卻最終沒有等到他一個回頭。
重來一回,她看着少年遙遠的眉眼,摸着自己死水微瀾的心口。
她想,鐘情一人太苦,不如專心修仙。
無情劍道千年一見的天驕鐘斯年,在聞仙臺上第一次見到人群中那個青衣少女,也第一次握不住心中的劍。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那是一柄劍一生一次的情劫。
一開始他對她說: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
而後來他終于明白: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高嶺之花氣運之子劍修大佬×滿級重修溫柔厭世小姐姐
暗戀×明戀,從太上忘情到情之所鐘
正統修仙,別被文案騙了,阿眠從不寫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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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5-07 17:54:09~2020-05-07 20:06: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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