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盛懷仁一晚上都在看江夏的朋友圈,一開始看的心情略複雜,因為她的朋友圈裏除了搞笑小段子和鬼臉自拍之外,都是生活的點滴瑣碎細節照。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幾乎都和陳光有關。

然後他覺得,其實有這麽一個方式可以去了解她過去的生活也不賴。陳光也是她過去生活的一部分。

可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每往下拉一下屏幕,她朋友圈裏的照片就少幾張。起初還以為是網絡出了問題,可是這個照片減少的速度跟他每次刷新頻率幾乎同步了,直到停在了那一條文字上。

“什麽時候我們能有個寶寶就好了。”

盛懷仁又刷新了好多次,那條文字還是停留在那裏。然後他明白了,便發了一條微信江夏。

“江夏,你還好嗎?”

那邊回複了一個笑臉,外加幾個“???”

盛懷仁覺得有些尴尬,這回真是被她說中了,自己真成了偷窺狂。可還是擔心她,便幹脆發了語音過去,“我看見你一直再删照片,怎麽,是怕被我偷窺嗎?”

江夏聽完笑起來,覺得這人其實意外的挺幽默。便回答一句:“咦?這都被你發現啦?”

盛懷仁又笑問:“那這會兒是怎麽了?删的手累了?”

江夏回道:“嗯,确實累了。”

盛懷仁這邊停住了,沒有再說話。江夏也對着屏幕發呆了一下,又發了一條語音過去,“剩壞人,你喜歡孩子嗎?”

想了一下又覺得說錯話了,急忙補充道:“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

盛懷仁聽着這兩條連續的語音,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答道:“當然喜歡。”

江夏聽見他的聲音,心裏的不安稍稍平複,笑道:“我猜也是,你以前,肯定是個特別好的爸爸。”

盛懷仁又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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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只好道:“對不起啊,我......剛剛看到以前發的狀态,想的有點兒多。”

盛懷仁察覺到她聲音裏的不安,才道:“沒關系,我兒子已經死了快五年了。你不用緊張,我已經沒事了。”

江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糾結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問說:“剩壞人,我覺得咱倆這樣不公平,憑什麽你可以偷窺我的生活,我卻對你一無所知呢?你這比考試作弊還可惡知道嗎?”

盛懷仁失笑,嘆口氣,“我的身高體重戀愛婚史你都知道了,還叫不公平?”

江夏發現這人還挺會擡杠,索性直接問道:“你兒子叫什麽?”

盛懷仁頓了一下,微微皺眉,手指按動屏幕打了一行字:“盛禹,小名小雨,他出生那天正好是二十四節氣裏的雨水。”

江夏對着那行字看了又看,笑嘻嘻道:“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個愛哭的孩子。”

盛懷仁聽着她愉快的聲音,心裏覺得一暖。然後才恍然想起,他剛剛明明是擔心她想要安慰她的,怎麽反倒被她安慰了。

這個女孩子,到底是有多貼心啊。

盛懷仁又按下了話筒鍵,“嗯,特別淘氣還特別愛哭,總喜歡騎在我的脖子上,尿濕過我好幾件襯衫。”

江夏聽完笑起來,“沒辦法,誰讓他爸爸就是個壞人呢,這是遺傳。”

盛懷仁無奈笑起來,第一次覺得,在別人面前提起兒子,心裏沒有那麽難受了。

“粱胥年生完孩子剛出月子就去了法國培訓,所以剛滿月的小雨就被我親自帶了三個月。那段時間是他最鬧騰的時候,我為了他把所有工作都推掉了,還是每天只睡三個小時。我用了各種辦法想要他止住不哭,最後發現只有一招好用。”

江夏急忙問:“什麽招數?哎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江夏迅速回想之前采訪過的月嫂,道:“是不是打悠悠?就是晃搖籃,我之前采訪過的一個月嫂說,這個也是門技術活。”

盛懷仁笑着回答:“不是,是我開創的獨門技巧。”

江夏笑問:“什麽啊?”

盛 懷仁道:“背着他出去騎車。那時候到了晚上他就哭個不停,怎麽都不肯睡覺。有一次我帶着他去看我奶奶,那時候我奶奶還住在A城郊區的一個院子裏,晚上我怕 兒子哭吵到奶奶,就背着他出來轉一圈,結果發現回來的時候他就睡着了。回到家之後,晚上他一哭,我就把他背在背上,騎着單車在社區花園裏繞湖一圈,騎得越 快,他睡得越香。所以那陣子幾乎每晚都有背着小雨出去繞着濠庭別院的人工湖騎一圈,就這麽把一身肌肉給練出來了。”

江夏聽完笑得胃疼,怎麽都想象不到盛懷仁這麽一個大男人背上背個小嬰兒騎單車是個什麽樣子,笑了半天才想起來回複一句:“你兒子有你這個爸爸真是太幸福了!”

盛懷仁聽出她話語聲中未退的笑意,也知道她肯定在編排自己騎車背兒子的畫面,笑道:“我以前也沒想到,原來有個孩子是那麽幸福的一件事,即便再累再辛苦,也還是覺得高興。”

江夏笑着回答:“哎,你應該帶着小雨去參加爸爸去哪兒!”

盛懷仁問:“什麽?”

江夏道:“爸爸去哪兒啊,特別好看的電視節目,你都不知道?”

盛懷仁沒有回答。

江夏只好解釋道:“就是幾個明星爸爸帶着自己的孩子出去旅游,經歷各種生存環境,教育孩子的節目,你有空我陪你看啊!裏面的小孩子都特別可愛!”

盛懷仁笑着道:“好。”

江夏忽然覺得,就這樣吧,只要他能再回憶起這些開心的事就夠了,她又何必糾結那些讓他心痛的過去呢。

于是道:“我要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要不現在就去騎車繞濱江路一圈,紅燒肉借給你背!”

盛懷仁笑起來,轉頭看了一眼趴在地毯上昏睡的紅燒肉,胖嘟嘟的蜷着小短腿,“紅燒肉那麽容易睡着,不需要我背着出去繞圈吧。”

江夏道:“那就趕緊向紅燒肉學習,去睡覺吧!”

盛懷仁跟江夏說了晚安,臉上笑意依然未退。他洗了澡躺在床上,忍不住又拿出手機把剛剛江夏說的話重聽了一遍,然後對着她的頭像發怔。

她應該是很想問他兒子是怎麽死的吧,最後卻還是變成了嘻嘻哈哈的玩笑。這個女孩怎麽能這麽善良。

想着又嘆口氣,其實剛剛他也已經下了決心想要告訴他那段過去。只是,那時候的氣氛太好太愉快,他實在不忍心破壞。

于是又打開她的朋友圈,卻發現之前那條想要生寶寶的狀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新的狀态,“小雨天上哈哈笑,大地爸爸睡覺覺。”

心髒就這麽被狠狠的溫暖了一下。

盛懷仁嘴角忍不住的彎起,他的小江夏文采真好。于是按照江夏教的,在那一條狀态下面,點了一個“贊”。

粱胥年第一次來到陳光的小屋,還沒進門就被那條窄窄的飄着異味的走廊驚了一驚。陳光有些局促,“梁姐,我家太小了,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粱胥年仔細打量着這間小的難以想象的房間,四面空空的牆壁,不覺倒抽一口涼氣,“你在這住了多久?”

陳光撓撓頭,笑道:“快兩年吧,這地方雖然小但是交通方便,出門走幾分鐘就是地鐵站,省去了轉車的麻煩。”

粱胥年看着房間略顯淩亂的陳設,又問:“江夏也跟你一起住在這裏?”

陳光笑意減退,點下頭,“嗯,前天剛把東西搬走的,我還沒來得及收拾。有點兒亂。”

粱胥年覺得這屋子裏有一種長期不通風而憋悶的混雜味道,每呼吸一口都覺得難受。

陳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呼吸困難,急忙道:“咱們還是出去吧,這房間太小,味道不好吧。以前江夏也總說屋子裏有味,總想開門透氣。”

粱胥年嘆口氣,“陳光,你明天就收拾一下,搬去我那住吧。”

陳光愣了三秒,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心裏是高興的,可又總覺得粱胥年的語氣裏,帶着幾分高高在上的施舍。

這讓他有些不知道該用一個什麽樣的态度來接受她的施舍。

粱胥年見陳光沉默了,看看他,問:“怎麽,你不想去?”

陳光笑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我搬過去。”他想了又想,終于找了一種方式來委婉的表達自己的情緒。

粱胥年微微蹙眉,想這小子還挺矯情。

于是道:“我不忍心看你在這裏受苦,我會心疼。”

陳光聽了心裏高興,一把攬住粱胥年的腰,“梁姐,你對我真好。”

粱胥年無奈笑笑,“怎麽才幾天,就學會撒嬌了?”

陳光也笑了,“還不是被你寵的。”

于是陳光就這麽收拾了行李退掉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小房子,臨走時心裏難免感慨萬千。這個小破屋子,他時時刻刻都想着要離開的,今天終于實現了。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江夏居然是提前他一步離開的。

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們一起相擁,鼓勵對方用不了多久就會搬出去的。他們一定能有自己的房子,江夏還說,将來的房子一定要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最好整面牆都是玻璃的那種。采光好,空氣清新。

陳光嘆氣,粱胥年家倒是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玻璃。

他到底還是辜負了這個女孩。

這種感覺就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他曾經那麽努力拼搏,為了她的落地窗而奮鬥。結果現在夢醒了,除了筋疲力盡之外,還有一種難以解釋的空虛。

他沒有洗那件染上咖啡的襯衫,把它連同其它一些舊衣服一起都扔了。收拾東西的時候又發現了江夏的兩件t恤,她一向都喜歡換了衣服就亂扔的,和他的衣服混在一起也不是新鮮事了。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給她送過去,想了再三還是作罷。

江夏現在有了盛懷仁,應該也不需要這些舊衣服了吧。

但還是沒有舍得扔。于是還是和自己的衣服夾在一起帶去了粱胥年家。他知道不可能,但是,也許她哪天忽然想穿了找他要呢。反正粱胥年肯定不會發現。

最近陳光一直都活在這樣的自我矛盾裏。深陷泥沼,不能自拔。

總務科的辦公室在七樓,屬于寫字樓的最底層,下面就是商場咖啡店一類的商鋪了。辦公室很大但是特別亂,到處擺滿了亂七八糟的紙箱,基本上只有一小塊區域是辦公的,大部分空間被當成了儲藏室。

陳光的工作就是分發一些郵件快遞,整理各個辦公室提交的文具需求清單,然後再樓上樓下的挨個房間按需分發,再就是整理一些舊的文件歸檔。總而言之就是個跑腿的,很清閑。

七樓這個樓層高度在普通舊式住宅裏算高的,可在這個摩天大樓林立的CBD,卻是暗無天日的。陳光的辦公室在陰面,窗子外面就只能看見對面的窗子和狹窄的一線天。他只在這坐了半天,就開始懷念起二十九層的溫暖陽光。

總務科的工作不多,但是特別雜,電話內線也是成天響個不停。陳光接起電話,用平靜的語氣道:“你好,這裏是總務科。”

電話那端粱胥年的聲音響起,“我今晚加班,你自己先回家。”

陳光心裏一暖,“好。”

還想多說兩句,粱胥年已經挂了電話。

陳光嘆氣,手機卻響了。他急忙拿起來一看,愣住,來電顯示竟然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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