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陳光接到這條語音微信的時候,正坐在酒店的床上,神思恍惚。他也是一夜未合眼。

酒店房間是梁胥年的,裏面還有她的行李,幾件衣服,都是高檔的名牌,安靜的挂在衣櫃裏,桌子上有兩本書,一本倒扣着,應該是看到一半就放下的。浴室裏她的化妝品擺滿了洗手臺,瓶瓶罐罐的,精致小巧。

她就這麽走了。

臨走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我不想再看見你。

陳光想到這心就涼的徹底。

所以到頭來,他在她心裏,不過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玩具。還不及盛懷仁一個眼神。

盛懷仁。

當男人之間的差距大到像他陳光與盛懷仁一樣的時候,什麽尊嚴,什麽态度,都成了笑話。

但是盛懷仁卻對他說,我不允許你傷害江夏。

竟然是江夏?

怎麽會這樣呢?

他又想起那一次酒會上,細細的回想,才驚覺那時盛懷仁帶着江夏離開的事實。只怪他當時太緊張,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原來就在他小心翼翼舉步維艱的想要隐藏他與梁胥年之間的事情的同時,也有另一件事情正在悄無聲息的隐秘的發生了。

這也算是無巧不成書麽?

江夏。

盛 懷仁說江夏現在蜂蜜過敏住院了。陳光才想起,江夏确實是對蜂蜜過敏的。大學時候他有一次放假從老家給江夏帶了栗子糕,江夏吃的特別開心,結果吃完了整個人 就紅的像煮熟的螃蟹,才知道栗子糕裏加了蜂蜜。他吓壞了,急忙帶着她去醫院,她卻笑嘻嘻的摟着他的脖子說沒關系,既然要去打針了,不如再讓她吃兩口。

Advertisement

那時他氣的罵她是小饞貓,嘴饞不要命了。

她卻有點小委屈道,這是你特意拿給我的。

從那之後,他每次帶她出去,無論吃什麽,都會特意問一句,這裏面不含蜂蜜吧。這個習慣堅持了許多年。再後來,他們也習慣了,只去熟悉的店吃東西,他也就不再特意問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忘了她對蜂蜜過敏這件事的?

想到這裏,陳光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畜生。

他打開手機微信,看見江夏那張照片,心裏更加難受的不行,想要回複點什麽卻又一個字都打不出來。

然後他就聽見了江夏的語言消息,“聽說你在C城,要是還沒離開的話就過來找我吧,我在海邊的醫院三樓。”聲音那麽冷靜,略帶沙啞,他甚至聽不出那是江夏的聲音。

他急忙回複:“夏夏你還好嗎?”想了想又删掉,然後退出微信,直接撥了江夏的號碼,聽到的确實“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張栩也被江夏的臉色吓了一跳。

他愣都想不明白,昨晚還挺活潑的小姑娘怎麽睡了一覺精神反倒變差了這麽多。再看看她無神的眼睛,欲言又止。

然後就看到陳光大步走了進來,頓時眼睛一亮。

這不是昨晚上那個年輕人?

有戲。

江夏看見站在門口卻不進來的陳光,一瞬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她定了定神,對着張栩微微一笑,“張醫生真是麻煩你了,我已經好了,今天就能出院,您就回去忙吧。”

張栩其實挺想留下的,但是想到盛懷仁得罪不起,便笑着囑咐她好好休息,然後走出了病房。與陳光擦肩的一刻,他又迅速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一臉的喪氣,肯定沒有大出息。

江夏對着門口的陳光道:“進來吧。”

陳光頓了一下,才邁步進屋,又聽到江夏說,“把門關上。”

他應聲,又轉身去關門。恍惚間想起兩個人在家的時候,經常都是他在提醒江夏關門的。

江夏笑道:“我怕找不到是哪一間病房,特意叫護士開着門的。”

陳光坐下,看着江夏枯槁的小臉,心中又隐隐作痛,“夏夏,你的過敏好了?”

江夏道:“嗯,昨晚吊了一瓶水,今早就退了。”

陳光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又過敏了呢?”

江夏答:“是盛懷仁的小姨做的糖醋排骨特別香特別好吃,我吃多了幾塊才聽說裏面有蜂蜜。”

陳光笑笑,“你呀,就是改不掉小饞貓的毛病。”

江夏不說話,一雙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直到他臉上的笑凝住。

“你什麽時候來的C城?”江夏沉默了一會兒又問。

“昨天下午,快到傍晚才到的。”陳光如實回答。

江夏停頓一下,又問:“紅燒肉怎麽辦了?你不在家誰照顧它?”

“我把它放鄰居張姐家了,張姐幫忙照看。”陳光說。

“但是你答應過我,每天都給它拍一張照片發給我的!”江夏的語氣像個小孩子。

陳光心裏一緊,他擡眼看着江夏,目光流露出真誠愧疚,“夏夏,對不起。”

江夏深吸一口氣,眼神晃動:“陳光,不是每句‘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句‘沒關系’。”

陳光覺得眼眶疼的難受,眼淚就這麽掉出來,“夏夏,對不起,我配不上你。”

江夏笑了一下,轉過臉去看着窗外,“這句話你跟我說過多少遍了我都不記得了。今天聽這一遍,感覺還真是挺不一樣的。”她又深吸一口氣,然後轉頭看向陳光,“你配不上我,就配得上盛懷仁的前妻?”

“夏夏,我承認我做了對不起的事情,我背叛了你,但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其實不只是因為梁總。我跟你在一起,總覺得喘不過起來,你的愛太重了,我......承受不起。”陳光哽咽着說。

這句話說得慘烈,仿佛一根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飛散到毛孔裏,順着血液流遍全身,最後在心上紮出無數個細細的孔。一時間都說不上究竟是哪裏更疼。江夏皺着眉,卻笑了,“所以我愛你愛的太多了,也是錯?”

“夏夏,我就是個混賬!我配不上你,你不用再原諒我了!”陳光雙臂撐在膝上,雙手捂住臉。

江夏神情微動,看着陳光忏悔的姿态,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扯扯嘴角,“你說的對,陳光,我是不打算再原諒你了。咱們分手吧。”

傍晚的時候下起了雨,宋玉婷進了病房,摸了摸自己被雨淋濕的光頭,笑着走到床前,“江夏,餓了沒?”

江夏看着宋玉婷那顆光頭,有些驚到,“姐,你怎麽不帶假發呢?”

宋玉婷做出個大大的笑臉,“我想說既然是去廟裏,那就應景一點嘛。”

江夏覺得她那個笑容,似乎有些太誇張了些。她看看門口,問:“盛懷仁呢?”

宋玉婷神情一變,繼而做出個更誇張的笑臉,“送我回來之後又上山去了,我媽,哦不,是淨空法師,留他今晚在山上過夜。”

江夏怔了一下,才似乎看懂了宋玉婷此刻的神情。咧嘴笑笑,“姐,我餓了,咱們回去吃飯吧。”

宋玉婷抿着嘴,神情有片刻的怔忡,随即笑道:“算了,咱別回小姨那吃了,一塊兒出去喝酒吧!”

江夏想了一下,點頭,“好。”

江夏換了衣服,宋玉婷跟護士打了招呼,兩個人就出了醫院的大門。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不大不小,天色也沒有很陰,雲層低垂卻不交疊,仍有橙色的光線透過縫隙射出,将這雨水都映射的明亮通透。

宋玉婷對着路邊揮手,卻打不到車。索性走進雨裏,仰着臉笑道:“江夏,敢淋雨嗎?”

江夏笑了,“這點小雨算什麽。”說着也走了過去。

宋玉婷拉着江夏的手,笑道:“酒吧一條街就在那邊,咱們跑過去吧!”

江夏點頭,“行啊,看誰跑得快!”

可她話還沒說完,宋玉婷就以先一步起跑了,江夏氣的大叫,“你怎麽犯規呢!”說着也急忙追過去。

夕陽斜照,細雨漣漣,窄窄的小街上,兩個女人孩童一樣的放肆狂奔,鞋底踏在濕潤的路面上,濺起一串小水花。

宋玉婷先一步跑到了酒吧門口,看着江夏追過來,臉上笑嘻嘻的表情,笑道:“你行不行啊,才二十四歲,還沒有我三十三歲跑得快?”

江夏惱怒的瞪她,“你耍賴還說我!”

宋玉婷大笑起來,拉着江夏的手進去。酒保看見兩個全身濕漉漉的女人走進來,其中一個還是個光頭,那眼神就不免的有些古怪。

宋玉婷毫不介意的拉着江夏坐下,對酒保說,“先來點吃的,能填飽肚子的就行。”

酒保答應着,宋玉婷又道:“對了,不許加蜂蜜。”

江夏笑了,“姐,你記的真清楚。”

宋玉婷道:“廢話,你剛出院!”

酒吧不大,燈光昏暗,客人很少,畢竟剛是傍晚,大批買醉的游客還未到。

宋玉婷拿起啤酒對江夏說:“來,為了我們共同的心碎,幹杯!”

江夏拿着杯,怔了一下,然後笑笑,“幹杯。”

宋玉婷自己幹了一杯,然後看着江夏對着杯子喝了一口,搖搖頭道:“看來你還是不夠心碎啊,才喝那麽一小口。”

江夏哭笑不得,“難道我非要幹了不可?”

宋玉婷眼神直視江夏,道:“你今天,和那個陳光分手了吧?”

江夏聽到陳光的名字,心裏痛得一吸氣,表面上卻還是強裝鎮定的點點頭,“嗯,分了。”說完看看宋玉婷,笑問:“姐,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宋玉婷笑了,伸手捏捏江夏的臉,“小清新妹妹,你還太嫩,太容易被看清楚了。”

江夏扯扯嘴角,“有嗎?我覺得我表現的挺正常的啊。”

宋玉婷笑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不過也就是因為你這樣透明,盛懷仁才會那麽喜歡你吧。”

江夏低頭,假裝沒聽到。

宋玉婷摸摸她的頭,“江夏,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我哥喜歡你。”

江夏苦笑,“姐,我剛失戀,你能別總說這些感情的事嗎?煩。”

宋玉婷嘆口氣,“到底還是年輕好啊,失個戀都能這麽大大方方的傷心,理直氣壯的告訴別人。我發現這人吶,歲數大,就越暗搓搓,什麽都得藏着掖着,仿佛誰要是把心裏話都坦白出來了就是傻逼一樣。”

江夏卻搖頭,表示不贊同,“我覺得這跟人的性別也有關系,就比如說女人喜歡把心裏話都說出來,可男人,就喜歡藏着。”

宋玉婷笑了,“你這話說的是陳光呢,還是我哥?”

江夏神色一暗,沒有做聲。

宋玉婷拍拍江夏的肩,“江夏,男人不喜歡話多其實只是他們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解釋的再多,說白了也都是一個本質,那就是他不再愛你了。可悲的是,女人越受傷就越話多,越想要男人給自己一個解釋。”

江夏的手緊緊的攥着杯子,“可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宋玉婷輕聲一嘆,“你以為你了解某個人,其實你只了解她和你在一起時候的那一面。你所看到的那一面,只是你能夠和你想要看到的某一面。”她頓了一下,繼續道:“而現在,他只是給你看到了他的另一面而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