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是說,他也看出來對面的那一只獸是個死物了?
好吧,那就是一只雕刻在石壁上的變異了的大貓。
大貓一雙眼睛暗沉無活色,大貓的嘴巴張開,長長的舌頭伸出來,一直延伸到兩人腳邊的平臺之上。說是舌頭,其實那是一排整齊的階梯。
長長的階梯一路通向大貓的嘴,大貓張大的嘴如一個黑洞,仿佛要吞噬掉光明的一切。
平地裏突然就響起了一聲喵叫。
南思瞬間抱頭,卻對上了帶笑的眼。
不待她惱羞成怒,他就捉了她的雙腕在手,示意她去看階梯。
長長的懸空的階梯上,赫然走着一只通體雪白的喵大人!
南思看過去的時候,喵大人也将将回頭來看她。幽幽的貓眼中寫着催促。南思不禁就生出一種錯覺來,好似喵大人扮演着引路與考驗者的角色。
喵大人又是一聲喵叫,下一瞬,整只貓跳進大貓的嘴巴裏,找不見了。
還要繼續下去嗎?
這對南思與翎城來說,是個問題。
“你怎麽看?”南思問他。
翎城的聲音淡淡,只一句:“我們恐怕回不了頭。”
他們踏入大貓嘴中的那一刻,身後大貓的大嘴巴緩緩合攏。
得,這回徹底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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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長的一條走道,兩旁有火把照亮。喵大人時不時在前頭一個現身,或者一聲喵叫,盡責地扮演着引路者的角色。
終于,他們走進了偌大一個岩洞當中。
岩洞中有七彩的光閃現,晃暈了南思的眼。
七彩的光源自于岩洞的頂,岩洞的頂部有根根棱柱垂挂下來。
“好美!”南思不禁感慨,這些棱柱大小不一,粗細不等,長短各異,密密麻麻排列在岩洞的頂,卻出奇得和諧。
在某一個瞬間,喵大人炸毛似的一聲叫,借助牆邊的大石,它瞬間跳上岩洞的頂,就要去撲騰條條棱柱。
南思一聲笑,“這東西……”她笑不出來了,因被喵大人撲騰住的那一根棱柱轉瞬間就變作了一只蝙蝠!
黑色的蝙蝠一聲尖叫,就朝失魂落魄撲跳到地上的喵大人俯沖而去。
在喵大人抱頭鼠竄的同時,仿佛受了召喚一般,岩洞頂部的棱柱一瞬間全部變身,目之所及皆是蝙蝠!
蝙蝠揮動着暗黑的翅膀,鋪天蓋地俯沖下來。
尼瑪真是倒黴透頂啊!
無數蝙蝠狂湧而來,簡直是遮天蔽日!
大半個岩洞的空間轉瞬間被蝙蝠大軍充滿,這些靈敏的兇殘的東西睜着一只只幽暗的眼,尖聲叫嚣着朝洞中的兩個活人呼嘯而來。
二人被逼去了牆角,翎城一把将南思按壓去了身下。
南思的背部抵着冷硬的牆,她擡頭就對上了翎城暗黑無一絲亮光的眼。她瞬間洞察到了他的心思,“不!”她要反抗,卻被他更緊地壓制住了手腳。
“你乖一點,別驚動了它們。”他輕聲道。
南思不可置信地看進翎城的眼,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竟是要拿自己的身體護住她的!
怎麽可以?!
“沒什麽不可以。”在她瞪大的眼裏,他捂住了她欲張口的嘴,“人活一世,到頭來終歸免不了要塵歸塵,土歸土,不過是早晚而已。所以南思,無需為我傷心。”
南思一口就咬上了翎城的手心。
翎城吃痛放開,南思大喊:“快看!那裏有面鏡子!”
岩洞深處的牆上赫然立着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鏡子,有黑煙不住自銅鏡中冒出。黑煙缭繞在空氣中,轉瞬間形成只只蝙蝠。
翎城的大手又開始在南思身上動作,“最後一把飛刀藏在哪裏?”
飛刀精準地戳中了鏡面,只聽“嘩”的一聲響,鏡面碎裂。鏡面碎裂的那一瞬,圍攻二人的蝙蝠就如被點燃般化成了一股股黑煙,消散在了空氣當中。
“是幻術。”翎城下着結論。
南思不由擡頭去看頭頂上方,此刻,岩洞的頂坑坑窪窪,只是普通的山洞樣貌。看來,有時候美麗的東西不一定美好啊!
思忖間,她不由看向那面碎裂的大鏡子,鏡子碎裂成了無數片,無數片小鏡子組合在一起,就映照出了一個扭曲的女人的影。那鏡中的女人,顯然不是她。
南思一聲驚呼,開口想喚翎城的名字,卻冷不丁地,頭頂上方有一塊碎石落下來,将将砸在她的後脖子處,就把她給砸暈了。
暈過去的那一瞬,南思好似看見有一個美麗的白衣女人自碎裂的鏡中走出,臉上帶着一股子意味不明的笑。
女人緩緩擡起臉來,雙目瞬也不瞬盯住翎城,“你終于來了。”
南思是被“咯吱——咯吱——”的粗啞聲音吵醒的,醒來的南思發現自己竟懸在半空當中。
“怎麽回事?”南思一個激靈就爬起來了。
身邊負手立着的翎城轉過身來,他黑亮的雙目幾乎要同外頭的暗黑融合在一起,他說:“無事,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南思敏銳地感覺到,這個時候的翎城,有哪裏不一樣了。臉還是那張臉,眼還是那雙眼,可他眼中多了些複雜的東西,似了然,又似壓抑。他墨黑的背影更是叫南思生出了一種難言的距離感。這樣子的翎城叫南思不安,待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已站起身,主動牽住了他的手。
翎城沒甚反應,倒是南思吓了一大跳,只因她終于發現了二人此刻的處境。此刻,二人位于暗黑石洞內的半空中,一根鐵索連接着一個碩大的長圓形木質籠子,他們在木籠的盛載下不住往下。下方是黑暗的空間,如萬丈深淵一般漆黑不見底。
此情此景叫南思一時間忘記了翎城的反常,只驚嘆于此刻的境遇。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在我昏迷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兵俑死士生(4)
翎城起先是看住南思不說話,用一種南思從未見過的目光。那樣的感覺就好像是、好像是他從未識得過南思一般。在南思想伸手探一探這人有無發燒前,他開口了,“你父親留下的書信可還在?”
南思眉頭一擰,怎麽提到了這個?
父皇留下的東西,南思自然是貼身藏好的。
木籠仍在下降中,“咯吱——咯吱——”的響聲不絕。就在這樣詭秘的響聲裏,翎城竟同南思研究起了那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信。
翎城修長的手指在信中有半面地圖的地方一指,“現在,我們在這裏。”
南思一愣。
翎城接着道:“這應該就是一張狼山的地形圖,可惜只有一半,且那時并未朝這個方向考慮。”
他們來到狼山後就是一路困境不絕,如今按下心來,聽他們這麽一說,還真的是啊!翎城方才所指的地方正是地圖中紅心所标之處,也就是說……
“你是說這裏就是父皇所說的狼山秘密所在?”
翎城笑了一笑,“在下面。”
下面是無底的深淵,這樣的下落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下面有什麽東西?”南思喃喃,心中有一些的不安。
翎城轉首過來,他的面龐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英俊而莫測,“信上有畫。”
她怎麽沒看見?
翎城靠近了過來指點,他溫熱的大手避無可避地觸碰到了南思的小手。南思也不知怎地,就是心頭一顫。
“這裏。”耳邊是他的聲音,“你的血跡所沾的地方有東西浮現出來,你看像什麽?”
“人……頭?”
“真是聰明。”翎城就笑了。
南思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又起,她錯也不錯看住翎城,“這些,你怎麽會知道?”
翎城眼內有什麽東西幾不可見地閃了一下,他說:“一半是我的推測,另一半……鏡後的女人告訴我的。”
“鏡後的女人?”
翎城倒是不隐瞞,他說:“方才你昏迷時,鏡後的牆上就走出來了一個女人。她一直被狼山人的巫術封印,那面鏡子正是封印她的罩門。她感激我們解救了她,告訴了我一些事。”
原來那個女人不是她的幻覺!
因為也是昏迷前的親眼所見,南思對翎城的話并不生疑,她只是問:“那個女人在哪兒?你可有遇到什麽兇險?”
翎城的聲音低低的:“縱然封印她的罩門被毀,她此生也是出不去狼山的。她會永遠留在狼山中,在狼山交錯的地下世界裏度過餘年。”
“怎麽你很心疼她的樣子?”
“我覺得她像我的母親。”
“你恢複記憶了?”南思驚且喜。
翎城默了一默,“誰都有母親。”
南思還待再問,整個人卻猛地一震,盛載他們的木籠,停了。
木籠懸在了十幾米的高空,他們腳下即是……人頭?!尼瑪真的是人頭啊!當時南思就震驚了。
光線并不敞亮,底下的世界并不清晰。
翎城抛了顆石子下去,只聽“咚咚”幾聲悶響,石子好似撞上了什麽堅硬的東西。
下方的回音大得可怕,回音過後又歸于了空寂,靜得叫人心中發毛。
眼看翎城又要往下扔什麽,南思就問了一句那是什麽。
翎城:“照明彈。”
照明彈照亮了地底,頃刻間映入南思眼中的景,南思怕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木籠下方的底下是一個深坑,深坑廣大,一眼望不見盡頭。深坑之中密密麻麻陳列着的皆是人頭!
“看仔細。”見南思面色慘白,翎城出言提醒。
南思的身子就又趴下去了一些,這一回她看清了,人頭的底下還連着人身,哦,原來是一具具極似人的兵俑。
一具具兵俑雖排列齊整,但仔細看去,每一具兵俑又是不同的。他們或笑或皺眉,或側首或望天……人的神态具足,真乃巧奪天工之作。
“都是真人。”翎城又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
在南思不可思議的目光下,翎城拉過她的小手,不由分說就咬破了她的指尖。
在南思的抽痛聲裏,翎城已擠了她的一滴血于書信空白的那一處。
“抱歉讓你痛了。”說着,他就将她的手指含去了嘴裏,吸吮,止血,強勢到不容置喙。他又說:“我推測,書信裏的秘密只有你的血能解開。”
說話間,南思就看見書信空白的那一處,在她嫣紅的鮮血的暈染下,有鮮明的字跡顯現了出來。
翎城放開了南思的小手,“看吧,我可以避嫌。”
南思擡頭,對上的是他帶笑的,仿佛掌控一切的眼。她癟癟嘴,嘀咕了一句:“還是算了吧,你看不看都一樣。”
翎城:“那麽,我的榮幸。”
信中果然記載了底下那些兵俑的由來,南思是越看越心驚。父皇提到,下面這些人都是當年南國四皇子的親衛。四皇子逝後,他的十萬親衛不知所終。有傳言說他們皆為四皇子殉葬。父皇卻說他們只是被巫術封印。然後,在狼山,四皇子母族所在的地方,靜靜等待着他們的主公将他們喚醒。這一切聽來吊詭,但這些訊息當年是伴随着先皇遺照傳到父皇手中的,由不得他不去重視。父皇說,按了他的意志,他希望永遠不要将這些人喚醒,畢竟幾十年過去,若當年的這幫死士醒來,十萬人雖不多,卻個個能以一當十,還不知會為南國帶來怎樣的劫數。可如今,南家的江山岌岌可危,由不得父皇不囑托南思去喚醒這一批潛藏在地下多年的秘密武器。
“……思兒,相信你可以喚醒他們。”最後,父皇在信中留下了這麽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兵俑死士生(5)
薄薄一片紙撚在南思手中,于她來說,仿佛有着千斤的重。她的視線不由往下,下方,無數的兵俑森然,閉上眼睛都能想象他們動作起來是何等恢弘的氣勢。
可我怎麽喚醒他們?
翎城突然就道了一句:“解鈴還須系鈴人。”
南思猛地擡頭看他。
這個時候,二人頭頂上方那束縛木籠的繩索一聲“锵”響,突然就斷了。
整個木籠開始急速往下墜去。
天旋地轉間,南思感覺到翎城抓住了她的手臂,他一腳大力踢開木籠的門,在木籠墜毀前,二人跳了出去。
他們的底下竟是一個大水潭!
兩人直直墜入水中,載沉載浮間,激起水花無數。冰冷的潭水撲面而來,滅頂前,南思在上方看見了翎城的眼。他的雙眼,那樣清明。
“嘩啦啦”的水聲響,南思被翎城自水裏撈了出來。他将她的身子拉近,二人濕漉漉的身體密密貼靠在一起。他抹去幾乎要滲入她眼內的水,他對她說,“想不想知道如何喚醒這些死士?”
南思眼內的震驚掩也掩不住,但她将自己克制得很好,她強迫自己以最清明的思緒面對他。“你到底是誰?”因為冰冷潭水的緣故,她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這不是她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話一出口,她只覺腦海裏有萬千的思緒閃過,清晰,卻又叫她抓不住。
他俊朗的面容上竟現出一絲邪肆來,他手上猛地使力,她的身子便更緊得貼上了他的。他的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他貼近了她的唇瓣,二人的喘息也合在了一起,他說:“我會告訴你全部,不過,在那之前……”
南思自他黑亮的眼中清晰地看見了兩個自己,而後,他的唇便覆了上來。
南思的雙目猛地瞪大,只因男人猛地就将她的後背壓去了池壁上,他一個用力,惡意地咬破了她的嘴唇。
南思咬他,以牙還牙。
有殷紅的兩人的血落入了潭水中,鮮血暈染開來,瞬間就滿布了整個水潭。有細小的支流自水潭向周邊、兵俑的腳下延伸,若将視野拉高,便能清楚地看見近萬兵俑的腳下有萬千的支流遍布。支流縱橫交錯,如某種神秘的咒術,棋布在一起。
終于,染了二人鮮血的潭水滿布了支流。
空氣當中有片刻的凝滞,連南思也停止了掙紮。
兩人的唇舌分開,南思甚至看見他們彼此的唇上有叫人羞恥的銀絲相連。她還來不及賞他一巴掌,近萬兵俑的腳下就起了萬丈的金光!
那金光自支流上起,好似某種強大的能量,瞬間沖破了可怕的阻隔
空氣中有了沉悶的一聲響,如沉睡許久的人的低低的吟。
繼而,周遭起了碎裂的響,兵俑的身體開始破裂。
南思眼睜睜看着一個個鮮活的大男人自泥俑中出,只覺得三觀又一次被狠狠刷新。
身子一緊,繼而水聲四溢,是翎城撈着她跳出了水潭。
真是難為他了,上哪兒都不忘記捎上她。南思嘴角一扯,想。
水潭邊正好是整個地下的至高之處,站在至高之處俯視下方,十萬死士齊整列隊,碰觸間,身上的铠甲嚓嚓作響。
南思只覺一股氣血上湧。
十萬死士将将面對了至高之處而立,他們毫無征兆地齊刷刷跪倒,虔誠的,高亢的聲音勃發而出:
“誓死效忠主公!”
“誓死效忠主公!”
“誓死效忠主公!”
十萬死士的呼聲,震天。
這會兒,南思只覺心中有萬丈的豪情狂湧。她僵硬地掉轉視線看身邊的人,“他們口中的主公,是誰?”
翎城亦側過了頭來,他讓她看他的眼。她的眼中他的雙目,此刻,亮若星辰。他好看的薄唇啓,他的唇上赫然帶着她留給他的傷。他的聲音锵然有力似軍人,“其實我……”可只說了三個字,他就皺眉了。他擡頭望天,黑暗的山洞的頂就有大塊的碎石落。
山洞頂的碎石落,就有外頭的陽光照亮進來。
陽光,那是死士們長久的年月裏不曾觸碰過的美好。他們下意識一陣激動,十萬人腳下一動,整個山洞就抖了三抖,頂上的碎石落得愈發歡快。
原來,這山洞是被十萬死士生生給震塌的。
一塊大石砸開了翎城與南思,南思靠避去牆角,只覺她與翎城的距離也被這一塊大石頭給砸開了。
翎城望向南思,只一瞬,他的目光就移了開去,移去了山洞的頂。山洞的頂上,有半個湛藍的天空現了出來。
死士們對着蒼穹齊聲歡呼,高亢的呼聲更是加速了山洞的滅亡。
在某個亂石砸不到的地方,翎城靜靜看腳下的死士。在某一個瞬間,他面上有奇異的光亮閃過,他長臂一揮,渾厚的聲音響遍整個山洞,“從上面,出去!”
“我等願誓死效忠主公!”
然後,南思就眼睜睜看着死士們齊齊向上抛出繩索,繩索頂端的鈎子輕易勾住凸起的牆壁,他們開始悄無聲息往上攀爬。
由先前的熱血沸騰變作眼下的悄無聲息,只一瞬的功夫。這些死士的素質可見一斑。
四面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爬滿了死士,更有不少人帶着急切爬出了頂上的洞外去。重見藍天的死士們,有不少踉跄跌倒在了洞外,痛哭的。縱然渴望藍天,這幫人的攀爬依舊有序。
南思不由就在心中為他們點了個贊。然後,她一側頭,就對上了翎城看過來的眼。南思狠狠将他瞪視。
有個軍官模樣的死士上前,在翎城面前呈上一截繩索。
翎城取了繩索在手,掉轉倒鈎的方向,利落地将無鈎的那一頭抛來了南思的方向。
南思下意識就伸手去攔,卻不想,繩索好似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避開她的雙臂,緊緊纏上了她的細腰。
那頭的翎城一個發力,南思瞬間就移位去了他的懷裏。
南思:“我真想打你!”
作者有話要說:
☆、兵俑死士生(6)
翎城在他的懷裏固定住她亂動的雙手,“可以,出去了再說。”
南思體會了一把啥叫空中飛人。
待所有人離開了山洞,山洞徹底開始坍塌。
此刻,他們仍處在廣大的狼山之上。狼山之上的這一處,以山洞的頂為據點,地面開始崩裂。
“走!”
南思是被翎城橫抱着走的,他飛檐走壁他的,她仍往後看她的。她看見萬丈的煙塵自他們身後起,無數的巨石在他們身後滾落,似不願放過這一匹潛逃者,誓要将他們埋葬在狼山底。
被怒吼的叫嚣着的山石追着跑,這亦是南思從未經歷過的刺激。颠簸間,她只覺得,眼前的一切,眼前的男人都那樣不真實。
終于,他們躲過了一場浩劫。
他們尋到了一處密林歇腳,密林仍在狼山中。
十萬死士占據這片密林,放眼望去皆是人。
簡單朝将領模樣的死士吩咐了些什麽,翎城就轉身向南思走來。
風卷起了他的衣擺,這個男人,此刻,是有些狼狽的。可狼狽的只是他的衣,他的人風骨依舊。那是一種自靈魂深處來的天生的氣場,時間不會将其埋沒,只會壯大這樣的氣場的存在。原來,先前的他不是不發,而是未到發的時候。
南思不由退步。一退就退去了一棵粗大古木前,背抵着樹幹,退無可退了。
他在距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站定,彼此保持着一個安全的距離,他說:“我可以解釋,你可願聽?”
南思深呼吸,強迫自己把視線自此男臉上移開。他的眼睛太過黑亮,是蠱惑。“說。”她克制着自己的聲音。
翎城負着雙手,縱然面對着此刻的南思,他臉上仍舊寫着志在必得,“我說過,我失憶了。”
“在我失憶的過程當中,并未對你說過半句假話,你可信?”
南思的視線落在他的腳邊,腳邊往上是他的大長腿,“說下去。”她道。
他不着痕跡上前半步,“如今我恢複記憶,縱然從前種種與現今的我有差,但這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也是情有可原,你以為?”
南思的眉頭緊緊蹙着,“你何時恢複的記憶?”
“就在方才……”聲音一頓,“的山洞中。”
“你與那些死士是何關系?他們為何張口閉口喚你主公?”南思很想甩出這麽一句的,奈何,她剛要張口,林中就起了騷動。
有人偷襲?!
事實證明,那是虛驚一場,來的是苦苦等在山上的陳三等人。
“主公!”看見安安然立在那兒的翎城,陳三同志就要上前給跪了。
仍舊靠在樹幹上的南思的視線越過翎城,看向陳三,又望向陳三身後的啞仆。她完全屬于心中茫茫然,眼中胡亂一掃,卻未想,就被她掃見了啞仆乍然的變臉。
啞仆顯然是聽見了什麽不同尋常的聲音,正對着他們這個方向指手畫腳。奈何,他口不能言,眼不能識物,身邊的弟兄們又處于乍見主公的興奮當中,沒人願意去聽他的支支吾吾。
也就這麽片刻的耽擱,隐蔽草叢中的異動就動到了南思身後的大樹下。
南思是隐隐有感覺到腳下土地的微微震動的,但眼前有那麽一大幫男人在呢,她也就沒當一回事兒。她的注意力悉數放在了即将展開的與翎城的鬥智鬥勇上。若是被她發現他真的處心積慮在騙她,她一定要讓他好看!
翎城看見南思小臉一肅,往前邁出一步,是一副要收拾他的模樣。他莞爾,完全轉過身去面對了她。他面上的笑意尚未完全舒展開,就見南思身後的粗大樹幹上陡然破開來一個大洞,一雙大手突地生出,瞬間就将南思嬌小的身體拉進了樹洞中。
作者有話要說:
☆、犬戎生死劫(1)
待南思意識到自己是被肖澈那混蛋的人偷襲,并順帶把她抓走了時,一行人正在一處隐蔽的山洞避雨。
南思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更不知此刻她身在何方。
南思靠坐在洞口邊,擡眼便能看見白衣肖澈靜靜立于洞口邊的修長身影。
有雨打在翠綠的竹葉上,又滴滴答答濺落在亂石間。濺起的雨水濡濕了肖澈的衣擺,平日裏最喜幹淨的他卻恍若未聞。南思只覺得,背對着她立在雨下的肖澈,如一尊經年不動的漢白玉的雕像。
當然,那只是她的覺得而已。
聽見南思的響動,肖澈就轉過了身來。洞口的他的面容就清晰地映入了南思的眼,那樣猝不及防,一下就讓南思聯想到了二人初見面時,那個爛漫春光裏的少年。煦煦春光中的少年早湮滅在了時光裏,眼前的男人長高了,黑了,也瘦了,只自他口中發出的那一聲低低的“思兒”叫南思緬懷。
可也只是緬懷而已。
南思垂下了眼睑。
肖澈的近衛都撤退去了遠處,此處只她二人靜靜相對。雨打風聲裏,二人相對無言。
南思發現自己的小心肝兒真的是變強悍了,至少換做了從前,她是如何也抵受不住與肖澈間的低氣壓的。
最終,是他先開了口,他問她,可有哪裏不适。
南思搖頭。
他又問她可是餓了。
南思又搖頭。
南思幹脆別過了臉去,如此尴尬的對話還不如不說話。
眼前出現了一雙略帶了些濕意的靴,男人修長的雙腿就現出在了南思的眼前。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就浮現出了另一個人的堅韌雙腿來,他的雙腿要更結實一些,也更有力一些……
想到此處,她心頭一陣慌亂,不慎就叫肖澈看清了她的臉。
肖澈猛地就攫住了南思的下巴,迫得她的小臉整個兒暴露在了他的眼前,“你的唇……”他的臉色就變了。
南思下意識就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當然知曉此刻自己的嘴唇有多難看,但她并不覺得這與他肖澈有相幹。南思甩掉了肖澈冰冷的大手,他弄疼她了,她的口氣就不怎麽好了,“行了,別假惺惺了,我知道你抓我來有目的,說吧,你要我配合你什麽?”
肖澈眼中就聚起了風暴,若仔細看去,不難看出他眼內包含了難過。但南思已不想去解讀那一份亦真亦假的情感。
肖澈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怎麽不覺得我是在拉你脫離魔抓?”
南思下意識皺眉,她想說什麽,還是忍住了,她只是道:“肖澈,你我之間總是在這樣那樣的周旋,我累了,也不想玩了。直接說吧,你想知道什麽?”
肖澈深深看住南思。
半響,他負着雙手,拿挺直的脊背對南思,他的聲音是少見的僵硬,“在狼山之巅,你們見到了什麽?還有,那支神秘的軍隊……”
作者有話要說:
☆、犬戎生死劫(2)
身後傳來南思的一聲嘆,仿佛在說,肖澈,果然如此。
在南思看不見的角度,肖澈的面色繃緊了。
他又何嘗願意如此?
“若我說不知道,你會拿我怎麽辦呢,肖澈?”
肖澈轉過身來的時候,就看見南思歪着腦袋在看他。她的面上甚至還帶了點點的笑。
夜半,山洞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南思感覺到了身下的動靜。
這動靜于她并不陌生,底下有人!
她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與她離得極近的,靠牆而坐的肖澈。肖澈閉着目,睡着了。在柴火間或的“噼啪”聲響裏,南思悄悄側過身去,以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地下不同尋常的那一處。
不多時,南思就等來了結果。靠牆的裏側,她護着的那一塊地方,地的表皮凸起,兩只烏黑的大手爬了出來。
南思如何也料想不到,來找她的人竟會是啞仆!那個又瞎又啞的啞仆!
只一個呼吸的聲音,啞仆就認出了南思。他就那樣定在地上與地下的交界處,一雙無神的眼對着南思的方向。
說實話,南思并不信任啞仆,且翎城那人的人品在她心中的地位也産生了動搖。跟着肖澈走是死路無疑,去到翎城那兒,更是前途未蔔。南思悲哀地發現,到頭來,她竟混了個無路可走。
南思的猶豫叫啞仆不安,他就發出了一點聲音。無疑,這聲音驚動了近處的肖澈。肖澈的視線猛地看了過來。
身體本能的動作快過大腦,在肖澈大步走來她身邊的前一瞬,南思身子一個靈活的翻轉,掉進了啞仆所挖的洞中。
原來在潛意識裏,她是選擇相信翎城的。
南思跟着啞仆奔跑。
這個洞顯然是新挖,泥濘且坑窪。
南思腳程畢竟有限,呼呼風聲裏,她感覺到身後緊追而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翎城在哪兒?”南思不由問了一句。
前方的啞仆突然停下,他轉過身來,面上寫着的是……
抱歉南思看不懂。
眼看身後的火光就要将南思照亮,啞仆伸手,極快得将南思拉進牆角的隐蔽之處。
氣喘籲籲間,南思發現拐角處生出了另一條路。
啞仆在前方回過頭來,粗啞地支支吾吾,是在催促。
那一瞬間,南思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啞仆的語言,他是在告訴她,時間緊迫,追上肖澈等人的,只他一人。
尼瑪,早知道就不跳下來了!
很快,南思發現自己錯了,啞仆不是孤身一人前來,他還帶着一只大白雕!
黑夜,樹下。
南思爬上大雕,擡眼就對上了啞仆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臉色。
她與啞仆間有芥蒂,但對于他的相救,她還是感激的。于是,南思下意識就對啞仆笑了一下。
啞仆沒反應。
對了,啞仆看不見呢。
南思正要開口,卻陡然間聽得前方的林中傳來了異動。
有刺目的火光撲面而來。
“在那裏!”
有箭矢毫不留情地射向啞仆!
啞仆一個閃身避開,卻更拉遠了與大雕的距離。
南思向啞仆伸手,可混亂間,啞仆根本意識不到。
眼看肖澈的人就要将大雕圍住,終于,啞仆吹響了哨音。
白色大雕一飛沖天,遠遠将底下的一切抛在了身後。
密林間,南思看見啞仆在奔跑,他在随着大雕的方向狂奔!
南思試圖控制大雕,好叫它接一接啞仆。可無奈,啞仆身後的“嗖嗖”箭矢不絕。
底下的啞仆一個踉跄,摔倒進了草叢中。他隐蔽在草叢裏,凝神聽着天空當中的動靜。啞仆覺得自己沒什麽好擔心的,他會叫主公得償所願。
可突然地,啞仆隐隐聽見遠處傳來熟悉又陌生的哨音。
啞仆陡然變了面色,只因這哨音引導着大雕掉轉了方向。
待南思也意識到大雕越飛越不是方向的時候,一切晚矣。她隐約曾在地圖上看見過,地下這片地,是塞外犬戎國長期駐紮的地方,她甚至能自高空遠遠地看見身穿獸衣的犬戎的士兵走來走去。
尼瑪大雕你害死我了!
不知是否聽見了南思的怨念,大雕猛地在半空當中一個翻身,南思就悲催地掉了下去。
掉下大雕的南思将将砸到一個走過的侍女,把她給砸死了!
正感慨着自己的人品,冷不丁地,南思聽見有一大幫人正朝她這個方向靠近。
帳內歌舞升平,犬戎國的左賢王正坐在上首,享受着美酒與佳肴。左賢王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一張胡渣滿布的臉上此刻滿滿寫着的都是貪婪。他正貪婪地注視着下面載歌載舞的犬戎舞娘們。
舞娘們在跳露着肚皮的舞,美麗的臉蛋藏在紗麗中,配上異國情調滿滿的樂音,當真是神秘又夢幻,也難過左賢王看得口水直流了。
末了,左賢王留下了一名舞娘,用作今晚的侍寝。
“喂,說你呢,左邊倒數第二人。”左賢王的屬下提醒了這麽一句。
南思傻在了那裏,她都已經這麽降低存在感了,為毛上頭那個糟老頭子還是會挑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