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爸爸,陳光加班呢明天才能過來,你不知道他自打跳了槽之後就特別忙。”
江建樹笑着摸摸女兒的頭,“忙點兒好啊,忙了才能賺大錢養我女兒。”
夏夢青道:“算了吧,他還是先賺點小錢把婚結了比較實在。”
江建樹搖頭,“你看你,多矛盾,又不希望夏夏跟人家在一起,又盼着他們早點兒結婚。”
夏夢青嘆道:“這不是沒辦法嗎?要是夏夏肯跟陳光分手,我舉雙手贊成,而且馬上就能給夏夏介紹一大堆好男人。可夏夏死心眼兒啊怎麽辦?兩個人也不能一直這麽拖着吧?早點兒把婚結了,他也能有點兒責任感踏踏實實的為了夏夏打拼。”
江夏聽不下去了,便站起身,“我困了,去屋裏睡一會兒,吃晚飯叫我。”
夏夢青還想說點什麽,被江建樹拉住,“女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管那麽多有用嗎?再說,我覺得讓夏夏吃點苦也沒什麽不好,咱家這閨女能毫無怨言的去過那種日子,我還是挺欣慰的。”
夏夢青氣笑了,“你還欣慰?日子都是要越過越好的,哪有她這種給自己找罪受的?”
江建樹搖頭,“年輕人吃點苦,體味一下社會百态也是好的,不經歷點艱苦怎麽面對今後的風浪呢。”江建樹說着,拿起桌上拿半個蘋果咬了一口。
夏夢青一把奪過那個蘋果放到桌上,“就知道吃!我在跟你讨論嚴肅的話題呢!你說,我怎麽越來越覺得陳光不靠譜了呢?”
江建樹笑笑,“你什麽時候覺得他靠譜過?好像當年他還是你學生的時候你就不待見人家。”
☆、7
陳光走到了小區大門口,遠遠的望着三樓那個陽臺,每一步都邁得異常艱難。
這是很舊式的家屬樓小區,十幾年的日曬雨淋在牆上留下了各種斑駁的痕跡,一棟棟暗灰色的小樓日光下散發着陳舊的味道。因為是家屬樓,物業管理非常差,所以每個單元門上都貼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印刷小廣告,也沒有人清理。小區裏的路面也年久失修,很多地磚都已被車輪碾碎,留下一片一片的坑坑窪窪。
住在這樣環境的一套老房子裏,位置還是陳村,夏夢青也能趾高氣昂的對陳光說,“我們可是有房有車的本地人,你憑什麽娶我們家夏夏?”
夏夢青和江建樹都是中學老師,兩個人師範畢業後分配去B城中學一起教了四五年的書,但是年輕的夏夢青不甘心就一輩子待在B城那個小地方,拼命使勁想要調去A城中學,但畢竟A城不是想來就能來的了的,結果一通折騰,市裏的學校到底還是沒進去,勉強進了陳村中學。陳村那時候還只是A城郊外的一個小村子,不成想幾年後城市擴建,也就把陳村給并吞到A城裏去了,連戶口都變成了城市戶口。夏夢青每每提到這,總是會感慨一句,是你的終究是你的,她夏夢青命裏注定是A城人。
Advertisement
陳光的五指不自覺的握成拳頭,用不了多久,他一定要買一套真正城裏的房子給夏夢青看看,什麽才叫真正的A城人。
江夏打開門,見到陳光,笑嘻嘻的拉着他進屋,“你來的可真是時候,我爸炖的排骨馬上就出鍋了。”
陳光對着江夏臉上那個無憂無慮的笑,心裏卻更加擰巴了。進了門,江夏給他找了一雙毛線鈎的自制拖鞋穿上,然後對着廚房喊道:“爸,媽,陳光來了。”
江建樹探出個頭來,“哦,小光來了,去洗手吧,排骨馬上出鍋了。”
陳光笑笑,“謝謝江老師。”
夏夢青冷冷的走出來,看了陳光一眼,卻不說話。
陳光硬着頭皮擠出笑臉,“夏老師,最近身體好嗎?”
夏夢青回道:“還那樣吧。”
江夏忙插話:“我媽一到這個季節就容易腿疼呢,這都是常年當老師站着積下的病根。”
陳光道:“這個我記得,當年夏老師教我們的時候就有一陣子腿疼的站不了,那時候我們全班同學還集資給夏老師買了一把椅子。”
江夏忙點頭,“嗯嗯,那個椅子坐着可舒服了,我媽現在還在用呢。”
陳光笑笑,看見夏夢青,卻還是沒什麽好臉色。
陳光老家是B城人,上中學時被送來了A城,結果好學校進不去,勉勉強強的才進了陳村中學,那時候家裏人還是特意找的同樣來自B城的夏夢青當班主任,為的就是能讓孩子多受點照顧。
陳光小時候淘氣,特別不聽話,沒少給夏夢青惹麻煩。自打陳光進了她的那個班,夏夢青整整兩年都沒有拿到過學校的班主任獎金。不過那時候夏夢青對陳光還是不錯的,看着這孩子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住校,也确實照顧他。陳光對夏夢青也是真的感恩,上了大學還不忘時常回來探望她。
但是這樣一份好好的師生情誼,就在夏夢青發現陳光和江夏談戀愛之後徹底變味了。
江建樹端了排骨上桌,笑呵呵的又從櫃子裏拿了半瓶白酒出來,“小光啊,今晚上咱爺兒倆喝一杯。”
陳光誠惶誠恐,“江老師,我今天就不喝了吧,一會兒還得坐車回家。”
江夏笑道:“沒事啊,喝多了今晚就在家裏住下呗,明天直接去上班。”
夏夢青放下手中的筷子,“啪”的一聲,“家裏哪有地方給外人住?”
江夏看了媽媽一眼,“就跟我一起住我屋呗!”
夏夢青回瞪女兒一眼,眼鋒順便掃了一下陳光,“別把你的房間當成是那個出租屋的小狗窩。”
陳光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江建樹也覺得夏夢青說的太過了,“怎麽說話呢,人家孩子大老遠的來一趟,別這麽刺猬一樣行嗎?”
陳光暗暗做了個深呼吸,對着夏夢青道:“夏老師,我知道您不喜歡我,覺得我配不上你們家女兒,今天只要您開個口,我馬上就走,以後再也不糾纏夏夏。”
夏夢青鄙夷的看陳光一眼,“這話我沒說過嗎?打你倆談戀愛第一天起我就說了吧?你怎麽現在還賴着我們家夏夏呢?”
夏夢青一直盼望着女兒上大學之後能找個像樣的男朋友,就算不是什麽官二代富二代,好歹也得是個正兒八經的A城人。所以當江夏帶着陳光第一次回家時,夏夢青氣的手都抖了。
就因為太了解陳光,陳光的人,陳光的家,所以才堅決反對。
可是越反對,兩個人就越要在一起。
江夏大學畢業之後,竟然幹脆不回家,膽大包天的搬去了陳光的地方住,氣的夏夢青當時一口血險些噴出來。
好好的一個女兒,又漂亮又乖巧,怎麽做得出這麽出格的事來。不是陳光教的還能是誰?
于是這怨恨就越積越深。
陳光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對着江建樹一鞠躬,“江老師,實在對不起了,我走了,您這酒自己慢慢喝。”
江夏一把拉住陳光,“你別走,排骨還沒吃呢!”
陳光看看江夏,露出個大無畏的笑,硬生生的拿開了江夏的手,“夏夏,我祝你找個好男人。”轉身就走。
江夏也站起身,“那我跟你一起走!”
夏夢青氣的臉色鐵青,“走,都給我走,走了之後就別再回來!”
江夏看了媽媽一眼,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媽,這可是你說的,我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拉起陳光的手,就大步出了門。
此時夕陽剛剛隐沒在天邊,最後一絲暗淡的紅埋在雲裏,卻亮的詭谲,仿佛被現實包裹的不甘。
陳光看看江夏毅然決然的小臉,心情複雜,伸手抹了抹她臉上的淚珠,“你就這麽跟我走了,不怕你爸媽傷心嗎?”
江夏抱住陳光,小動物一樣蹭蹭,“對不起,我不該非要讓你來我家的,讓你受委屈了。”
陳光心裏轟的一下,說不出什麽滋味,卻抱緊了江夏,一個吻在她額頭,“夏夏,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包含了太多太多的隐含意義,這兩天一直壓在他心頭,壓的他喘不過氣。
江夏天真的笑了,“你不用跟我道歉啊,我是自願陪你出來的。”
陳光如鲠在喉,卻什麽都說不出口,只是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說:“夏夏,對不起,對不起......”
陳村是地鐵四號線的始發站,兩個人毫無壓力的找了位置坐下,江夏就靠着陳光的肩頭睡着了。陳光一只手摟着江夏,生怕她被晃動的車身打擾。低頭看着安然入睡的小模樣,心裏就像被油鍋煎過一樣。
這麽好的女孩,這麽愛他,心甘情願的陪着他,信任他。
他怎麽會鬼使神差的做了那樣的事,如果被江夏知道他跟梁胥年的茍且,該有多傷心。
簡直中邪了一樣。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那時候他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可有時候,誘惑就在嘴邊,張不張嘴,也只是那麽一念之間。
不舔一下,總歸是心癢的不得了。
而嘗過了,他嘆口氣,也不過就是那麽回事。他看看身邊的江夏,心裏的愧疚又一次湧了上來,他也該腳踏實地的,珍惜這個女孩了。
江夏出了地鐵站還是沒睡醒的樣子,走路都一步三搖,後來幹脆摟着陳光的脖子撒嬌,“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吧。”
陳光早就看出了她那點小企圖,笑着彎腰,把她背到身上。小小的,一點都不重,也不知道每天那麽能吃,都吃去了哪。
江夏很高興,摟着他的脖子親了一口,“真乖,加速!”
陳光笑道:“遵命!”說着就發力,背着江夏在路邊跑了起來。
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時,陳光就是這樣背着江夏跑的,那時候江夏是軍訓的大一新生,陳光是迎新的學生會幹事,江夏在大太陽底下站軍姿曬暈了,陳光就義不容辭的背起她跑去了校醫院。
後來江夏就被他背的上了瘾,總是找借口讓他背。再後來,陳光也明白了,背着她,也再不想放下了。
兩個人回到家,也沒再說什麽就睡了,陳光背江夏背的有些累了,躺下便很快睡着。江夏在地鐵上睡多了,真躺倒床上卻又睡不着了。小屋子沒有窗,晚上關了燈就徹底漆黑一片,兩個人為了半夜上廁所方便,就在床頭放了一個小燈,晚上徹夜開着。
江夏借着那暗淡的光線仔細看着陳光的臉,喃喃自語道:“陳光,你說了那麽多句的對不起,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陳光第二天起得特別早,江夏還在床上打滾的時候,便已經買好了早餐放在桌上,對懶洋洋的江夏道:“夏夏快點起床了,今天上班了。”
江夏痛苦的爬起來,整個人貼在陳光身上,悲痛道:“為什麽小長假這麽快就過完了!”
陳光失笑,伸手戳戳江夏的臉蛋,“快去洗臉刷牙。”
江夏洗漱完回屋,陳光已經把被子疊好了。江夏笑道:“真賢惠!”
陳光笑道:“沒辦法,老婆太懶,家務事只好老公幹了。”
江夏聽了一陣驚喜,“你說什麽?”湊過去摟着陳光的脖子,“你再說一遍!”
陳光把她抱在腿上,神色正式,“夏夏,我想好了,等我這一個大項目做完,會拿到一份不錯的分成,咱們年底結婚吧。”
江夏皺着眉頭不敢相信,愣了半天道:“陳光,你該不會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虧心事吧?怎麽居然答應結婚了?”
☆、8
江夏一句看似随意的玩笑話,卻惹得陳光心髒一縮。
陳光神色微滞,随即裝作生氣道:“我是昨天被你感動了好嗎?你要是不想嫁我就直說。”
江夏笑起來,“嫁!嫁!當然要嫁!”抱着陳光親了一口,“你看你終于想通了,多好!這就是順應天意!”
陳光笑了,“又要拿出老道士的話了?”
江夏年初時候去落霞山上的一個道觀采訪,跟老道士聊得挺開,臨走時老道士便特別慷慨的免費給她算了一卦,告訴她今年是她本命年有紫氣東來之象,定能一躍龍門嫁個良人福氣臨門。
江夏聽了特別高興,回去就吵着要跟陳光結婚,因為她堅信陳光就是她的良人,她要順應天意趕緊結婚,把她的紫氣東來分給陳光一半。
陳光卻不以為意,覺得與其浪費時間聽信一個老道胡掰,還不如抓住機會多賺點錢。不是他為人太現實,而是殘酷的現實逼着他,不得不現實。
早上到了公司,陳光心情有些緊張。他坐在位置上看看梁胥年的辦公室,百葉窗早已經放了下來,門也緊閉着。隔壁位置的Lucia拿着杯子湊過來,低聲道:“今天得小心點兒,頭兒好像心情不好,印堂發黑啊。”
陳光笑笑沒說話,旁邊的Ge卻不冷不熱的飄來一句:“咱們頭兒什麽時候心情好過?她那辦公室陰森森的,全是低氣壓。”
Lucia笑道:“那倒也是,不過我覺得今天頭兒的心情格外差呢。”
正說着,辦公室門打開,梁胥年走出來,對着陳光道:“陳光,把改好的合同拿來。”
陳光應聲,目光對上梁胥年,脊背有些發麻。
進了辦公室,小心翼翼的把合同遞上去,梁胥年皺着眉頭認真看起來,陳光偷偷觀察她的表情,确實看着心情不大好。證據就是今天梁胥年的口紅顏色特別深。
梁胥年放下合同,在下面簽了字,“可以了,掃描了發去F城那邊。”
陳光點頭,“好。”
梁胥年看了陳光一眼,“還有事?”
陳光猶豫了下,“也沒什麽,就是看您好像沒休息好......”
梁胥年打斷了他,“沒事就出去工作。”
陳光道,“是。”
梁胥年轉身,看向窗外,又道:“我下午有事要出去,如果F城那邊回信了就打我電話。”
陳光想了下問:“您是去......”
“私事。”梁胥年冷冷道。
“哦。”陳光不敢再說什麽,退出了屋子。心裏卻琢磨起來,私事,會是什麽事。然後想起來那天梁胥年說的,謝謝你陳光,讓我終于在離婚前也出了一次軌。
難道是去離婚?
陳光也不敢再多想什麽,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過去了也就是過去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很明顯的,梁胥年根本不想再對前天的事有任何留戀。
同樣的,陳光也覺得這樣對雙方都比較好。
就讓她去離婚吧,他可是要結婚的人了。
梁胥年從落地窗裏看到陳光離開的影子,覺得這人還真是出乎意料的懂事。都不用說什麽,便已經自動将一切重新歸零,真是孺子可教。
這樣很好,她本來也沒打算跟他真有點什麽。
她看了下表,九點半,跟盛懷仁約的是下午一點半去民政局。還有四個小時,她就要和這個糾纏了十年的男人徹底斷絕關系。
昨天他們一起去了公墓,兩個人站在兒子的墓碑前,靜默了很久,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下山之後盛懷仁跟她一起回了趟家,只是拿了一些文件,便匆匆離開。
從見面到離開,兩個人只有寥寥數言。
事實上自從十年前梁胥年認識盛懷仁開始,基本上兩個人每次見面,無論是在外面還是在家,交談過的句子十個指頭都數的出來。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擾,倒也相安無事。
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她當年是怎麽就決定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這麽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手上,并且那麽的義無反顧。
梁胥年默默嘆氣,可是,直到現在,她還是忘不了第一次見他時的心情。
節後第一天上班,上午事情就堆成山。梁胥年沒有時間吃午飯,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拿了外套出門,正好見到外面Lucia和幾個同事圍着陳光笑的正甜。
梁胥年走過去,随口問:“有什麽喜事嗎,你們這麽高興?”
Lucia回頭,笑的小心翼翼,“頭兒,咱們的陳小光要結婚了!”
梁胥年一愣,看向陳光,陳光微微一笑,覺得頭皮發麻。
其實不是陳光想說的,是剛剛午飯時候江夏發了一封郵件給他,點開一看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婚禮場地,鮮花草地白椅子,夢幻的不行。陳光對着屏幕發呆,不用想都知道江夏發這個郵件時候笑的有多開心。
結果就被Lucia眼尖給看到了,Lucia知道了,整個三十層的辦公室也就基本都知道了。
梁胥年微微笑道:“不錯嘛,加油工作,早點出人頭地,別辜負你的新娘。”
話說的輕巧,陳光卻不知怎的,聽出點別的意味來。也不敢多說什麽,便撓頭傻笑。
可這個笑容看在梁胥年眼裏,卻是那麽的刺眼。
梁胥年走出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心情也跟着停車場一樣,暗淡無光。擡眼看到對面電梯門也打開了,盛懷仁一個人走出了電梯,見到她,便走近了道:“一起走嗎?”
梁胥年笑笑,“不用,我自己開車。”
盛懷仁道:“好,那就民政局門口見。”
再多一句的客套都沒有。
梁胥年開了車出來,故意走了一條別的路繞了個彎子,避免跟盛懷仁的車一前一後。然後到了民政局,停好車,看到盛懷仁站在門口。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裏面是很正常的西裝,領帶是無趣的藍色條紋,整個人看着中規中矩的,表情也靜默疏離。
從第一眼見到時,梁胥年就知道,這是個死板的男人。
那時候她剛從國外讀完了MBA回來就被家裏人逼着去相親,一個人在國外待了那麽多年,她也覺得自己應該找個伴了,所以沒抱着多少幻想,也只帶着那麽一星半點兒的期待,她去見了盛懷仁。
席間兩人交談不多,但是還算和諧。後來想想,這竟是這許多年來,兩人說話說得最久的一次。
梁胥年問他,你這麽好的條件為什麽要相親?
盛懷仁回答,他跟初戀女友分手快五年了,覺得應該忘掉過去結婚了。
很誠實,也算得上真誠。
梁胥年覺得這人其實挺好的,至少慢慢相處下去,或許會成為一個不錯的伴。梁胥年跟他說,她也有過一個男朋友,但是已經結婚了,新娘不是她。
盛懷仁聽了沒說話,只是拿起了那瓶82年的紅酒給她的酒杯倒上了,動作優雅,不輕浮。
只這麽一個動作,梁胥年忽然就覺得,就他吧。
然後她用了十年時間,才終于明白,那一瞬間的決絕,根本就是錯覺。
離婚證領的很順利,兩個人再走出來的時候,天色不知何時卻變陰了。盛懷仁看看天,“好像要下雨了,你路上小心。”
梁胥年笑笑,“聽說你們那個盛世傳奇要上市了,恭喜啊。”
盛懷仁點頭,“下周的酒會,還希望你來捧場。”
梁胥年道:“這個自然,莊恒早就跟我說了。”想了下又道:“我們離婚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通知他們?”
盛懷仁看了下手表,說:“看情況吧,你想馬上告訴莊恒也可以的。”
梁胥年又問:“老爺子那邊呢?”
盛懷仁道:“那個不急,以後再說吧。”忽而話語一頓,又道:“還是,你希望早點讓大家都知道,我都随意。”
梁胥年笑道:“我沒那麽急着嫁人。”
盛懷仁也微微一笑:“胥年,你保重。”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說的雲淡風輕,梁胥年聽的心裏卻是一陣絞痛。她忍着情緒,笑一下便急忙轉身,才邁出一步,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快走了幾步,一只手捂着嘴,努力不哭出聲,另一只手卻死死的攥着提包的手柄,心痛的都要裂開了,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然轉身。
“盛懷仁!你這個王八蛋!”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她不顧一切的跑向那個男人,拼命的捶打在他胸膛,“我恨你!我恨你......”
盛懷仁一動不動,任由她的拳頭不停的砸在自己身上,遠處天空一聲雷鳴,碩大的雨點便從天而降。
“盛懷仁,你到底要恨我到什麽時候?到底要怪我到什麽時候?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兒子沒了,要一起向前看!”梁胥年抽泣着。
“胥年,對不起。”盛懷仁竟也有些哽咽。
梁胥年哭累了,做個深呼吸,收斂了一下情緒,眼睛死死盯着盛懷仁問:“最後一個問題,你跟我結婚十年,有沒有過,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你有沒有愛過我?”
盛懷仁眉頭緊蹙,雨滴打在他的臉上,濕潤了他的眼,“愛過,兒子還在的時候,我曾經特別慶幸我娶了你。”
梁胥年眼淚又留下來,嘴角卻彎起,“好,謝謝你,我滿足了。”
其實她想要的,也不過就是這麽一句話而已。
☆、9
江夏午休一結束就被馮主編叫去了辦公室。馮主編是一個三十五歲的大齡未婚女青年,平時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眼妝,因為她是內雙,必須靠貼雙眼皮膠才能讓人覺得她睡醒了,可是她又總是粘不好,動不動就會歪掉。因此每次江夏單獨見馮主編的時候,都不大敢直視她的眼。
馮主編把手裏的稿子往桌子上一摔,厲聲道:“江夏,你看看你寫的這是什麽玩意?”
馮主編是南方人,不大會發兒化音,所以江夏他們經常聽到她那嗲嗲的普通話時,都有種想笑的沖動。
馮主編見到江夏那臉不思悔改的表情,更火大了,“我叫你去采訪民俗老藝術家,你給我寫一篇關于城市老年人養老問題的稿子,你腦子進水了嗎?”
江夏為難道:“主編,這個不怪我,那老頭兒也不跟我聊什麽藝術啊,開口閉口的都是他兒子媳婦的事。”
馮主編氣的炸毛,又道:“好,你總有理由!那這個是什麽?言情小說嗎?我讓你去報道CBD跳樓女白領,你寫的這是個什麽東西?”
江夏咧嘴一笑,“這就是我采訪的內容啊,不信我給你聽錄音。那女的根本不是什麽CBD白領,就是一個精神病患,成天想死呢。”
馮主編揉了揉太陽穴,咆哮道:“我要的是稿子,不是借口!”
江夏吓得一哆嗦,“主編你消消氣,我改改還不成嘛。再說你看跳樓這條新聞,別家媒體都沒報啊,咱們甭管寫的是什麽,都是獨家。”
馮主編眉頭一皺,“對啊,怎麽別家媒體都沒報呢?”
江夏回答:“盛世不讓報啊,這女人的哥哥是盛世的高層,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馮主編聽了更加火冒三丈,“別的媒體都不敢報你還寫出來!你想讓咱們網站跟盛世結梁子嗎?”
江夏笑着擺擺手,“沒事兒,那女的答應了給我的獨家。再說了,我又沒拿她哥哥的紅包,憑什麽替他們封口啊。”
馮主編眼睛忽然亮了,“這麽重要的情報你怎麽不早點說!跳樓女的哥哥是盛世的高層?有多高啊?能不能套到點盛世的內部情報?”
江夏頭上三道黑線,“主編,咱們是跑社會新聞的,套人家盛世內部情報幹嘛啊?”
馮主編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咱們網站要往多元化發展,當然不能只報社會新聞啊!聽說盛世有個子公司要上市了,就是那個盛世傳奇,好像下周有個慶祝酒會的,要是你能去找跳樓女的哥哥要一張請柬,咱們網站也能大篇幅報道盛世傳奇的酒會,那點擊不就上去了!”
江夏覺得馮主編還真是異想天開的豪放派,随即想到盛懷仁那張臉,堅定的搖搖頭,“我跟跳樓女都不熟,更何況她哥哥,再說你也知道那是盛世的酒會,外人哪有那麽容易混進去的。主編,咱們還是踏踏實實報點兒社會新聞吧。”
馮主編卻不死心,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忽然道:“對了,你男朋友不是也在盛世工作嗎?讓他想辦法帶你混進去!”
江夏忙說:“不不,陳光是在盛世華錦,那個盛世傳奇好像是歸盛世華年所有的,完全是兩個公司,不搭邊的。”
馮主編卻說:“我不管那麽多,既然都是盛世,肯定能有辦法帶你進去。江夏,你這兩篇稿子都不能用,要是還想拿這月獎金的話就給我想盡一切辦法混進去,我要求也不高,別的媒體有獨家,咱們混個通稿就成,只要能拍到一張盛世CEO的帥照撐版面,就足夠了!”
江夏走出了馮主編的辦公室,耳膜還是被她震得發麻。
不用猜也知道找陳光結果肯定是沒戲。江夏從包裏拿了那張銀灰色名片出來,盛懷仁,手指翻來覆去的摩挲着這三個字,嘆口氣,我要怎麽才能拍到你的一張帥照保住這個月的獎金呢?
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江夏終于靜下心來厚着臉皮撥了名片上的號碼,結果卻是漫無邊際的等待。挂了電話,江夏對着那名片笑了,總裁哪是你想見想見就能見。無奈之時忽然靈光一閃,她一拍腦門,怎麽把那個叫胡成的給忘了呢!
可是把整個包翻了一遍也沒找到胡成那張名片,她拼命回想,終于記起來,那天她給陳光送早餐時候沒背這個包,接了胡成名片也就随手放進了衣服口袋,然後那件衣服......在她回爸媽家之後随手換了,扔進了衣櫥......
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于是這一下午都是垂頭喪氣的,想着這個月的獎金就這麽沒了,心都在滴血。江夏本想着回到家抱着陳光撒嬌痛哭一下,可是都九點半了,陳光竟然還沒有回家。
正要打個電話過去問問,陳光就主動打過來了。電話那端聲音背景很嘈雜,“夏夏,我公司有急事要出差,去F城一周,我已經在機場了。”
江夏吃驚問,“什麽?你怎麽忽然就要出差呢?”
陳光道:“我也沒辦法,本來是我一個同事要去的,結果他忽然住院了不能去,就換我去了。”
江夏問:“可你什麽都沒準備怎麽去啊,你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要我現在收拾好給你送去嗎?”
陳光道:“不用了來不及了,我到了那邊再買吧,反正梁總說了給我報銷的。”
江夏笑了,“那也好啊,聽說F城那邊衣服賣得很便宜,質量也好,你多買幾件帶回來吧,反正是公款報銷的。”
陳光也笑了,“你這個貪便宜的小財迷。”
江夏道:“我都是跟你學的!”
陳光道:“好好,我這馬上登機了,先不說了啊,你早點睡。”
江夏急忙說了最後一句,“你到了F城就給我打電話吧,我沒那麽早睡的!”
挂了電話,江夏就望着手機出神了許久。
屋子裏安靜的只剩下她的呼吸聲,明明這麽小的一個空間,竟然也會覺得空曠。她坐在床上,靠着牆,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感覺。但就是覺得不踏實。
最近的陳光,讓江夏特別不踏實。
就這麽無所事事的坐在床上,腦子裏計算着,從A城飛F城,其實只要一個半小時,加上下飛機取行李出機場的時間,兩個半小時也足夠了吧。可眼睜睜看着手機時間從11:59變成了0:00,陳光電話也沒再打來。
江夏揉了揉腦袋,決定下床去洗漱,剛把手機放下,鈴聲卻響了。
她欣喜若狂的接了起來,“陳光,你到F城了?”
電話那邊安靜了幾秒,然後一個低沉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江小姐你好,我是盛懷仁。”
江夏呆了,“啊......”
對方也頓了一下,“不好意思,你是在等誰的電話嗎?”
江夏這才回過神來,“嗯,我在等我男朋友電話,不過他應該不會打過來了。”
盛懷仁道:“不好意思這麽晚才給你回電話,我下午一直在外面。”
江夏笑了:“你千萬別這麽說,我才不好意思呢,那麽冒昧打給你。想不到你還特意給我回個電話,呵呵,我還以為你名片上那個號碼是擺設呢。”
盛懷仁平靜道:“如果名片上的號碼是擺設,那名片不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江夏聽了笑起來,“可是如果你這種大老板是那麽容易就能找得到的,你每天不是會被煩死嗎?”
盛懷仁回答:“我的名片也不是随便誰都能拿到的,通常公司的事情都會通過我的助理來找我。”
江夏聽着這句話,覺得也有道理,便道:“那我能有一張你的名片還真是很榮幸呢,不過,你怎麽知道那電話是我打的?”
盛懷仁拿着手上那張江夏的名片又看了看,淺笑着說:“我記住了你的號碼,所以看到那個來電顯示就覺得眼熟,拿出你的名片對比了一下發現真的是你。”
江夏吃驚的“啊?”了一聲,卻聽到盛懷仁補充道:“我這個人就對數字比較敏感,看過的數字都會有印象。”
江夏更吃驚了,“那你不是天才嗎?你應該去參加最強大腦!哎你是不是數學特別厲害啊,該不會上學時每次考試都是滿分吧?我媽就是數學老師,可我打小數學就差,特別崇拜你這種天才!”
盛懷仁聽着江夏叽叽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